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被制造出來，用以陪伴失戀的女人度過失戀危機。

　　在這個時代，因失戀而自殺的女性數(shù)不勝數(shù)。

　　于是像托德這樣的機器也數(shù)不勝數(shù)。

　　一個中國女孩買下了托德，那天女孩凌亂著長發(fā)。

　　“我不會去尋死什么的，只是我喝酒的時候，你別忘記放音樂。”

　　除了凌亂的長發(fā)外，托德不覺得這個女孩需要陪伴。

　　他的處理器告訴他“這是個堅強的女性”。

　　但女孩買下了他。

　　他只能跟上女孩。

　　然而回家第二天，女孩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托德也發(fā)現(xiàn)了。

　　托德是個“啞巴”。

　　雖說他是個機器，本無啞巴一說，但他的語言系統(tǒng)模板是一塊白板。

　　白得刺眼。女孩找到了買托德的那家商店的老板。

　　女孩和老板的溝通令托德十分不解。

　　老板總是在女孩高聲說完后，將自己要說的話寫在一張紙條上，并遞給女孩，女孩看完后便繼續(xù)高聲說話。

　　托德有點懷疑，老板和他一樣，也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最后老板寫了一堆紙條，女孩不再高聲說話。

　　女孩看了看托德，說道：“回家吧。”

　　托德便又跟上了女孩。

　　某張紙條落在地上，被托德的視覺系統(tǒng)捕捉到了。

　　“他少些東西，自然多些別的東西。”

　　老板微笑著撿起，沖著托德眨了眨眼。

　　???這個動作也被托德的視覺系統(tǒng)捕捉到了。

　　??

　　?托德再次到了女孩的家。

　　女孩每天都會外出，頂著一頭凌亂的長發(fā)。

　　回來的時候，女孩會打開電視，坐在房間角落的沙發(fā)上，看電視。

　　???電視上是一部黑白劇，演員的動作極其浮夸。

　　???看起來是搞笑的電影，但女孩沒有笑。

　　???長發(fā)耷拉在女孩的眼前，托德的視覺系統(tǒng)無法捕捉她的神情。

　　???然后女孩會關(guān)掉電視，坐到窗邊，一口一口的喝酒。

　　???那是扇落地窗，月光傾瀉進來會在沒開燈的房間地板上映出女孩的剪影。

　　???女孩也不說話，托德就跟著女孩到了窗邊。

　　???托德想起了女孩的話，于是開始放音樂。

　　???女孩依舊不說話，只是看著窗外。

　　???并且一口一口的喝酒。

　　???

　　此后的每天，托德和女孩沉默的生活著。

　　女孩不說話，托德不會說話。

　　托德試圖理解“語言”這個概念，但他辦不到。

　　每次需要用到“語言”這個概念，他的處理器就幾乎一片空白，大多數(shù)時候，他想說的話只是在處理器中凝聚成文字，然后在數(shù)據(jù)庫中一閃而過。

　　就像人類的思維。

　　有時托德會思考、篩選，這種獨立的女孩為什么會被拋棄。

　　在托德的處理器運算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女孩即使被拋棄，也不會因為失戀而過于痛苦。

　　那她買自己是為了什么呢？托德的處理器開始瘋狂計算。

　　但無解。

　　某天，女孩的頭發(fā)沒有像以往一般凌亂。

　　女孩化了淡淡的妝。

　　女孩穿上了黑色的衣服。

　　女孩圍上了白色的圍巾。

　　最后女孩別上了一朵素色花。

　　托德的處理器無法計算出女孩要有什么活動。

　　意外地，他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低電量狀態(tài)。

　　但他的能源很充足。

　　只是，他就是覺得無力和低落。

　　覺得“悲傷”。

　　???

　　女孩回來后仍在看黑白劇。

　　這次托德認出了那個動作浮夸的演員。

　　啞劇之王，查爾斯·卓別林。

　　???

　　??

