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回到府里就倒下了,好在辰帝早早指了王老太醫(yī)跟著,總算是有驚無險。
只是攝政王回府當天下午暗二便回來了。辰帝看到身形狼狽的暗二,露出一抹凄涼的慘笑,一言不發(fā)地揮了揮手,讓暗二退下。
暗二忍著渾身的酸痛,滿腦子霧水地隱到暗一身邊。暗一見他那可憐樣,不忍地掏出金瘡藥遞給他。
暗二推了回去,無聲地做了口型:“上了!”
暗一將藥收了回來,暗二隨即又無聲地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暗一茫然地摸摸腦門,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一頭霧水,無能為力。
暗二責怪地望著他,啟唇無聲地質問:“你都干了什么?”
那神色,好似暗一是吃干飯的一樣。
暗一心里也很無辜?。?p> 早上收到辰帝的暗令,根本就沒進乾和殿,待辰帝和國師密談后再出來,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啊!
于是暗一拉著暗二一陣無聲地嘀嘀咕咕,完了,倆人大眼瞪小眼,而后又齊齊望向殿中央。
只見辰帝木然地捏著一本奏折,雙目無神地定在上面,顯然是一個字都未曾看進去。
那失魂落魄的模樣,饒是暗一暗二這樣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倆個大男人看了亦心酸不已。
就這般把攝政王推遠的日子雖然難熬,但把自己埋在政事里,辰帝倒也行尸走肉般熬過了大半個月。
自從攝政王回了府,大半個月來,奏折不批了,朝不上了,連拜帖亦不接了。除了王老太醫(yī)每日去診脈,近來王府連只蚊子都沒飛進去。
這日,依舊是一個冷風呼嘯,暗沉無日的午后,王老太醫(yī)慣常健步如飛地進了御書房。
“攝政王將養(yǎng)了半月余,非但病情毫無起色,身體還日漸消瘦,這般下去,可怎生得好?”王老太醫(yī)坐在下首,擔憂地開始絮叨。
“攝政王還是每餐只嘗幾口便放了筷子嗎?”渠清從一堆奏折里抬起頭來,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王老太醫(yī)對著這威勢越發(fā)濃郁的年輕帝王著實有些無奈,實在想不通這些個年輕人,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何苦把人折騰成這般模樣。
明明在意的要命,不然何以下旨讓自己每日去攝政王府看診,完了還要自己每日來宮里回稟??墒敲嫔嫌肋h這副風輕云淡的樣子,更不要說去看望看望攝政王了。
攝政王擺明了相思成疾,自己便是日日拜訪王府,去他個一年半載,想必都不如辰帝去看一眼。
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咋都這么倔呢!
王老太醫(yī)感覺自己操碎了心,聽到辰帝這般問,有氣無力地道:“攝政王每餐只吃幾口了事,偶爾還因著心疾犯了,把這點也給吐了?!?p> 聞言,辰帝低著頭看似在批閱奏折,其實心思早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見辰帝不接話,王老太醫(yī)鼓起勇氣,期盼地道:“要不皇上去看看王爺?”
“嗯?”辰帝茫然地回神,不明所以地丟出一個鼻音。
王老太醫(yī)被她這么輕飄飄一瞥,以為她不樂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消散無影。只得喪氣地垂著頭,一把年紀還可憐兮兮地小聲道:“無事,微臣只是說皇上若是無事,臣便告退了!”
“去吧!”未曾計較,辰帝繼續(xù)低頭,將目光定在奏折上,而后,神游天外。
翌日,攝政王府內。
攝政王著一身天青色的錦袍,手拿一本玄學古籍,慵懶地歪在書房的斜榻上。
衛(wèi)西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里提著一個頗為精致的食盒。他把食盒放在斜榻旁的矮桌上,打開,端出一碟子色澤鮮亮,清香誘人的糕點來。
“王爺,嘗嘗廚房新做的糕點吧!看著便可口誘人!”衛(wèi)西一邊將碟子推到攝政王面前,一邊苦口婆心地勸道。
“哪來的?”隨手放下古籍,攝政王瞥了眼那碟子精致異常的糕點,追問道。
“廚子……”
“實話!”不耐地打斷衛(wèi)西,攝政王冷冷地道。
衛(wèi)西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了一眼自家王爺,隨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連忙請罪道:“王爺恕罪!這是李公公送來的,說是皇上親自吩咐御膳房做了給您嘗鮮的?!?p> 雖然實在不知自家王爺究竟怎么看出來的,但并不妨礙衛(wèi)西對自家王爺?shù)暮媳P托出。
“他人呢?”信手拈了一塊精致如玉的糕點,攝政王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在偏廳呢!”衛(wèi)西如實答道,又小心地問了一句:“卑職去把他喚來?”
“嗯。”不甚在意地應了聲,攝政王捏著糕點,離近了些,撲鼻而來的奶香,瞬間盈滿了整個胸膛。
這是……?
攝政王整個人一怔,不可置信地輕輕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奶香四溢,細細品嘗,還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合歡花的香味。
這是,合歡糕。
大湙王朝向來冷漠威嚴的攝政王喜好甜食,這世上唯有自小一起長大的辰帝知曉。
而這合歡糕,是權海晏未攝政之前曾無意中與年幼的渠清提過一次,沒成想她竟記下了。
渠清只知曉他最喜合歡糕,卻不知這其間緣故。
事實上,他已經(jīng)十六年未曾嘗過這味道了。
自父王逝世后,再無人于他傷心難過時端一盤合歡糕,關切地對他道:“心里苦的時候,吃點甜的就不苦了!”
這些年,苦與樂,悲與喜,無人可訴,無人與共。
而他,早已習慣了這般的寂寞孤獨,如無意外,他是打算孤寂一生的。
直至兩個月前,渠清用那樣不容抗拒地姿態(tài),強硬地一點一點地擠進他的生命里,他掙扎過,逃避過,退縮過,最終,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好男兒,自當頂天立地!晏哥兒,你記住了,我權家的兒郎,是永遠不會倒下的!”
“若有一天,你遇見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想珍惜的人,一定要努力去爭?。∪松谑?,最重要的是俯仰無愧,死而無憾!”
父王的教誨,忽地言猶在耳,攝政王苦澀一笑,又淺淺地咬了一口合歡糕。明明滿嘴香甜,卻猶如吞進了一顆黃連般,苦澀得叫他霎那間紅了眼眶。
“王爺!”衛(wèi)西帶著李公公進了門。
“參見攝政王!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小李子連忙給攝政王行了個跪拜大禮。
“起吧!”
攝政王免了他的禮,就把他擱在一邊。
慢條斯理地將手里剩下的半塊合歡糕含進嘴里,細嚼慢咽地入了腹中,攝政王勾著嘴角,自言自語地低聲諷笑道:“合歡合歡,合和,方能歡樂!”
“將這些個給你主子帶回去罷!”
攝政王將碟子往前一推,聲音清冷低啞地對小李子道:“告訴她,苦澀得緊,難以入口!”
衛(wèi)西余光瞥見那碟子合歡糕輕輕地滑到食盒旁邊,緊緊靠著。
“嗻!”小李子趕忙去拿食盒,卻被衛(wèi)西搶了先。
只是在稍稍靠近的那一刻,小李子隱約看見,攝政王露出的半截手背,青筋畢露,骨節(jié)分明,蒼白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