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章 杜鵑啼月（中）

　　陸家姑娘正下樓，公子藏后頭，總是溫柔最解愁。

　　秦小蘭將蘇家來人引進(jìn)門，程四在前邊引路，一身金甲何其耀眼，卻在一身白衣下失色。

　　陸知夢緩緩移步，程四按禮數(shù)得做個引薦：“少夫人，這便是蘇家老爺?！眳s也不提其他人名諱，更未向蘇家引薦自家少夫人，自顧走到程讓身邊。

　　“蘇老爺大駕，有失遠(yuǎn)迎，小女子先行謝過?！闭f著就是款款福身施禮，而后才說：“蘇家貴客請樓上坐?！?p>　　蘇老爺隨手示禮，直言直語，看似頗有不滿：“龍圖仙衛(wèi)有請，老夫不敢不來，陸姑娘言重了。”

　　不過隨行蘇成卻是笑著，像是戲言：“你這女子，我爹是看你奔波千里孤苦無依，本想結(jié)個善緣，收你做義女，你卻不識抬舉?！?p>　　蘇小兮進(jìn)門便盯著陸知夢這身衣裳出神，不知蘇成說話她聽沒聽清：“蘇成，不要多嘴。”似在呢喃自語。

　　若是蘇成并非戲言，陸知夢心念電轉(zhuǎn)，就明白此事太不簡單。以南朝世家勢力，能查出自己奔波千里，自然不在話下，可這江安蘇家連自己身世境況都能知曉，由此可見，自己這一路雖不在人前多言，但行事行蹤怕早已落入旁人算計(jì)，蘇家勢力竟能如此見縫插針，那其他世家呢？

　　自己將要面對，真如銅墻鐵壁，對此，陸知夢也只能留個心眼，盈盈笑說：“蘇老爺抬愛，小女子只是傾慕于此間風(fēng)雅之地，想著借這詩會盛名，能討教江安高賢，便是知足了。諸位樓上請?！?p>　　“哦？程家二公子也是高賢？那這高賢，老夫是愧不敢當(dāng)?！?p>　　程讓在陸知夢身后沖蘇家老爺拱拱手：“世叔，近來可安好？”

　　蘇老爺瞧著程讓立于樓梯上，沒個好氣：“老夫可不敢當(dāng)你世叔?！?p>　　“賢弟蘇成如今已有世家氣度，反而世叔你卻是添了氣性，這又何必？”程讓一語道破，蘇老爺望眼漸凝，臉上卻露笑：“賢侄這些年不來蘇家，老夫不過是氣你心里沒有老夫這個世叔罷了?！?p>　　算計(jì)不在明處，只得真真假假都不顧，陸知夢施施一笑：“樓上請?！北阍谇耙?。

　　程四跟著程讓轉(zhuǎn)身上樓，程讓側(cè)目相看，程四雙眼打轉(zhuǎn)，才反應(yīng)過來，從露臺躍下，在門口去等程家人了。

　　“小女子初來乍到，不知蘇老爺平時(shí)都愛喝哪種茶，小女子便善做主張，用這明前石花來招待諸位了?！标懼獕綦S步落座于畫屏前，蘇家十二人，依尊次坐一邊。

　　蘇老爺坐有傲骨錚錚，拂袖風(fēng)襲花燈：“賢侄女在帖子上說，要老夫帶蘇家人杰前來，老夫自認(rèn)蘇家無才，區(qū)區(qū)十一人怕是上不得臺面?！?p>　　對答之計(jì)當(dāng)從話中取意，陸知夢當(dāng)下便向蘇老爺稱贊一番：“承蒙蘇老爺厚愛，龍圖在遠(yuǎn)志，江安乃大勢，蘇家是江安世家，出落必定都是人杰。倒是小女子不才，之前還惶恐蘇老爺是否愿意屈尊相見?！?p>　　“陸姑娘還通琴藝音律？”蘇小兮坐在蘇成下位，心思都在陸知夢身上。

　　“附庸風(fēng)雅，蘇姑娘見笑了。”

