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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過錦衣郎

第十九章.誤入君家

春過錦衣郎 石首魚 2135 2020-02-28 16:30:00

    -

  墨煙繞到后院,輕輕躍上一棵臨墻而生的李樹,接著矮身踏上院墻。

  她朝院內(nèi)看去,落入眼際的是一桿紅纓槍。

  使槍之人兩鬢斑白,已過耳順之年。身穿白布衣,長衫脫在一旁,袖口和褲管緊緊扎住,一招一式間激蕩生風。

  墨煙自詡輕如鳥雀,并不認為自己會被發(fā)現(xiàn)。

  然而還不及她再動半步,一支銀光閃閃的長槍便已朝她飛來。

  凌厲如箭,但似乎并非直沖要害而來,如若一躲不躲應當會刺穿發(fā)髻。墨煙不是任人魚肉之人,她迅速旋身,足尖在瓦片上轉(zhuǎn)了半圈重新穩(wěn)下。她的身體亦因此離開了李樹枝條投下的陰影,徹底暴露于人眼下。

  “好身手!”只聽有人如此一喝之間,另一桿槍已經(jīng)颯颯而來。

  這回是沖著雙足發(fā)動的襲擊。

  墨煙下意識錯步欲躲,不料院墻鋪就的瓦片歷經(jīng)風霜早已薄脆,右腳所踏之處的灰瓦登時碎裂掉一大片。她勉力站住,試圖將重量放到另一只腳上。可是對方好似早已查明她會如何動作,一顆石子兒正正朝著左腿襲來。

  墨煙心里暗叫不妙,知道自己是太過松懈了。

  她雖試圖躲避,但仍然被那塊石子兒狠狠砸中膝蓋。

  身體失去平衡朝前撲倒,墨煙摔進了一片池塘之中。

  池塘水很淺,她迅速站起身——

  銀光一閃,利風一過,她抬頭時看到的就是直抵喉頭的槍尖。

  槍尖之后是紅纓,紅纓之后是長桿,長桿之后是一雙布滿傷口和青筋的武人之手,其后是一對銳利明亮的眼睛,從輪廓到神采均與白啟鳴很有幾分相似之處。

  不,應當是白啟鳴像他才對。

  那是一個清瘦有力、精神矍鑠的老者。

  -

  白問清,前兵部左侍郎。

  因從仕文職,一生從未親踏沙場、領(lǐng)兵殺敵,但卻是個真正的清廉文士。

  他出身平民,祖上是校尉軍戶,盡管軍戶制度已經(jīng)不再實行,他仍從小習武,四書五經(jīng)之外閱遍軍書,是個文武通才。白問清少年時參加武科舉小試后奪得了不錯的成績,但他辭將不做再考文科舉,最終踏入六部官場。

  平民出身、遍無門路,在六部中能做到左侍郎者,必然已是人中翹楚。但白問清因為個性過于清直的緣故,在官場中始終是個異類;昭愿之亂后,當時的兵部尚書劉瑞芝被彈劾下臺,他也主動辭官歸隱。

  奣朝時期,官員俸祿不高,如白問清這樣的不貪不吝者,不過是可以勉強度日而已。

  好在他本是順天府人,祖上也有些根基。白問清辭官后便在家中教人讀書、傳人武藝,做了個教書先生。膝下三子一女,都還孝順。

  活到這把年紀,也算是可享天倫之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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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發(fā)生什么了?您是不是又和隔壁的大黑貓鬧上了?上回不是說好咱家的墻它喜歡走就借它走走也不妨事……”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墨煙頭頸未動,偏一偏眼睛,看到身穿常服的白啟鳴正從屋內(nèi)走出來,頭發(fā)濡濕尚未盤起,看上去似乎本來正在沐浴。

  白啟鳴一邊挽頭發(fā)一邊抬起頭看過來——與此時此刻的氛圍完全不搭調(diào),簡直有點兒滑稽。

  不過等到白啟鳴看清楚院落中的這幅場面,他自然登時愣住了,目瞪口呆:

  “墨、墨煙?!”

  “怎么,是你認識的人?”老人開口問道。

  趁此一隙之間,墨煙揮劍斬下了紅纓槍的槍頭。

  她手中握著從袖中抽出的烏黑短劍,橫擋于前。

  看到那把短劍,老者的眼神變了變。

  “不服輸,好氣性!”老者笑道,收回了手中的長桿。只見木桿斷口處平滑如鏡。

  “爹,他是我的同僚。”白啟鳴匆匆解釋。

  他上前去扶墨煙,墨煙也就任他扶,從池塘里爬上來。

  “小公公來這兒做什么?”他低聲問她。

  墨煙則對他笑了笑,從腰帶上扯下那只萬字紋的漂亮荷包:“這下子白校尉的荷包可是真真濕透了?!?p>  “啊,原來是在你這兒……”

  “我之前在卞府撿到的,想著來還給你?!?p>  她現(xiàn)在渾身滴水,狼狽不堪,心情卻因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比試”而變好了些。

  夕陽的赤光漸微了。

  -

  墨煙站在屏風后猶豫著。

  渾身濕透自然要換衣服,這時候再推拒反而顯得矯情。

  她把身上一襲被水濡濕后一片暗青的曳撒脫下,再解開中衣。她低頭時可以看到自己用白布包裹的上身。攬月樓的扶柳姑娘和她親近,也知道墨煙的身份,她總說墨煙不僅裝作一個小太監(jiān),實際也真像一個小太監(jiān)。

  確實如此。比起同齡女孩,墨煙身體長得很慢,謊報歲數(shù)十八,實際也已經(jīng)十七歲,至今未曾來過月信。這些布條與其說是掩飾,不如說只是為了行動更加輕便。

  裹胸布條自然也已經(jīng)濕透了。

  墨煙嘆了口氣,輕咳兩聲,朝屏風外喚道:“白校尉?”

  她現(xiàn)在是在白啟鳴的房間里。

  “怎么了?”白啟鳴在房間外的走廊上用小碳爐燒火,聽到她的聲音便回應道,“是還缺什么嗎?”

  “我身上有傷,需要干凈的布條包扎。”

  “你的傷還沒好?”白啟鳴是個有意思的人,可以把真誠和狐疑完美地包容在一句話里頭。

  接著他就推門走進房間,在屏風外的那一半開始翻找。

  一面嘴里問著:“你這傷很嚴重吧?包扎需要我?guī)蛶兔???p>  “不需要?!?p>  “不用客氣的嘛,我和哥哥姐姐從小習武練功,身上哪兒會不添彩,清理傷口可是一把好手遠勝普通醫(yī)者!”白啟鳴頓了頓,“還是說你難為情?”

  墨煙倒也坦蕩:“我畢竟與尋常男子有所不同,不愿示人之意白校尉應該可以理解吧。”

  “得。那我把布條掛屏風上了,你自己處理吧?!?p>  于是從屏風上甩來一捆布條,一只小瓶子則從底下推過來。

  “是我們家常用的傷藥?!笨梢姲讍ⅧQ雖然狐疑,但仍將真誠放在首位。他的確是一名謙謙君子。

  “謝謝。”

  白啟鳴把墨煙掛在屏風上那些換下的潮濕衣物拿了出去:“我?guī)湍沆僖混?,應該很快會干的?!?p>  “勞煩白校尉了?!蹦珶熢俅蔚乐x。

  “別叫我白校尉了,我也不叫你小公公——以后咱們就以字稱呼行不行?”

  墨煙在屏風后笑了笑,半晌終于開口:“謝謝啟鳴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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