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省會醫(yī)院，住院部。

　　尖銳刺耳的罵聲從病房里傳出來，路過的醫(yī)生患者們聽到都不由得蹙起眉來。

　　“打死你……打死你個賤蹄子！每天這么晚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從病房里不斷傳出罵聲，伴隨著罵聲的是手掌隔著衣服拍打出來的“啪啪”聲。

　　只聽那尖利刻薄的聲音還未停止：“你是不是自己先在家吃飽了？才來醫(yī)院的。”

　　“媽~你別說她了！本來我就心煩得很，你一說我更心煩！”此時臥在病床上的女人開口道。

　　看著雖然臉色蒼白了點兒，但她姣好的面容看得出來是特意保養(yǎng)過的，不像此時正被苛責不斷的女人那般……蒼老……

　　“媽，我沒有……”蘇北的想要為自己正一下說法，可話還沒說完就接收到了那個被稱作媽的女人眼色，立刻噤了聲。

　　“……我知道了，我下次會再早點過來?！碧K北道。

　　但，其實只需抬眼去看看掛在病房墻上的鐘表，就會看到此時也才不過11:50分……

　　而同樣住在病房的另外兩名患者，看著眼前這每天都會上演的“鬧劇”……

　　一致同情的看著對面那個，明明是妹妹，但是看起來卻比被稱為姐姐的病人還要憔悴蒼老的蘇北。

　　蘇夢一直以來眼睛就不好，越到后面越嚴重。而當眼部疾病這個病被確診出來后，她婆家一直都沒有人出面表示會來照顧她。

　　但，蘇夢自幼就是徐蘭花的心肝寶貝，于是……徐蘭花就天天在醫(yī)院守著蘇夢。

　　對外呢，美名其曰是她徐蘭花照顧蘇夢！現(xiàn)實卻是蘇北在做著照顧蘇夢的一切事宜。

　　像送飯，洗衣，各種跑腿事兒……諸如此類的事兒，全部都是蘇北在做！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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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蘇北一如往常去市場買好雞肉和魚等各種食材，因為她除了日常照顧蘇夢，平時還要工作！所以每次都是一買就買兩三天的食材。

　　她騎著自行車，準備回家熬湯，然后帶去醫(yī)院給姐姐蘇夢喝。

　　匆匆忙忙的騎著自行車穿梭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蘇北表示這一天天的……

　　前面還有兩個紅綠燈……蘇北剎車，安靜的等綠燈亮。

　　過了沒一會兒——眼見前面的燈變綠，蘇北立即踩起來向前飛奔而去！

　　之所以這么匆匆忙忙……則是因為姐姐因為生病，性格都變了，不想從前一樣溫柔有耐心。而媽媽徐蘭花是寶貝自家姐姐的，所以蘇北告訴自己得快點，不然又要被媽媽罵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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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個綠燈……

　　蘇北心里一直在卡時間點，腦子想事情入神太厲害！當她反應過來時，車已經(jīng)沖出去了！

　　蘇北瞬間驚呼一聲！停還是不停呢？！！但是開弓哪有回頭箭？

　　瞬間決斷，罷了罷了——車沒剎住那就沖過去吧！不然，停在半道也不是個事兒啊！

　　人是非常容易有僥幸心理的，也容易說服自己去做一些不合禮法，或不符規(guī)律的事情，說白了就是人的劣根性！但往往，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會是僥幸的那一個人時……結(jié)果會告訴你險惡！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刺耳的聲音向周圍撲散開去……向上沖向云霄！往前后左右則是直沖進，現(xiàn)場所有人的耳膜！

　　“嘭…………??！”

　　“呲………………！”

　　那是物體與物體相碰撞，以及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

　　蘇北腦子空白了，她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只知道，自己好像被撞了。而且是被撞得脫離了自己自行車的那種！

　　蘇北感覺自己好似在空中，還停留了一小會兒……然后身體直直掉落在地！撞擊在地！發(fā)出大聲敦厚——“嘭”的一聲！

　　瞬時間，好像世界都安靜了……

　　但其實，周圍……確實是安靜了！因為一瞬間發(fā)生在眼前的場景震驚了在場的所有過路行人和駕駛的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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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過猛烈撞擊的自行車后輪……正孜孜不倦的轉(zhuǎn)著。