　　秦小蘭送水上來，為陸知夢鋪開茶席，便在身邊候著。程讓與蘇老爺對坐，陸知夢宴請?zhí)K家程家，是要看清這江安都有哪般世故，以備之后為程讓正名、為秦文蝶報(bào)仇、自己成家立業(yè)都能有眉目。

　　陸知夢既已反客為主，雖言語謙和，但行事自有禮節(jié)氣度。

　　“小女子昨日上天河峰，悟得茶道《天風(fēng)十二品》，今日在此獻(xiàn)丑，還望蘇老爺，和諸位蘇家人杰能指點(diǎn)一二?！标懼獕舸鬼床桎奖K，沉香飄散。

　　眾人靜靜顧看，對于陸知夢上天河峰一事無有言辭，陸知夢也就斷定蘇家老爺為人，是很能沉住氣了。

　　程讓無事，便起身移步落座古琴后，搖袖撥弦，似白云出岫，聲調(diào)高遠(yuǎn)，有蒼松風(fēng)流。畫屏沉香且逗趣，古琴茶道正合意。

　　陸知夢轉(zhuǎn)頭相看，由淺入深赫然吟笑，錦上添花公子最好。

　　“程老太爺?shù)?。”程四高聲吼堂，打斷了程讓?p>　　陸知夢屏息蹙眉，始終要面對，便起身要下樓去迎：“蘇老爺與諸位稍坐，小女子去去就來?！庇址愿狼匦√m小蘭再去盛些水來。

　　程讓隨行，陸知夢下樓，一小廝正攙著程老太爺進(jìn)門，程四雖已是龍圖仙衛(wèi)，但也份屬程家下人，在程老太爺跟前也有些慌張：“哎喲，老太爺您慢點(diǎn)，別磕著碰著，阿四可擔(dān)待不起?！?p>　　“滾?！?p>　　龍圖仙衛(wèi)遞帖子，程家來了倆人，陸知夢看這架勢，程老太爺今夜恐怕是沒句好話了。

　　程讓一聲嘆息，上前接過手?jǐn)v著程老太爺，嘴里也是無奈：“爺爺吩咐下人前來便是，何苦自己跑一趟。”

　　“你也滾。”

　　曾經(jīng)公子觸不可及，如今看著公子挨罵，倒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陸知夢忍俊不禁掩面偷偷笑，而后還要出面圓場：“程老太爺仙駕移步小樓，小女子三生有幸。”看來者似不善，便執(zhí)待客禮了。

　　“你過來扶我。”程老太爺這脾氣，是不好琢磨。

　　畢竟是公子程家爺爺，又是初見，內(nèi)里再復(fù)雜，此刻也還沒說到面上來，陸知夢雖執(zhí)待客禮，但也不必太忤逆。

　　陸知夢與程讓攙著程老太爺上了樓，程四才松口氣，對適才這小廝出聲就是呵斥：“在樓下候著?！碧Р较肷蠘?，但轉(zhuǎn)念又去了柴房，叫上兩個仙衛(wèi)壯壯膽。

　　蘇家老爺尚在不惑之年，論世家輩分，比程老太爺是要小一輩，帶著蘇家眾人沖程老太爺拱手示禮：“程老太爺?！?p>　　“你是蘇家之主，怎能對我個糟老頭子行禮，免了免了。”程老太爺與蘇老爺相對而坐，陸知夢也回座席，程讓走到古琴后坐下，程老太爺一眼看過去，程讓也不自在，又起身再落座于次，沉默不語。

　　陸知夢看著程讓落入這般境地，與從前頂天立地相比，實(shí)在是讓人忍不住笑。但家長里短從輕放，當(dāng)務(wù)之急是摸透江安世家名利場，而且還不知程蘇兩家之前莫名相邀到底所謂何事。

　　“小女子有幸，程老太爺和蘇老爺前來捧場，小女子以茶禮相待，還望諸位不要見怪?！?p>　　人有人中，話有話鋒，七巧心思，一點(diǎn)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