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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過錦衣郎

第九章.京察之初

春過錦衣郎 石首魚 2396 2020-02-18 16: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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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出所料之事常有發(fā)生。

  修繕運(yùn)河一事尚未于朝堂上掀起議論,給事中有官員上奏參了戶部一本,稱其上下官員皆貪腐成性,不顧蒼生疾苦,借公事中飽私囊。此后陸續(xù)又有諸多奏章呈遞。

  既有此奏,便不得不查,一時(shí)之間京城中大小官員人心惶惶。

  此類事件多與黨派之爭相牽連,起初總是由小事起,可往往一旦開始便演變成為多方勢力之間的角力,敗者必是廷杖革職、發(fā)配充軍,弱者則為殃及池魚、無可奈何。

  廠衛(wèi)傾巢而出,作為皇帝的耳目而四處奔走。

  恰逢六年一度的京官檢察之期,當(dāng)下更是兵荒馬亂。

  本朝京察,往往致使成千上百的官員革職削爵,午門之外杖聲不絕,血跡斑斑。偶有首輔仁厚寬和,皇帝秉持仁政,僅僅查處數(shù)十人員,還可能被上書指責(zé)首輔大臣尸位素餐、懈怠無能。

  “下月開始要為京察一事做準(zhǔn)備,你與小燕商量安排。”莫遲雨告訴墨煙。

  這也就是說,莫遲雨將在宮內(nèi)長住一陣子。如莫遲雨這般位高權(quán)重的大太監(jiān),于宮內(nèi)有宅院以供居住。

  ——墨煙并非不喜歡莫遲雨在宮內(nèi)所居的宅邸,但墨煙不喜歡那座紅色的紫禁城。

  “你若是想要留在宮外,就跟著卯星的人,去查清楚張瑜芳究竟在為誰活動(dòng)?!蹦t雨總是一眼就能看穿她。

  “是,督主?!蹦珶熜廊活I(lǐng)命。

  墨煙第一次跟隨莫遲雨進(jìn)宮時(shí),對于那方圍著高大紅墻的王都心臟還是頗有一番幻想?;实勰颂爝x之君、九五之尊,皇室的崇高在平民百姓心中無可置疑,自然連帶著整座宮殿煊赫如神殿。

  也是那天,墨煙第一次看見了皇帝。

  墨煙在屋外候著,可以看到年輕帝王坐在案前,雙眉緊皺,閱讀著一本本奏章。

  皇帝自然也不過是人,有鼻子有眼,與常人沒什么不同。二十出頭年紀(jì),少年氣未脫干凈,一雙長眉、一挺玉鼻,倒也稱得上是器宇軒昂。

  他讓莫遲雨等一等:“賜座,賜茶。我先把這幾奏看了。”

  然后一看就是好久。莫遲雨靜靜坐著。墨煙悄悄四處打量,看到所有人垂著腦袋寂然無聲,便也只好照做。

  過了一會(huì)兒,突然聽到什么東西重重摔在案上的聲音。墨煙飛快地抬起眼睛瞄一眼,看到皇帝面色不虞、怒意漸盛,他拿起下一本奏章,翻看幾頁后又往旁邊一擲。

  宮女正換熱茶上來。

  大約是溫度不合意,皇帝剛一端起便勃然大怒,將茶盞整只摔了出去。

  龍顏不悅,眾人慌忙趴伏于地。

  莫遲雨就坐在君王身旁不遠(yuǎn)處,動(dòng)作利落地起身再跪。

  但墨煙則是最遲緩的一個(gè)。直到屋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院內(nèi)的侍衛(wèi)們紛紛跪了一地,她才意識(shí)到自己應(yīng)該下跪才是。

  但她也因此看得很清楚。那只茶盞飛出去,不巧正朝著莫遲雨。

  莫遲雨沒有躲,那只茶盞的一角便徑直撞在他顴骨上,杯子滾落下去,將茶水灑了莫遲雨一身。她心里登時(shí)著急起來。

  皇帝拍桌怒喝:“禮部那幫訕君賣直的家伙盡是想著辦法給朕使絆子!瞧這,朕的愛妃如何與他們到底有何干系——”

  然后,他扭頭看到了莫遲雨。

  自然也就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茶盞,看到了莫遲雨濡濕的衣襟。

  皇帝好像霎時(shí)就把怒火拋了,他慌慌張張地繞過桌子去扶莫遲雨:“常霖?zé)o事吧?朕,朕是無心的……還不快來人收拾干凈!常霖,到這兒坐,可有傷到什么地方?宣御醫(yī)!”