　　而放在自行車前面籃子里的食材，則狼狽的散落一地。綠色的……紅色的燈籠椒還在慢慢的往外滾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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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北感受到了額頭汩汩如泉涌的血流了出來，順著額頭流在地上……

　　而后，看到了大批向她蜂擁過來的人。

　　此時蘇北的世界，是寂靜無聲的。她感覺不到痛，只覺得自己輕飄飄，沒有重量。

　　然后，她覺得眼皮開始變重……努力的想繼續(xù)睜開，但都是徒勞……

　　只剩下耳邊傳來，一會兒若有若無一會兒又忽遠忽近的聲音……

　　“快打120！”

　　“你們讓開一點，不要圍著她……”

　　“不要碰到她……不要私自移動！”

　　“…大家散開………”

　　“……”

　　“……”

　　“……是你嗎？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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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北的意識渙散了……努力的讓腦子恢復了暫時的清明，認真的去聽周圍的人都說了些什么。

　　但很快，蘇北就感覺頭部傳來劇烈的痛，痛的感覺讓她隔絕了周邊大部分的雜音……但是，最后落入耳朵里的那一道聲音蘇北覺得很熟悉……

　　但是她已經(jīng)來不及去思索那人是誰，她腦子里強撐起來的暫時清明就沒了……

　　而后，在簇擁人群里，蘇北被人抬上了救護車，向醫(yī)院的方向駛?cè)ァ?p>　　……

　　直到醫(yī)護人員將她從擔架上抬下來，蘇北又聽到了耳邊的喊叫聲，以及周遭抑制不住的嘈雜聲……

　　隱約覺得喊叫聲熟悉——是她媽媽徐蘭花的。

　　還有那低沉壓抑的啜泣聲……是她的姐姐蘇夢嗎？

　　可是，媽媽怎么知道自己出車禍呢？知道的好快??！蘇北此時的想法有點兒天馬行空起來。她很奇怪為什么自己的關注點會在這樣的問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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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人們的說話聲很清晰，蘇北靜靜的聽著……她聽到醫(yī)生們一邊推著車一邊交接蘇北此時的情況……

　　還有她親愛的媽媽和姐姐說話聲。

　　“夢夢啊……！夢夢你別哭了，你的眼睛哭不得啊，你聽媽話！”媽媽徐蘭花的聲音里夾雜著關切。

　　然后是蘇夢遲疑的詢問聲。

　　“媽，小北撞得太嚴重了，她會不會……會不會死??？”

　　“不會的！這死丫頭命賤得很不會那么容易死，你別哭了啊~不要讓媽媽擔心你了啊?！?p>　　蘇北斷斷續(xù)續(xù)的聽到她們的對話。心里竟然有點平靜——

　　“或許，媽媽還是擔心自己的，雖然她說話不好聽，但她一定也是擔心自己的?！碧K北在心里如事想著。

　　再后來……她們還說了些什么，蘇北就全都聽不到了，太痛了……她根本聚集不了精神繼續(xù)聽。

　　醫(yī)生在手術臺和死神賽跑的時間是那么的漫長。

　　撞擊過后的蘇北，顱腦損傷嚴重。還有血管破裂——直接導致失血過多的情況。

　　蘇北躺在手術臺上，她醒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手術室多久了……

　　只是微瞇著的眼，空洞且沒有焦慮！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腦子里的片段竟然好像連接不起來了——想思考卻不能，想說話也不能，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塊一塊的。

　　仿佛腦子是團漿糊，但又好像很清晰！這樣矛盾的感覺全部聚合她腦子里——痛、麻、亂、碎還有無措的感覺，縱橫交錯盤根錯節(jié)的混雜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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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姑娘可憐啊，出了這么大事故，她的親人不擔憂……卻只想著要是人死了要得到眼角膜……”

　　醫(yī)生充滿悲涼感嘆的聲音在密閉手術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可不是……？那母女倆我之前見過幾次……現(xiàn)在出車禍的這位姑娘是做妹妹的。還看到過她在照顧姐姐，而現(xiàn)在，她的姐姐和媽媽卻……嘖嘖…人性這東西說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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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時，蘇夢的眼睛只是偶爾感到疲累酸澀，所以前期她沒有多加注意過這件事情！

