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栩離開后,顧思微也回來了,她身上也染了酒氣,她透過燭光幽幽地盯著輕妍,一臉的欲語還休。
輕妍有些不自在,“顧姑娘有話直說?!?p> 顧思微果然直說了,“我不喜歡你?!?p> 輕妍微怔了下,沒有答話。
顧思微接著說道,“你們這些大小姐,未免都太過虛偽了,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敢直接說出來。”
平白被人攻擊了這么一遭,她有些慍怒,微笑道,“顧姑娘,請不要用你為人處世的方式,來評價我的言行舉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這么做很不公平。”
顧思微愣了下,“失禮了?!?p> 說罷,她翻上房梁睡覺。輕妍也吹熄了蠟燭,借著月光躺到床上。
黑夜里忽然傳來了顧思微的聲音,“你當真不喜歡他嗎?”
輕妍以為丁思微是在問自己,回答道,“是啊。”
顧思微一怔,她果然喝多了,怎么把心里想的話說出來了?,F(xiàn)在只能順著話茬繼續(xù)說下去了,“為什么?”
輕妍想了會兒,“或許是因為我們不是一路人吧。”
“那為什么還要和他糾纏?”
“利益交換。他能通過我得到他需要的東西,我也能通過他拿到我想要的東西?!?p> 顧思微沉默了許久,好像想到了一些事情,她笑出了聲,“鐘輕妍是吧?我現(xiàn)在開始對你有好感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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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輕妍用過早飯后就去了梅園。
今日鐘夫人教了她看賬本。
鐘夫人手里管著兩本賬,一本是鐘府的,另一本是她自己的。
鐘府的那本賬上,進項有鐘千玄做尚書的俸祿、貴人的賞賜,還有城南十間鋪子的租金、京郊三百畝良田的糧食。
鐘夫人的那本賬就簡單多了,夏老太爺最疼她這個孫女,把夏家在整個中州的醫(yī)藥鋪子的兩成股份,給了她做嫁妝。鐘夫人幾乎什么都不用管,就能分到十幾萬兩銀子,再加上她還有自己的生意,所以每年的進項相當可觀。
輕妍今日是懷著目的看的賬本。
她在金玉軒問過了,二妹妹輕羽頭上那支鴿血紅寶石的簪子,大概需要六千兩銀子。而鐘府一年的進項,才只有三萬兩。鐘千玄再怎么偏愛周氏,也不可能拿出五分之一的錢給輕羽買首飾,這邏輯一點也不合理。
所以其中必有蹊蹺。
輕妍把她的疑問告訴了鐘夫人。
現(xiàn)下屋子里沒有旁人,鐘夫人聽到這話,看了她一眼,眼神耐人尋味。輕妍差點以為她要暴露了時,鐘夫人說了話,“阿妍果然是個機敏的孩子?!?p> 鐘夫人喝了口茶,淡淡道,“他管著戶部,家里會缺銀子嗎?”
輕妍神色一變,貪污受賄?
鐘夫人看了紫蘇一眼,紫蘇出了屋子,順便關上了門。
“阿妍,你要記住,你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p> 按照《顏律》的規(guī)定,不知者不怪。
而且關于鐘千玄受賄這件事情,鐘夫人早就知道了,也已經(jīng)打算好了周全的后路。
鐘府所有的開銷都是來自他的俸祿,或者是鋪子和土地的收入,當然這些遠遠不夠,所以她會拿自己的錢填進去,絕對不會去跟鐘千玄索要。
她手里的這兩本賬干干凈凈,和此事沒有一絲瓜葛。
鐘千玄辦事的能力不錯,如今頗得圣寵,所以陛下才對他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現(xiàn)在到他被定罪那天,至少還需要幾年時間。
那時女兒輕妍已經(jīng)出嫁,靠著她外祖父家,在東宮不會太步履維艱。兒子鐘君驥也在官場立住了腳。
當然這些她是不會告訴輕妍的,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孩子永遠都是孩子,保持一顆純真善良的心,不為世事所摧毀。
輕妍茫然地點頭。
這是澤蘭進來了,“夫人,宮里的合歡姑姑來了”
鐘夫人合上賬本,“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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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著絳紫色宮裝的婦人進了屋,給母女二人見了禮,她說話不疾不徐,“此番前來,是來給娘娘遞話的?!?p> 鐘夫人讓紫蘇上了茶,笑道,“姑姑不急,先喝口茶歇一歇?!?p> 說著澤蘭搬來一個杌子,于是合歡姑姑坐下,抿了口茶后,微笑著說了皇后的意思,“娘娘想見妍姑娘一面,姑娘準備準備,后日進宮。”
合歡又喝了半盞茶,與輕妍說了些宮中的規(guī)矩,說的差不多了,將要離開時,佩蘭拿來一個荷包,放到了她手中。
輕妍領會了鐘夫人的眼神,起身去送合歡。
她陪合歡走到二道門那兒,合歡上馬車前,特意跟她說了一句話,“姑娘是個有福氣的人。”
輕妍先是一怔,而后嘴角向上,擺出一個無害的微笑,“多謝姑姑?!?p> 她真的特別幸運。
前世時,雖然母親死于難產(chǎn),她從小就沒體會過母愛的滋味,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和父親,都把最好的愛給了她。
她長得好看,幼兒園就有男孩子喜歡;腦子也好使,雖然不是天才,但那些基礎知識聽一遍就能掌握。
后來出車禍死了,竟然又通過小說里才有的穿越劇情,得到了一次重活一次的機會。不但穿到了一個和平年代,還穿到了戶部尚書府上,成了鐘家嫡生的大女兒。
更重要的是,這一世她不僅有機會體會母愛,還遇到了視若親人的師兄。
待合歡姑姑走后,輕妍回到了梅園,接著學習管家。
一個上午就這么耗過去了,正要吃午飯時,鐘千玄來了。
