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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過錦衣郎

第二十六章.隱秘南行

春過錦衣郎 石首魚 2174 2020-03-06 16: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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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啟鳴抽到了巡街的簽。

  臨上工前劉昌舉找到了他。

  “師父?你找我有事?”

  “說了多少次,在衙門里要叫我官職?!?p>  “是——”白啟鳴打個揖,“劉千戶?!?p>  “我聽說你最近和東廠的人廝混,可是真的?”

  “什么廝混……別說那么難聽嘛劉千戶?!笨磳Ψ缴袂閲?yán)肅,白啟鳴態(tài)度變得認(rèn)真起來,“再說東廠那些人也都是錦衣衛(wèi)出去的兄弟,有什么好不好的?!?p>  劉昌舉沒想到短短幾天,白啟鳴對待東廠的態(tài)度竟然就已全然轉(zhuǎn)變。

  “你那是和錦衣衛(wèi)的人結(jié)交嗎?你那是和閹——和東廠的宦官廝混!”

  劉昌舉氣急,恨鐵不成鋼。他是看著白啟鳴長大的,親手教授他武藝,親自舉薦他進(jìn)入北鎮(zhèn)撫司。

  曾經(jīng),劉昌舉在白問清手下做兵部員外郎,后來受到當(dāng)時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徐際和賞識被調(diào)任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徐際為東廠提督尚臨祥所害后,劉昌舉做夢都想著有一天錦衣衛(wèi)可以重奪權(quán)勢,但到底局勢已經(jīng)不由人定。

  他把期待放在那些年輕人身上。

  可是不知是他自己變了,還是天地已經(jīng)變了樣。他看到的一張張面孔盡管輕率無知,卻爬滿貪婪和慳吝——或是早晚會變成如此。

  哪怕是那個白問清所生養(yǎng)的孩子,也終究會淪落到污泥之中去嗎?

  看到劉昌舉如此憤懣,白啟鳴不覺啞了啞。

  過了一會兒,他臉上嬉笑的神情徹底消失了:“劉千戶,恕屬下直言,如今廠衛(wèi)又有什么分別呢?朝堂上所謂仗義執(zhí)言的言官難道就一定比后宮宦臣要剛正忠義嗎?而圣上身邊環(huán)繞無數(shù)宦臣,想必亦是有善有惡,有忠有奸?!?p>  白啟鳴很少這樣說話。這個孩子是很聰明的,從小不僅會挑事鬧事,而且但凡能夠插科打諢過去的事情從來不與長輩針鋒相對。

  “混賬!你根本不知道當(dāng)初你父親是為何——”

  劉昌舉猛地抬起手,又收緊拳緩緩放下。

  “罷了,你說的倒也不錯。”劉昌舉大聲苦笑,“哪里還有什么清?哪里還有什么清!如今只有一片污濁。如果只有淤泥沒有清露,又何以生出蓮花?”

  ——當(dāng)初白問清就是說完這樣一席話之后,卸冕辭官。

  “師父……”

  “對了,我來原是要告訴你,鎮(zhèn)撫使已同意升你為總旗,不日新制腰牌就會交到你手上。你好好干活,別辜負(fù)提拔?!?p>  白啟鳴睜大了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些怎樣的感謝的話。

  “好了好了,你去上工吧?!?p>  劉昌舉揮揮手,轉(zhuǎn)身走開。他的兩鬢已經(jīng)霜白,脊背也不如從前寬厚挺拔了。

  白啟鳴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不覺鼻尖微微泛起酸澀。

  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相信師父和父親也都是會理解的。

  墨煙武功那么高強(qiáng),為人那樣單純,與其結(jié)交怎可能不好呢?英雄不論出處這句話,當(dāng)初不就是師父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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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白聞熹是吧?”

  “——叔?!蹦珶熞汇?,“什么?”

  顧四摸了摸自己嘴唇上兩撇油亮的胡子,停下記賬的動作,從柜臺里抬起頭:“他今天抽到巡街的簽,過會兒就會從那邊路口經(jīng)過。你坐在咱們店門口等著就行?!?p>  “您這也實在太可怕了吧,四叔?!?p>  “哼,你以為東廠的番子都是吃閑飯的嗎?”顧四拿起一枚蜜餞拋給墨煙,“別的不敢說,卯星對這內(nèi)城的事除了后宮一件都不會落下?!?p>  這自然是一樁既不道德也不合理的行為,但墨煙絲毫不覺得有什么異樣。

  她甚至都不去追究顧四究竟怎么知道她確實找白啟鳴有事。

  墨煙把蜜餞丟進(jìn)嘴里,為果味的酸甜誠摯地露出笑容,她在蜜餞鋪門口拜訪的木凳上坐下:“但我不是來問您這個的,四叔?!?p>  “怎么了?你還有別的事?”

  “……督主要我離開京城去調(diào)查張瑜芳?!?p>  顧四抬起頭,看著背對他坐在門口的少女。她坐在陽光下,微風(fēng)吹起她額際的碎發(fā),吹過抹額上的玉石。顧四知道她是一個女孩兒,知道督主收養(yǎng)了她并且隱瞞她的“真實身份”(至于這個“身份”究竟有何玄機(jī),顧四并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但是督主究竟打算怎么做?

  就這么遮遮掩掩規(guī)規(guī)矩矩養(yǎng)大一個孩子,何況還是女孩?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委……

  ——有時他也會忍不住想一想。

  “是嗎?那倒真是難得?!彼靡环N漫不經(jīng)心的閑聊口吻回答墨煙。

  “這不是很奇怪嗎?張瑜芳若是真的很重要,怎么不讓像四叔這樣厲害到可怕的人去監(jiān)察?再說南京不也有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人?但若說張瑜芳不重要,又為什么非要一直追著他到南方去?”

  “你管這么多做什么?!鳖櫵倪€是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這也確實是他的真實想法,是他的處世之道,“督主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p>  墨煙略微低了低頭。

  “我害怕。”

  顧四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墨煙卻沒再說話。

  “害怕?怕什么?”顧四干笑起來,“你又不是小孩兒了……”

  “我知道。只是,我害怕我要是離開再回來,這兒會不會就變了樣了,會不會有人就離開了——”墨煙說著說著停下來,她眼前又浮現(xiàn)出母親和師父死前的模樣。她的手抬起來去碰自己的額際,但在觸碰到抹額的一瞬間收回手,轉(zhuǎn)而打自己的嘴,“瞧我在胡說八道什么!呸呸呸!”

  顧四到底沒忍住,嘆了口氣。

  “墨煙。”

  “嗯?”

  顧四站起身,從柜臺內(nèi)繞出來走到門口。

  墨煙抬起頭。顧四把一只裝滿蜜餞的紙包搭在墨煙肩上。

  “我還沒和你說,我家婆娘總算又懷上啦!已經(jīng)五個月了,大夫說胎相很好。你說咱也不年輕了,還能再添個孩子不容易是吧。來,先給你發(fā)點喜糖?!?p>  顧四很少說起他自己的私事。偏偏還裝得好像真是不小心忘了告訴墨煙似的。

  墨煙伸手接過紙包。

  “你看,世間總是要變的,舊的也總是會沒的,但好在新的會不停誕生。等我婆娘生了,我再給你帶紅雞蛋?!鳖櫵拿团囊幌滤谋?,“快快快你要找的那個白聞熹都已經(jīng)走得沒影兒了,你自己也不看著點!”

  “??!”墨煙匆匆站起來,跑出去前還不忘抱怨,“所以說我根本干不了四叔你們這一行!我肯定會搞砸的!”

  ——這些話還真不假。

  顧四不禁長嘆一口氣,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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