  當(dāng)今圣上如此陰晴不定、性格古怪,著實(shí)把墨煙嚇了一跳。

  她又忽然想到,自己細(xì)算起來竟然還是皇帝的堂妹,不覺令人感到世事荒謬。

  有一事倒是無疑:墨煙不再對這座宮廷有所綺想,并且在心底莫名存下了對那九五之尊的漠視與敵意——她將皇帝視作一個(gè)“尊位”,由此得以要求自己恪盡為人臣子的本分,但若是視其為一個(gè)“人”,則恐怕難保敬意;因而越少見到越好。

  但既然墨煙依附莫遲雨而生,莫遲雨又靠著皇帝的寵幸而權(quán)傾朝野,墨煙自然也懂得知恩圖報(bào),對其感恩戴德。

  不過還是有一說一:想到接下來一段日子里自己不必與王小燕輪班陪侍莫遲雨左右,她感到渾身輕松,好似馬駒脫了馬具、獵犬松了脖環(huán)。

  她慣來不喜受到拘束。

  -

  卯星的四檔頭存在感不強(qiáng),地位與他齊平或高些的叫他顧四。

  顧四個(gè)子不高,不胖不瘦,一張圓臉上凸起一對兔牙,使得他看上去絲毫沒有兇煞之氣,呵呵笑起來,像個(gè)街邊商鋪里做小本買賣的生意人。

  他做卯星役長這個(gè)位置已經(jīng)挺久,也與墨煙打過好幾次交道。

  墨煙在一個(gè)面攤上找到了他。

  男人正在喝面湯,吃白饃。做小店賬房打扮,領(lǐng)口袖口打滿補(bǔ)丁,耳朵上還插著一支細(xì)筆,可謂是真真泯然眾人,難找得很——卯星的探子一律如此。

  墨煙在他面前坐下。

  男人耷拉著眼皮子。

  “公子這身衣服真漂亮,杭州進(jìn)貢的緞子?這兒碗碟油,可別臟了袖子?!?p>  “是嗎?”墨煙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我不曉得。這兒什么東西好吃?”

  “羊肉餅和牛肉面都沒的說?!?p>  墨煙招呼小二來,點(diǎn)了半個(gè)羊肉餅、小碗牛肉面。

  “小公子胃口不好?”賬房打扮的男人問。

  “在廠里吃過后來的。”

  墨煙這樣說了,對方才慢悠悠把眼睛抬起來,裝出吃驚的樣子,面色夸張但聲音輕得恰到好處,只有二人能聽清:“呀,這不是墨煙小爺嗎?你終于又被督主放出來了?”

  “奉命徹查張瑜芳與戶部的牽連。”

  顧四面露揶揄之色:“依我看,是被箍在車轅前按部就班地走了太久,你這匹小野馬受不了吧?”

  墨煙第一次與顧四遇到,就是因?yàn)樗低盗锍瞿t雨的府邸,在街上亂逛,顧四奉命把她逮了回去。那時(shí)候莫遲雨還不允許她出門。

  大約孩子總得離家出走幾次。尤其是像她這樣愛折騰難管教的。

  在那之后,他們每次見面,顧四都要舊事重提,調(diào)侃一番。

  “我不是小孩兒了。”墨煙并不動(dòng)氣。抽出一雙筷子,開始吃面。

  “唉,這不就沒意思了嗎?”顧四夸張地嘆氣搖頭,“我聽說你要來找我,還特意給你買了粽子糖。”

  墨煙眼睛一亮。亮得相當(dāng)明顯。

  于是顧四也笑了,從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紙包。

  墨煙伸手去拿,他卻把手腕朝旁邊一扭。

  “小爺,你還沒說拿什么換吶?!?p>  墨煙一挑眉:“小爺我要是動(dòng)手,哪有拿不到手的東西?”

  話語間,桌下二人的雙腳已經(jīng)對上了四五個(gè)回合。墨煙的皂靴前襯有一層鐵片,顧四的布鞋底下可以蹭出刀片——如此矛盾相抵,不分勝負(fù)。

  面碗里的湯隨著整張桌子震顫不停,最終灑出來了一滴。

  顧四一腳勾住桌腿,結(jié)束了比試。

  “白眼狼?!彼咭宦?,把糖袋拋給墨煙。

  “謝謝四叔?!蹦珶熞槐菊?jīng)地說。

  “也就這時(shí)候嘴甜了。”

  “說說張家的事吧,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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