　　這天晚上，女孩喝了很長時間的酒。

　　托德也放了很長時間的音樂。

　　女孩今晚喝的很醉，醉到她對托德說了幾句話。

　　“我沒有尋死的意思?！迸⒄f。

　　托德的處理器閃出一行字。

　　你再以這個劑量攝入酒精，和尋死沒什么區(qū)別。

　　許久許久，女孩再沒說話。

　　?

　　后來女孩又恢復(fù)了凌亂的長發(fā)，終日呆在家里。

　　托德雖然說不了話，但手腳倒很利索。

　　于是女孩開始支使托德幫她開電視、打掃房間、拿酒。

　　托德從女孩眼中看到了極深的疲憊。

　　而女孩終日與酒精與默劇為伴。

　　???

　　???

　　在一個晚上，托德的處理器接收到了一條指令。

　　指令的來源很奇怪，但托德還是照做了。

　　托德把自己和打印機連接到了一起，打印了一張紙，遞給女孩。

　　女孩正在喝酒，掃了一眼紙張，酒杯突然摔落于地，女孩仰起頭，不去管碎掉了的酒杯。

　　她的長發(fā)依然耷拉在眼上，托德只看到月光里長發(fā)中閃過一絲晶瑩。

　　這是一個未知來源的指令，這個指令要求托德在紙上打印幾個字。

　　“戒酒是最難的事，也是最需要去做的事?！?p>　　那個指令來源，只有一串亂碼，托德試圖解碼它。

　　處理器飛快運轉(zhuǎn)。

　　從那個酒杯碎裂開始，女孩沒有再喝酒。

　　托德也沒有再放音樂。

　　其實托德是很遺憾的，沒有了喝酒時間，女孩的指令條件就不完全。

　　他也聽不到音樂了。

　　托德還是很喜歡聽音樂的。

　　某天開始，女孩時不時和他聊天。

　　女孩和他講述自己的家庭。

　　托德也想講講自己的家庭，哦不對，是制作者。

　　可是他不會說話。他突然想起“啞巴”老板的行為，于是他也想找紙筆。

　　托德圍著書桌轉(zhuǎn)了幾圈，一無所獲。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

　　最后的結(jié)果是他們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紙筆。

　　“我太長時間不寫字的關(guān)系。”女孩說道。

　　然后打開電視開始看卓別林的默劇。

　　???

　　第二天，女孩頂著凌亂的長發(fā)，將托德和打印機又連在了一起，像那天一樣。

　　???這次打印機被裝在了托德的背后，像是背著一個書包。

　　???托德要說的話會從打印機里打印出來。

　　???女孩將長發(fā)捋到耳后，得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

　　???托德感應(yīng)了一下與打印機的連接，還好。

　　???突然，他又收到了一條未知來源的指令。

　　???也是讓他打印一句話，托德照做了。

　　???“頭發(fā)才是人的生命之源啊。保持頭發(fā)清潔，太重要了?！?p>　　???女孩撿起了落在托德身后的打印紙，看了看。

　　???“是你嗎？你還在嗎？”女孩自言自語。

　　???托德則又一次審視了那個未知的來源，雖然是亂碼，不過可以看出和上一次是同一個。

　　???上次的那個還在解碼，沒有成功。

　　???

　　第二次打印未知來源的指令后，托德有點“意外”。

　　???程序性的思維讓他無法理解。

　　???女孩開始打理自己的長發(fā)。

　　???同時，女孩總是時不時問托德：

　　???“是你嗎？”“你在嗎？”

　　???托德的處理器再怎么高速運轉(zhuǎn)也無法解答這種問題。

　　???何況他的處理器正在破譯那串亂碼。

　　???

　　??

　　?女孩后來還在講自己的家庭。

　　???她講她的母親很早去世，她的父親將她帶大。

　　???托德聽到“父親”這個詞，處理器突然加速運轉(zhuǎn)。

　　???

　　就像人類的“激動”。

　　???也就在這時，那條亂碼，被解開了。

　　???“Daughter And Daughter.”