雖說梅園名義上是鐘府的老爺夫人的住所,但鐘千玄鮮少踏足這里,他一向都是住在周氏的院子里。
所以他此次過來,定然是抱了別的心思的。
果然,他叫了輕妍去院子里單獨說話。
輕妍得了鐘夫人的首肯,起身跟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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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樹下。
“妍兒,為父心里明白你不喜歡我,”鐘千玄開口說道,一臉失敗者的頹廢,“你母親也是如此。”
輕妍低頭不語。
當然不喜歡你了!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兒?你心里沒點ABCD數(shù)嗎?!現(xiàn)在來打感情牌了?你女兒病逝的時候你都干嘛了?!
輕妍覺得這人簡直虛偽透了。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辩娗樕鲜鞘闶膽曰?。
可是輕妍依然覺得他居心叵測。
“可是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當年我入京趕考,結(jié)識了周姨娘,情投意合??墒悄菚r我不知道,你祖母早已和夏家定下了婚約。我心中憤恨,這些年來,也就虧待了你母親?!?p> 輕妍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對于某一件事情而言,單方面的敘述絲毫沒有可信度。
“可是我們始終是一家人啊,妍兒,你能原諒……”
“父親,”她終于聽不下去了,直接扔出了籌碼,“今日合歡姑姑來了,說皇后娘娘要我后日進宮?!?p> 鐘千玄露出了狐貍尾巴,“妍兒,后日進宮時,切記一定要謹言慎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p> 輕妍即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原來不止她一個人上了賭桌,她提了自己的要求,“父親如今是戶部尚書,可有想過為母親求一個誥命?”
鐘千玄猶豫了一瞬,“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輕妍知道他在推脫,拋出了一個籌碼,又假意要收回籌碼,
“聽合歡姑姑說,此次進宮同賜婚有關,那輕羽妹妹的婚配對象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可是女兒腦子愚鈍,此生并未想過嫁與什么高門大戶。”
說著她看向鐘千玄,原本清明的思緒被他眼里的陰鷙攪亂了幾分。
她本想提一句平妻的事,現(xiàn)在看來還是算了,鐘千玄能做到戶部尚書的位置,手段自然不會弱,她不能操之過急了。
鐘千玄退了一步,“為父等會兒回了書房后,就寫一封折子奏上去?!?p> 輕妍一旦同太子大婚,那他在朝中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丞相歐錚已經(jīng)到了該養(yǎng)老的年紀,到了那時,丞相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如今的退讓和丞相之位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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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妍進宮那日,鐘夫人在一旁指導著,紫蘇給她梳了發(fā)髻、佩了首飾香囊,半夏幫她換上了合適的衣裙。青黛手拙,被半夏嫌棄了之后,委屈巴巴的站在一旁看著姐姐們做事。
今日她穿了一身霽色對襟襦裙,裙擺處繡了層層疊疊的杏花,腰間系了香水玫瑰色的絲絳,又佩了同色香囊。
半夏給她細細上了層脂粉,接著小心地描眉畫唇,最后在飛仙髻上簪了幾朵珠花,戴了對銀絲珍珠耳墜和白玉手鐲,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鐘夫人叮囑了她幾句話,然后送她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了兩刻鐘后,在明晟宮城外停下了,宮中不能進馬車,輕妍須得步行進去。
丁思微把劍綁在背上,“宮里不讓帶兵器進去,我就不跟你一起了,你安心地去就是,我用我自己的法子進去?!?p> 說完,她跳下馬車,往來時的路走去了。
于是輕妍也下了馬車,跟著前來迎接的宮女進了宮,她們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宮門,最后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前停下了。
合歡姑姑把她帶到了偏殿,“娘娘還在忙,妍姑娘先在這里休息片刻。”
輕妍禮貌微笑道,“多謝姑姑?!?p> 合歡出了偏殿,輕妍就安靜地坐在那里,等待皇后的召見。
她想起了方才自己臉上的微笑,忽然察覺到她竟然也戴上了面具,成了她最不想成為的那種人。
這時一個小宮女進了偏殿,想把端著的果茶放在她身側(cè)的小幾上,沒想到一個不慎,茶盞脫了手,略有些燙的茶水盡數(shù)潑到輕妍身上。
輕妍一怔,小宮女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了,抱著托盤跪在地上,“鐘小姐饒命,奴婢錯了?!?p> 輕妍低頭看了眼,好在茶水只打濕了袖口,她柔聲道,“快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還有,借你的帕子一用可好?”
