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無聲的快樂

　　羅茜回到教室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家長會即將結束。周圍一眾學生擁擠在教室門口，看各科課代表被任課老師拎到辦公室，單獨進行著寒假作業(yè)分發(fā)培訓。他們不放過任何機會讓學生們痛不欲生，卓越成長。

　　馬玲玲不知道為什么也在二班門口，見到羅茜時候就靜靜的跟在她身旁，羅茜才走到走廊盡頭，將被地心引力撕扯下來的淚水擦掉，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側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

　　“有事？”羅茜的鼻音很重，雙眼紅腫，白膩的皮膚被冷風吹得泛紅，連雙唇也燥的起皮。

　　馬玲玲本就是想著自己早自習也未曾和羅茜留下聯(lián)系方式，想著自己送過來，哪曾想見到這個場面。見羅茜傷心欲絕的模樣，還以為是因為成績，想著她們那時候在洗漱間曾經(jīng)的對話，她好想知道該如何對待這種突發(fā)狀況了。

　　“成績不重要的，真的?！币痪湓挷婚L，結尾還有兩個字的自吹自擂，無論誰聽到都恐怕是要被她氣傻了，可面前的人是羅茜，她懂。

　　聽著旁側人的安慰，羅茜竟覺得馬玲玲和謝嘉明很相似。更加濃重的鼻音攜帶著哭腔，重重的點頭表示贊同：“嗯?！闭f完話好像怕自己不明確，又頂著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睛看著馬玲玲。

　　馬玲玲也不是很了解為何上次一樣的話，惹得羅茜心情愉悅，而這次卻是越哭越傷心，連哭泣的調子都從嘴邊溢了出來。更讓馬玲玲手忙腳亂，還好那幫學生心大的可以包下藍天，誰也沒有聽到熱鬧歡慶的氣氛里，剛才還被眾人嘉獎夸贊的人兒，此刻就哭的上起步接下氣，好不委屈。

　　馬玲玲驚訝的看見羅茜哭著哭著就頭向自己抵過來，卻沒有躲開。她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躲開，而應該像一個溫暖的棉被一般，裹著傷心的情緒，任由它肆意宣泄，只給她可以隨意縱容的溫柔和撫慰。她抬起的雙手一下，一下的拍在羅茜肩背。就像春日里面會塞進棉絮的暖陽，溫暖而和爍。

　　羅茜被人這樣子摟著、抱著、拍著，就好像自己真的是這場感情唯一的受害人，沉溺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將無處掩藏的眼淚宣泄而出。

　　許久之后，腦袋逐漸開始發(fā)漲，心里的苦悶都從眼睛流盡了。胸腔中的苦悶減輕了許多，不遠處那些喧鬧的同學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光了，羅茜這才抬起自己埋進馬玲玲的頭。悶頭大哭的時候還未覺得如何，如今倒是臉色發(fā)紅，臊得慌。從顱頂上方的血液瘋狂向表皮皮膚流淌，粉紅色的顏色肆意渲染著。

　　沉默后的兩人，相互看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依舊是羅茜打破了沉寂，“那個，謝謝你?！绷_茜的語調還是有著些許哭腔，鼻音還是帶有著，爽朗的雙眼此刻紅腫著，任誰一看都應該知道些什么。

　　“沒事?！瘪R玲玲釋然一笑，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知道該感謝的人，在羅茜的身旁她不需要做太多，即使是自己的心里想做的事情，在旁人看來有點奇怪，但羅茜卻總是溫柔的接受它，夸贊它，感謝它。

　　馬玲玲自然不是一個膚淺的只喜歡贊揚的話的人，她只是感受到了為之不多的真誠。看著羅茜說完話之后又羞惱低下的頭，她一言不發(fā)的將人從走廊盡頭拽到了二樓女教師洗手間，細心地服帖了羅茜有點毛躁的心態(tài)。

　　羅茜走進洗手間，看著水龍頭反射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浮腫通紅的臉龐實在是看不出哪里還有自己平日的樣子。因著一會可能還要見自己的親爹，也不好這幅尊容就前去，只好打開水龍頭就著這冰冷的自來水，清洗著自己被淚水沖刷的臉龐。

　　馬玲玲在外等了幾分鐘之后，羅茜就出來了?？吹贸鰜恚_茜是重新扎了頭發(fā)，備紙巾擦干的面孔還帶著些許白紙紙屑，原來因為痛苦之后的略顯浮腫的臉龐，現(xiàn)在有點發(fā)紅。不是哭后羞臊的粉紅，而是因為冷水沖洗之后，被凍紅的。

　　羅茜才走到馬玲玲身前，想著兩人回一樓，就看見馬玲玲將手伸了出來。羅茜下意識的閃躲，馬玲玲默了一下解釋道：“你臉上有東西?！闭f完將手上面的紙屑展示給羅茜看，羅茜這才將自己的驚回的身體復位。

　　“我們回去吧，家長會快要結束了吧?！绷_茜說的不錯，那群躁動的學生安靜自然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很是簡單。劉老師將門外喧鬧的孩子們都帶進了教室里面，打算給各位家長和學生們上一次記憶猶新的家長會，而最終效果確實不錯。