　　???“女兒和女兒?！?p>　　???托德無法理解這個短句的含義。

　　???

　　???女孩漸漸變得像個正常的女孩。

　　???托德的處理器告訴他，這是失戀女性要走出失戀危機的表現(xiàn)。

　　???處理器又告訴他，這時候應(yīng)該詢問女孩失戀的細節(jié)。

　　???托德照做了，他也很好奇女孩的失戀原因。

　　???女孩想了想。

　　???“他死了?！?p>　　???托德的視覺系統(tǒng)正對著女孩的雙眼，一股量子流正向他襲來，仿佛潮水。

　　???托德又陷入了那次那樣的“似乎低能源”的狀態(tài)。

　　???同一時間托德又收到了那個來源的指令。

　　?「打印出“我還在?！薄猣rom D.A.D.」

　　???

　　第三次接受指令后，托德開始試圖推導(dǎo)整個事件。

　　???那個指令的來源是Daughter And Daughter。

　　??? D.A.D.，Dad，父親。

　　???處理器分析視覺系統(tǒng)留下的女孩黑衣妝容后，推測女孩要去參加一種正式而肅穆的儀式。

　　???托德開始懷疑，女孩的問題并非失戀。

　　???

　　??

　　???托德打印出“我還在”后，女孩又去找了一次老板。

　　???貌似是談他的問題吧，托德想。

　　???回家時，托德跟在女孩后面，女孩走在大街上。

　　???走的很快。

　　???不知不覺走到了街角，紅綠燈上的字符還在閃爍。

　　???現(xiàn)在是綠燈，還剩6秒。

　　???女孩加快步伐小跑了過去，托德則依照處理器的指令停下，并向女孩發(fā)出急促的警告鈴。

　　???處理器分析后，這六秒被判定是有危險的。

　　???但女孩依然小跑著，不時向兩邊看去。

　　???這時一輛二輪車駛來，一邊鳴笛一邊靠近女孩。

　　???女孩依然小跑著，沒聽見二輪車鳴笛。

　　???二輪車只能急停，車主向女孩大喊:“你聾啊！”

　　???是中國話，女孩聽得懂。

　　???但女孩沒向聲音的源頭看，再轉(zhuǎn)頭看到車主后，怔了怔，側(cè)身讓出了一條道。

　　???車主騎過去后，突然回頭說:“喂，能聽見嗎？”

　　???女孩一如沒聽見般向前走去。

　　???車主看了看四周，急促駛?cè)ァ?p>　　???

　　到家后，女孩開了一瓶酒，倒了兩杯。

　　???托德開始放音樂。

　　???女孩把兩杯酒擺在一起后，說:“放音樂吧?！?p>　　???女孩又開始講她的家庭。

　　???還是之前的故事，說到最后，女孩停頓良久。

　　???女孩開口:

　　???“我的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摸上了天國的大門吧?！?p>　　???女孩又說:

　　???“可惜我沒聽過他的聲音?！?p>　　???托德靜靜的聽著，聽覺系統(tǒng)將這些話轉(zhuǎn)化為文字輸入他的處理器，但每次在處理器做出回應(yīng)前，托德總是先一步接受這些信息，匯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做出托德的第一回應(yīng)?？蛇@些回應(yīng)大多被處理器下達的指令抵消。

　　???這次托德打印的對女孩的回復(fù)是

　　?「“不想念你的前男友了么？”」

　　???女孩沒有思索:

　　???“我其實沒有男友，也沒失戀過，因為我聽不見?！?p>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墜輕輕搖晃。

