蘇柒看著傅霆恍若未聞的站在原地，半點沒有看向方厭的意思，抿唇上前。
“傅霆……”
“不能留下嗎？”傅霆與她同時開口，望向她的目光灼灼燙人。
蘇柒本想說的話在喉中一噎，沒有開口。
傅霆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這句問，蘇柒不能回答，也沒辦法回答。
落在身后的手緩緩握成拳，骨節(jié)泛白，他點頭。
“我明白了?！?p> 蘇柒見此，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么，卻被傅霆抬手阻攔。
“為你付出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欠我什么?！?p> 一句話，堵死了蘇柒所有的未道之語。
“傅霆，”蘇柒躬身向他行了一個大禮，抿唇看向他——“……照顧好自己?！?p> 能說出這樣話的傅霆，不需要她的同情和施舍，她無可報答，只能如他所愿，好好的活下去。
楊樹繁綠為蔭，影影綽綽的籠罩在門前。
蘇柒轉身離去，沒有看到傅霆始終不變的目光。
趕馬車的人不是別的，正是一直跟在李暄身邊的高朗。蘇柒大病折騰了那么久，身子還是過于虛弱，馬車搖搖晃晃，硬是讓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一路行出了錦西城，才停在了一處山水環(huán)繞，梅花盛開的府邸前。
有侍女恭敬的走了出來，引著蘇柒入內。
淺淺的梅花低壓著枝，劃過蘇柒的衣擺，一襲白衣的李暄正從長廊走來，抬眸看見她，眉宇微挑。
蘇柒緩緩止住了步子，怔怔的望著李暄。
微風搖落了梅花枝頭，仿佛哪里響了一陣清脆的鈴音，李暄恍若想起，那一日酒肆初見的那個青衣小姑娘，在千秋宴之前，從滿地的鮮血中赤腳向自己走來時的樣子。
彼時她眼眸含星，只要站在那里，四周再過驚艷的人都黯然失色。
而如今眼前的女子，經歷千帆，縱然沒有了那一眼的驚艷絕絕，卻鉛華畢露，倔強的生存在萬劍之中。
“臉色怎么如此差？”他道。
蘇柒動了動唇，突然跑了兩步，撞進了李暄的懷里。
而早在她的動作前，李暄便已經料到，伸手穩(wěn)穩(wěn)的保住了她。
兩個身影交織在一起，蘇柒緊緊摟住李暄的腰，將自己埋在他懷里，清冷的香縈繞在鼻尖，熏紅了眼眶。
這是李暄，是她在這一路走來，對她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她都抵擋不了，放任自己一點一點放進心底深愛的人。
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舍得放手的人。
“李宿川。”蘇柒小聲的喚道。
“我在。”
“我喜歡你。”她在他的耳畔緩緩說道。
“哪怕日后你拋棄我，利用我，要了我的命……”她眼眸微紅，不安的緩緩升起了一層霧氣，下一秒都可以哭出來，卻還是肯相信自己深愛的人。
“我都認了?！?p> 她為李暄放棄一切，若有一日李暄背叛她，那她也做好了失去一切的準備。
包括命。
“不會的?！钡统翋偠穆曇艋卮鹚?p> 李暄溫柔的攬著蘇柒的腰身，笑了——“我答應過你，讓你活下去。”
“本王從不食言?！?p> 聞言蘇柒微微松開了手臂，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對，皆是萬般深情。
蘇柒一頓，復而同李暄一起笑了。
梅花散落了一地紅霜，仿佛大婚的喜字，被微風卷起，映襯著遠方海浪的聲音。
“想離開這里嗎？”李暄問。
蘇柒想了想，目光看向這座府邸的院墻——“我擺脫不了那些人?！?p> “那我們就去一個誰也追不上的地方?！崩铌训晚此?，語氣溫柔隨意的仿佛只是說了晚膳吃什么。
但蘇柒卻突然在腦海中想及，李暄到周國所為是何，燕國那些人事，他從始至終只字未提。
與此同時，在西海青岸，海風被吹來，撲在層層人群中。
傅昭昭費勁的扒開人群，終于看到了眼前這只大魚的全貌。
是鯨落。
一只通身灰白色巨大的，比六十六層宿星樓橫過來都長的，鯨。
它已經死了，不知怎么被浪推上了岸。
海中巨獸種類體態(tài)眾多，出過海的人都曾見識過這樣的大魚，但也有大部分生在海邊的百姓，一生都只在淺海附近捕魚捉蟹，這樣的鯨，都是頭一次見。
周圍的人已然多了起來，有眼熟的人認得傅昭昭，便有人前來搭話。
“傅姑娘，怎么不見方厭??？”
傅昭昭是傅家備受寵愛的小姐，出入總愛跟著方厭。本以為是傅霆托方厭照顧傅昭昭，但時間久了，但凡不是個瞎子的，都能看出傅昭昭看向方厭時，那眼眸中的傾慕之情。
只不過礙著傅家的余威，無人敢道破罷了。
說話的正是同傅家交好的一位商賈夫人，傅昭昭沖她笑了笑，道。
“他今日替大哥辦事去了，我自己來看熱鬧的?！?p> “這樣啊?！蹦俏环蛉送嫡颜押蚜藥拙?，便轉身走了，末了還道。
“這海鯨壽命如人一般，卻族群稀少，多少鯨都是孜孜獨活數(shù)十寒暑，著實可憐。上蒼垂憐，今夜必當下一場雨了……”
傅昭昭看著她遠去的身影，轉身望去那帶著深海之寒的巨大身軀，心中唏噓。
正在此時，她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嘆。
“咦？這不是昭昭姑娘嗎？”
她回首望去，微微一怔，嘴角帶上了一絲客氣疏離的笑。
“蘭公公。”
“真是巧。”對方拱了拱手，道。
“方公子替傅公子到宮里跑腿，王上又托雜家前來跑腿，可真巧遇到了昭昭姑娘。”
傅昭昭一聽方厭的名字眼眸微亮——“方厭哥哥也在？”
“可不是嗎，”蘭公公笑著指了指南。
“就在前方不遠的裕華閣同王上等著雜家呢，昭昭姑娘可要同往？”
傅昭昭思索這會也看夠了海鯨，見天際有厚重的云層緩緩飄來，便點了點頭。
鯨落之夜，海邊必當下起大雨，有人念這是上蒼垂憐，如此巨獸鎮(zhèn)守深海，身亡而天泣之。
只是馬蹄冒著瓢潑大雨，疾馳出城，踩進泥水里也絲毫不在乎。一路停在了梅花府邸前，馬上的人不顧渾身濕透，嘀嗒著雨水便要沖進府邸。
“我要見趙望寧！”
門童嚇了一跳，連忙帶家仆攔住了他。
“公子和寧姑娘都睡下了，不見訪客，您請回吧！”
那人掀開蓋在頭上的斗笠，帶起的一片雨水打濕了府門，露出了方厭焦急的臉龐。
“我是傅家人，告訴趙望寧……”他說到此頓了頓，努力回籠一些冷靜，咬牙一字一字道。
“昭昭不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