　　直到眼睛出現(xiàn)更大問題時，甚至是到了需要重新?lián)Q個眼角膜時，蘇夢才重視起來，可是已經(jīng)晚了。

　　眼睛的情況已經(jīng)嚴重到了會失明的地步！所以她的唯一出路和救贖就是換眼角膜。

　　要是說以前的話，蘇夢還愿意哄著蘇北，讓她心甘情愿的為自己和母親任勞任怨唯馬首是瞻，因為這樣才能讓蘇北更加“照顧”她。

　　所以對蘇北，那是何其的溫柔?。?p>　　但是后來，蘇夢因為深受眼睛病痛的折磨！

　　還有面對未來還有可能會失明，日夜承受希望渺茫的那種壓力時，蘇夢開始就開始毫不加掩飾的把脾性暴露出來，然后盡數(shù)傾撒給蘇北！

　　蘇夢最愛挑撥徐蘭花，讓她去教訓蘇北！也總是隨意差遣著蘇北為她做牛做馬！還有她陰晴不定的情緒——隨時不高興了就對蘇北發(fā)脾氣的事情早就傳遍了住院部！還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面對這些，蘇北有時候會想，她姐姐就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呀！可是現(xiàn)實并不像她想的那樣！

　　蘇北日復一日的承受著蘇夢莫名的怒氣，心里也開始覺得委屈……

　　她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姐姐，不但沒有得到感激，反而一直在被怨懟著！為什么呢，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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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醫(yī)生說的，蘇北腦子里抑制不住的想起以往的發(fā)生過一幕幕事情。

　　當把事情想清楚時……蘇北的腦子在一片混沌中有一瞬的清醒，然后她就覺得……心臟仿佛被人重重錘擊了一下………眼淚就不自覺流了下來。

　　爸爸早早的就去世了……她從來沒有像姐姐那樣得到過多少媽媽的愛。

　　她是真的對于媽媽和姐姐在她還沒死就算計著她的眼角膜這事感到不敢置信……

　　如果有選擇的話……她不愿相信。

　　可是這卻是一個連外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

　　本來就腦子一片混亂的蘇北，更亂了！

　　那感覺就像本就一團亂麻的時候這時候又亂了幾分。就像要爆炸了一樣！

　　感知上的也好，身體上的也好，全數(shù)匯聚一起。這樣的痛苦，壓得蘇北喪失了求生的欲望。

　　醫(yī)生們和死神在進行最激烈的戰(zhàn)役，也在爭奪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沒有人發(fā)現(xiàn)蘇北眼角緩緩落下的晶瑩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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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過長時間的救治，生命體征本來越來越好，就在大家以為原本情況都開始好轉(zhuǎn)了的時候……

　　在旁協(xié)助的醫(yī)生急聲喊：“何醫(yī)生，病人心率出現(xiàn)異常?！?p>　　“何醫(yī)生，何醫(yī)生！病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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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北再次醒來的時候覺得頭很痛，痛？自己怎么會感覺痛？自己不是應該死了嗎？

　　蘇北一世心軟，善良老實，可是下場為什么如此的悲戚戚……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活得最失敗的人，也是最苦的人，為什么人生在世，要受夠這么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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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記得在死的那一刻，她恨徐蘭花！以及那個在媽媽心中永遠最乖最懂事的蘇夢。

　　她想不通，為什么媽媽永遠站在姐姐那邊？明明同樣都是女兒！

　　每當收到不公待遇時，蘇北就忍不住想，如果姐姐是哥哥或弟弟……她大概會順應時代的偏見，認為是重男輕女的觀念所導致媽媽的偏心，那她蘇北就認命！

　　可是明明姐姐和自己都是女兒?。?！

　　蘇北只覺自己心痛得要呼吸不過來了……但身體的痛卻好像消失了一樣……

　　忍不住自嘲——自己已經(jīng)死了肯定感覺不到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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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到大，所有好吃的自己一定要留給姐姐。

　　自己穿的衣服一定是姐姐穿過的。

　　家里沒有錢同時供兩個人讀書，也一定是自己先退出。

　　蘇北想起，自己唯一在世兩個親人給自己溫暖可是比在自己后來犯錯，在監(jiān)獄里感受到來自獄友的溫暖都要少。

　　在臨死一刻，蘇北除了恨徐蘭花和蘇夢，她也恨命運對她的不公！

　　老天對她命運的玩弄！

　　恨自己的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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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陷入各種痛苦和真相的蘇北醒來后不知怎么的又再次迷迷糊糊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