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王生剿匪大勝而歸,餓虎寨徹底覆滅,匪首馮虎被屠戶張乾斬殺獻首,從此陽曲縣不復受匪患困擾。
這消息似長了翅膀般迅速傳遍全縣進而傳到縣境之外。
一時間,整個陽曲縣如過節(jié)般陷入歡騰的氣氛之中,家家戶戶的老老少少盡都涌上街頭,簞食壺漿迎接平滅匪患的英雄們歸來。
張乾是早料到會有此一出,不想趁這個熱鬧,便獨自先一步轉(zhuǎn)到縣城另一個方向回了家中。
王生等人則是列隊入城,坦然享受了屬于他們的這一份榮耀。
來迎接的百姓中,有不少家中有女兒的人家都盯上了隊伍中的年輕小伙,想著若是給自家女兒尋如此一個夫家,自己臉上也大有光彩。
那些尋常鄉(xiāng)勇尚且受如此青睞,張乾這斬殺匪首的大功臣自不必說。他雖是躲了這場熱鬧,卻是躲得初一躲不得十五。
轉(zhuǎn)過天來張乾開門去做生意,才一開張,案頭的幾扇豬羊肉便被人們哄搶般買走。
他做生意本也不止為糊口,同時也算是對自己心性的沉淀和磨礪,如今這往往要做上一整天的生意片刻便已結(jié)束,又沒有興趣留下來被這些買了肉還不肯離開的父老圍觀,只能苦笑著收攤回家。
只是張乾前腳剛回家中,后腳便有縣里幾位有名的媒婆輪番登門說親,女方家開出的條件都極為優(yōu)厚,大多是彩禮隨意,嫁妝多多,只要張乾應下親事,陪送店鋪、田地、房產(chǎn)者可說應有盡有。
如此這般的情況一連持續(xù)了數(shù)日,竟沒有絲毫停止的征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甚至開始有外縣的人家托媒人上門。
張乾不勝其擾,只能逃到王生家中躲個清凈。
王生和劉氏聽張乾訴說了這般苦惱,盡都啞然失笑。
劉氏笑罷問道:“一郎如今也確實到了婚配之年,難道心中一點想法也沒有?若是對那些媒人介紹的姑娘不滿意,我這邊卻有幾個不錯的人選……”
張乾急忙舉手告饒:“嫂子你便放過小弟罷!小弟如今確實沒有成家之念。如今我修習的一門功夫即將大成,待到功行圓滿,便將出外游歷江湖,實在不便有家室之累?!?p> 劉氏看他說得鄭重其事,也只得罷口不提此事。
眼看到了晚飯時間,門外幾個丫鬟進來安排飯食,為首的一個赫然便是小唯。
如今她已全然不復在山寨時那副嬌怯之態(tài),神色從容地指揮其余幾人擺設酒席,居然井井有條。
而那幾個丫鬟對小唯這個后來居上者竟也服氣得很,老老實實地聽從她的調(diào)度,且一口一個“小唯姐”,叫得甚是親近。
看到張乾有些驚愕的樣子,劉氏將小唯喚到身邊,很是親熱地拉著她的手笑道:“小唯這丫頭孤苦無依,我便做主將她留在府中。卻沒想到她竟還甚有才略和見識,無論是生意還是家務,都能幫到我許多。只是這幾天的工夫,我已經(jīng)覺得自己離不開她了!”
經(jīng)過這幾天相處,她卻是當真起了點心思,有了勸說王生將小唯納為妾室的想法,一則是為王家傳宗接代的大事考慮,二則也是存了一點私心,認為這個無依無靠、孑然一身的女子便入了王家,也難以動搖自己大婦的地位。
她也曾隱約向丈夫吐露了此意,這一次丈夫的反應卻有些含糊,沒有如前幾次那般嚴詞拒絕。
被劉氏如此夸贊,小唯有些忸怩地道:“夫人,我哪有這么好……”
張乾看著如此“相親相愛”的兩個女子,再看一看旁邊笑吟吟似乎樂在其中的王生,心中不免念了一句“引狼入室”。
此事他另有算計,卻沒有立刻說破的打算。何況便是他說了,人家也未必會相信。
數(shù)日之后的黃昏時分,一輛騾車由兩名騎士護衛(wèi)著進了陽曲縣的城門,正是由西北而來的傅天仇一行。
車輛入城之后在街邊停下,駕車的龐勇從車轅上跳下來,向著車中拱手道:“大人,如今已到陽曲縣城內(nèi),你們可去王生府上落腳,末將且到前面不遠處的那間客棧棲身。”
傅天仇掀開車簾,嘆息道:“如此也好,只是你不可遠離,老夫那件大事還要你出力。”
龐勇笑道:“末將隨時恭候大人召喚!”
說罷,他提了自己的包裹,將那柄“百辟刀”扛在肩頭,又向著車中的傅清風、傅月池擺了擺手,便即向著那客棧大步走去。
傅月池好奇地問道:“爹爹,龐大哥為何不與我們一起去王大哥家里,他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傅天仇沒有回答女兒,只是再次長嘆一聲,自語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與其見面徒增尷尬,確是不如不見得好。”
隨即便喚過隨行兩個武士之中的丁奎代替龐勇趕車,一行人前往王生的府上。
這時龐勇已來到那客棧之內(nèi),訂好一間客房之后,要了些酒菜在大堂角落的一張桌子上自斟自飲,心情確是有些低沉。
他少時便與王生、劉氏交好。隨著年歲漸長,兩個方曉幕艾的少年自然而然地都鐘情于豆蔻初開的美麗少女,只是彼此都未明言。
到后來龐勇和王生投身軍伍,隨傅天仇入西北平叛,百戰(zhàn)余生之后結(jié)伴返回故鄉(xiāng)。
看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子喜極而泣地投入身邊好友的懷抱,龐勇除了感慨自己與對方緣分不夠,便也無話可說。
在黯然神傷之余,又逢傅天仇被貶,他們這些舊部隨之遭受打壓,龐勇不愿意受這等腌臜氣,便棄了朝廷委任的微末小官自去流浪江湖。
如今時隔多年,王生與劉氏成親多年,據(jù)說夫妻恩愛情深意篤,要說他還存有什么心思那全是胡扯。只是就這么登門前去相見,他又實在有些拉不下臉來。
正在喝著悶酒時,耳邊忽地傳來一個“江湖氣”十足的女子聲音:“兄弟,拼個桌子不介意罷?”
龐勇抬眼望去,見身邊站著的女子二十多歲年紀,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風塵仆仆灰頭土臉,一身狼狽更甚于吃足西北風沙的自己。
聽到這女子話中毫無忸怩之意,滿滿地都是不讓須眉的豪氣,龐勇不免生出幾分趣味,笑呵呵地道:“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姑娘請坐便是!”
那女子將背后背著的一個竹箱卸下來放在桌邊,喚來伙計要了一壺酒和幾樣小菜,當先斟了滿滿一碗酒,舉起來向龐勇道:“相逢即是有緣,小妹夏冰,敢問老兄高姓大名?”
“幸會,在下龐勇。”
舉起酒碗與對方輕輕一碰,龐勇仰首將一大碗烈酒一飲而盡。
那夏冰卻也不甘人后,同樣將碗中酒喝個干凈。
兩人相對互亮碗底,一起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