　　張良走出教室的時候腳步都是飄得，劉老師深諳交際美德和說話藝術。抑揚頓挫，又夸又損。把這些平時就不算老實的學生們，嚇得心都快跳出體內(nèi)了。

　　家長們反射弧一向大條，只在乎最終結果，自然沒有實時遭受言語攻擊的感受。只是可憐這群以為放假就解脫的孩子們，在剛才劉老師進行講話的時候，無亦不例外的立了一個大的軍令狀，生怕劉老師話音一轉將自己的真實德行公之于眾。

　　可是走出門后，就立刻悔不當初，卻也無可奈何。只有提心吊膽來開家長會的家長們，雖然過程莫名，可是結果都是喜笑顏開。羅耀文更是美得合不攏嘴，劉老師對于得意門生的事情自然是多加照顧，更加在意。

　　夸獎的話就猶如不要錢一般，生怕一會得知自己家孩子早戀的羅爸爸接受無能，讓羅茜這個年要熬著過。

　　謝嘉明和羅茜相似卻又不同的情況，他和她一樣一直都沒有走進教室，可是劉老師對于謝嘉明的劣跡斑斑，簡直就是罄竹難書的程度，好在是看著謝媽媽的面子，多少點播了幾句意思意思，就是謝媽媽一心都在想著自己兒子終于掙了回氣，不瞎了完全沒有體會到劉老師的良苦用心。

　　家長會散會不久后，羅耀文就和謝媽媽在劉老師辦公室匯合了。羅爸爸從笑容滿面聽著劉老師講話到面無表情，而謝媽媽倒是開心得緊，全程表示自己開明以及遵循組織的決定。和羅爸爸簡直就是向相反方向延伸的數(shù)軸，無窮。

　　等到羅爸爸接受完自己女兒已經(jīng)會被豬拱了這件事情，略顯失意的走到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教師，現(xiàn)今空蕩無人的教師，恰好就見到正在座位收拾東西的羅茜。他想著要說些什么，可是教育人的話在嘴里打了一個轉，又吞回了肚里。

　　羅耀文將自己僵硬沉悶的臉努力動了動，不想自己顯得那么古板無趣。挺著并不如何堅挺的腰身，搖著中年人都有的啤酒肚，緩慢的走到了羅茜身側。

　　看著還在座位上念念有詞的小姑娘，竟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長得如此大了，學會了談戀愛，學會了在學校如魚在水辦的生活，即使自己和她媽媽都不在身邊，連奶奶都不在身邊的日子里自立自強，茁壯地成長。

　　羅茜將自己的書桌里面因急躁被塞到角落的試卷找了出來，拿起書包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羅耀文站定在不遠處。她的臉雖然不再浮腫，但眼睛卻是腫的更加厲害。連扇形的雙眼皮都被撐沒了，正眼瞧著就活像兩個水蜜桃，粉粉嫩嫩，圓圓滾滾。

　　羅耀文還在思索著自己應該如何挑起火頭，才能不讓自己已經(jīng)長大的女兒不反感自己，又可以傳達自己的態(tài)度。還真就沒發(fā)現(xiàn)一直都試圖用低頭來掩飾自己面孔的動作。

　　幾經(jīng)思索，羅耀文還是將自己作為父親的身份拿了出來，盡量將語氣柔和，可是僵硬的臉龐卻是如何也沒有柔和的意味?！败畿?，你們班任剛才和我說你早戀了?！笔盏竭@還停頓了下，看著羅茜頓了一下，依舊還在收拾。這才接著說下去：“我也有過你們這個年紀，也知道你們談戀愛也不可能是奔著結婚去的，只不過可能是好奇罷了。中考不遠了，我希望你可以權衡好關于學業(yè)和你人生的重量，不要做讓你將來后悔的事情。”

　　羅耀文這樣柔和的話，她未曾聽過?；蛘哒f，她也從未想聽過。父親和母親早早就離婚了，多年后奶奶也去世了。初中的時間里，羅茜一直都是一人獨自生活在那座小鎮(zhèn)的房子里，羅耀文也曾想讓她到市里和自己再婚的家庭一起生活。羅茜拒絕了。中考失利后，莫名的傲氣更是讓她謝絕了羅耀文關于要還錢進一中的建議，自己獨自去了市三中。

　　陌生的環(huán)境，沒有熟悉的朋友，破碎的自尊心，讓人懼怕的成績單。這些東西一樣一樣的壓在羅茜并不堅固的心房，她或許早就崩潰了，只是在得知羅耀文又有了一個女兒才得以宣泄那些不曾與人說過的憤怒。

　　羅耀文從來沒有說過自己不會再要孩子，也從未給過羅茜什么承諾?？墒牵_茜依舊鬧得一塌糊涂，讓周圍多有認識的親屬密友都覺得羅茜蠻不講理。

　　羅茜還是那樣子做了，然后許久都再也未曾見過羅耀文，只在決定復讀的時候再次接到了羅耀文的電話，電話里兩人好似從未有過矛盾，有過爭吵。只是一對平凡親密的父女二人，只可惜最后的結果還是不怎么美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