她拿帕子擦干了手,又吸了些浸在衣料里的茶水,但袖口那里依然是濕漉漉的。她是無所謂,但皇宮里的規(guī)矩繁瑣,她這么去見皇后,旁人難免會說她不知禮數(shù)。
幸好今日穿的衣裙袖口偏長些,蓋過了半個手掌,輕妍將濕了的衣袖折了進去,露出那對白玉鐲子,這樣就看不出茶水的痕跡了。
那小宮女已經(jīng)撿完了地上的杯盞碎片,輕妍將帕子還給她,“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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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皇后聽了合歡的說明,笑著點了點頭,“是個好孩子,去帶她進來吧?!?p> 輕妍跟合歡姑姑進了正殿,提著一顆心行了禮。
皇后笑道,“好久沒見過鐘尚書家的妍姑娘了,怎么本宮瞧著似乎瘦了些?來,過來讓本宮仔細看看?!?p> 于是輕妍走上前去,抬眼迎上了皇后的目光。
皇后仔細審視著輕妍,她的長相清純,可毫不寡淡,容貌有幾分顏色,但和妖媚一點都沾不上邊。而且眉眼間并沒有局促之意,滿是從容大氣,的確是個好姑娘。
加上這是自家兒子喜歡的姑娘,皇后越看越喜歡,拉著輕妍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輕妍聊起了家常。
輕妍覺得皇后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
盡管她們說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話題,比如平時喜歡吃什么菜啊、讀什么書啊、琴棋書畫比較擅長哪一項啊。
但是皇后的眼睛很亮,似乎是對她有一種濃厚的興趣。
終于待正殿沒有了旁人后,皇后開口問道,“妍姑娘,你和子栩是怎么認識的?”
輕妍略一猶豫,桐鄉(xiāng)的事情,她不知道皇后知道多少,只好含糊回答道,“小女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是在去年的中秋宮宴上?!?p> 皇后見一時套不出什么話,索性聊起了別的,為自己兒子加點印象分,“子栩這孩子,這回可是把你放在心上了,還未回京時,就特意寫了信請我給你們賜婚呢。”
還未回京時?特意寫信?
輕妍有些驚訝,她又想起了鐘夫人那晚說皇后覺得她和衛(wèi)子栩“情投意合”,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讓合歡姑姑去拿了信物來,親手交到了輕妍手上。那是一塊雕著鳳凰的紅玉玉佩,顏色漂亮、質(zhì)地溫潤、雕工精美,可謂是上品中的上品。
“賜婚旨意一律在中秋之后下,莫急,而且你年紀小些,也要等兩年才能大婚。”
輕妍乖巧點頭,接下皇后遞過來的玉佩,交給跟著她進宮的半夏保管。
這時衛(wèi)子栩闊步進來了,“兒子來給母親請安。”
衛(wèi)子栩是真沒想到輕妍也在,想到那晚的對話,神情有微妙的變化??稍诨屎笱壑校髅魇翘崆按蛱降搅溯p妍要來,所以借著問安的名頭過來,還要做出一副分明喜歡卻假裝無感的表情。
怎么能這么追女孩子呢?于是她嗔怒道,“你哪里是來向我請安,分明是來見你的心上人的!”
聽到心上人這個詞,輕妍有些不自在,她偏過頭去試圖緩解尷尬,卻不知她的神情被皇后盡收眼底。
皇后以為她害羞了。
看來自己這次的助攻很有效果,于是皇后笑吟吟地起身,“本宮去御花園看看今年的月桂開得怎么樣,你們在這里等本宮回來?!?p> 殿內(nèi)只剩下兩人后,輕妍坐到了最近的位子上,繼續(xù)喝茶。
總歸要聊聊天緩解尷尬的,于是她順口問了對面的衛(wèi)子栩一句,“聽娘娘說,殿下早在回京之前就寫了信請求賜婚?”
衛(wèi)子栩臉上的神情頗有些不自然,“信是我在桐鄉(xiāng)時寫的,那時覺得你奇貨可居,相貌人品家世也還不錯,很合適做太子妃?!?p> “哦,這樣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