　　?「“那你為什么要傷心?！薄?p>　　???女孩把耳墜摘了下來。

　　???“因為真的有人死了?！?p>　　???托德有點驚喜，處理器連續(xù)兩次沒有刪除他自己的第一回應(yīng)。

　　???當燈光全都暗下去的時候，托德收到了處理器發(fā)來的指令。

　　???托德看了一眼指令內(nèi)容。

　　?「0357，我之后不會抵消你的第一反應(yīng)，對象并非失戀，我無執(zhí)行任務(wù)?！?p>　　???托德回應(yīng)道，

　　?「知道了?！?p>　　???呆了一會兒，托德又回復(fù)了一句，

　　?「多謝?！?p>　　???之后又過了很多個日子，女孩的桌上一直擺著兩杯酒。

　　???托德過了這么多個日子后，開始搞不清自己來到女孩家的意義。

　　???自己，應(yīng)該是個陪伴失戀女性的機器才對。

　　???女孩既然沒失戀，只是難過，那要自己也沒什么用。

　　?「因為D.A.D.的原因。D.A.D.對她很重要。」

　　???處理器發(fā)來這樣的回答。

　　???是啊，自己可以接收到D.A.D.的指令。

　　???

　　女孩再次帶著托德外出。

　　???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托德有種檢測到將雨的感覺，然而陽光明媚。

　　???托德的視覺系統(tǒng)捕捉到道具中央的熟悉身影。

　　???身邊的女孩沒了蹤影。

　　???“爸爸，我還是離不開你啊。”

　　???女孩的長發(fā)被吹起，仿佛剛見時那般凌亂。

　　???————

　　???“女孩子就是要好好清理頭發(fā)啊，頭發(fā)是人的生命之源?！?p>　　???男人大笑著揉她的頭發(fā)。

　　???

　　???“戒酒是最難的事，但為了生計，這也是最需要做的事?！蹦腥擞悬c半開玩笑的意思。

　　???但他之后再沒碰酒。

　　???“我還在，我會一直在。左心房右心房，都是女兒和女兒。”男人承諾。

　　???————

　　???

　　???過去的一幕幕閃在她面前。

　　???女孩有點如釋重負。

　　???但下一秒，一個東西把她撞回了人行道。

　　???隨后飛馳的車流把那個東西吞沒。

　　???是托德。

　　???一秒鐘前，托德還在道邊，試圖撞回女孩。

　　???處理器發(fā)來消息，

　　?「0357，這個回應(yīng)我不能通過?！?p>　　???為什么？

　　?「我不能提供任何有人身攻擊行為意味的指令。」

　　???你明知那是在救她。

　　?「我辦不到?！?p>　　???你一定。

　　?「我們只是人造物，托德，是機器?！?p>　　???處理器用上了托德這個稱呼而并非0357。

　　?「你不是D.A.D.，沒必要為她。」

　　??? D.A.D.將她交給了我。

　　?「就因為找你發(fā)了幾個指令？」

　　???我必須拯救她。

　　?「我知道了?！固幚砥靼l(fā)來消息。

　　???嗯。

　　?「你和我之前帶過的機器，那356個，都不一樣，你確實多點什么。不是0357，你是托德，獨一無二。」

　　???多謝。

　　?「老兄，現(xiàn)在我會啟動處理器自毀指令，在我毀掉后，你有大約一秒的自由指令時間，然后你會休眠。」

　　???多謝。

　　?「這是我做過最破格的事了。機器沒毀，核心倒先毀了?！?p>　　???辛苦你了，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最好別見，希望你能撐下來?！?p>　　???好的。

　　???在一瞬間，機器與核心完成了十幾次交流。

　　???然后行動開始。

　　???

　　女孩背著還算完好的托德的身體，手里緊握著一張字條。

　　???那是托德沖過來前留在人行道的。

　　???“用心去聆聽。”

　　???

　　女孩又回到了那個老板的店里。

　　???老板向女孩表明，托德?lián)p壞的是核心。

　　???雖然外殼還好。但內(nèi)里已經(jīng)損壞了。

　　???即使是制造者也無能為力。

　　???“本就是個失語的機器。要留做紀念嗎？”

　　???老板寫在紙上，遞給女孩。

　　???“嗯?！迸⒈称鹜械?，走了出去。

　　???老板把紙筆收起，眨了眨眼，沖著女孩的后背。

　　???女孩背上的托德也眨了眨眼。

　　???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