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白衣攔江（四）

　　被平推而去的第五瑤初是怎么也沒有想明白，那個生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的少年，怎么就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呢？

　　可當(dāng)前的情況，也顧不得多想，她只能咬著牙齒，朝著那個江河口岸飛奔而去。

　　只是，不知為什么，明明對自己有利而無害的一次逃亡，卻使得第五瑤初惶惶不安。

　　【為什么？】

　　【我明明可以活下來??？】

　　【可為什么。。?！?p>　　【為什么我無法平靜下來？】

　　第五瑤初使勁地甩了甩頭，不愿多想，不敢多想。

　　她心跳加速，卻只當(dāng)是奔跑所帶來的緊張。

　　她難以平靜，卻只當(dāng)大敵當(dāng)前，神經(jīng)緊繃。

　　她抑郁難平，卻只當(dāng)方才復(fù)活的難以適應(yīng)。

　　到了江河口岸，自是有人接應(yīng)。

　　一個至少是魂帝修為的老者焦急地站在口岸上張望，一看到第五瑤初趕來，便難以掩飾自己眼中的如釋重負(fù)。

　　“大小姐！這邊！”

　　老者搖了搖手，對著第五瑤初喊道。

　　第五瑤初向老者方向趕去。

　　大雪紛飛，將第五瑤初身上的大衣沾染成了白色，同樣被染白的，還有她手上的煙槍。

　　煙槍上還燃著煙，細(xì)細(xì)的白煙與風(fēng)雪，似乎都飄向了那遠(yuǎn)方的少年。

　　“大小姐！”

　　老者焦急地將第五瑤初推進了那個江河口岸的渡口，說道：“船等著呢，大小姐您先走，我給您殿后?！?p>　　第五瑤初沒有絲毫遲疑地鉆進了渡口之中，里面果然停著一艘小船。

　　第五瑤初坐上了船，示意劃船的船夫趕緊發(fā)船。

　　掌舵的船夫自然服從命令，武魂附體，竟是一個以船槳為武魂的魂王！

　　第五家族，好大的排面??！

　　只是，即便如此，第五瑤初也依然不放心。

　　船啟。

　　劃過冰冷的江浪，小船駛上了比諾斯江。

　　刺骨的江水偶爾也會濺上船身，但現(xiàn)在也不是抱怨的時刻，畢竟大敵當(dāng)前。

　　無晴的云層之下，是佳人憔悴的目光。

　　在船上的第五瑤初，總算是可以松下半口氣，難得地讓自己緊繃的心神松弛片刻。

　　只是，這份松弛，卻讓她想到了別的事情。

　　她想起的，自然是那個成熟的過分的少年。

　　【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希望別死了，這么有趣的一個人，死了，怪可惜的?！?p>　　第五瑤初細(xì)想至此，本打算用冰冷的江水洗一洗手中的血漬。

　　只是，正當(dāng)她將手伸進江水之中時，那本就面無表情的臉頰，更加的僵硬了。

　　【等等。。。】

　　【我這是在擔(dān)心他嗎？】

　　【我。。。】

　　【我是在擔(dān)心他？】

　　第五瑤初有些近乎不可思議地審視著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

　　自出生以來，自她能夠自行控制自身感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產(chǎn)生了自己不能自行控制的情感。

　　尤其，這個他人，還是個少年。

　　第五瑤初遲疑片刻，但還是收回了手。

　　她細(xì)細(xì)地思考著。

　　破浪而行的小船，與少女都有著自己的心事，都有著自己所擔(dān)憂的事情。

　　第五瑤初怔怔無神地舉起了手中的煙槍。

　　煙槍早已不再燃著白煙，因為長期使用而變成古銅色的槍身是如此的油亮，即使是無晴的白日，似乎也可以反射出陽光。

　　第五瑤初抬起了頭，無助地看向了天空。

　　“別死啊，”

　　這是她懂事以來未經(jīng)思考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

　　而這時，她的瞳孔猛縮。

　　船頭的船夫，似乎很久沒有移動過了。

　　“喂，”

　　第五瑤初朝著船夫喊了一聲，有些警惕地站了起來：“你在干什么？開船?。俊?p>　　回應(yīng)她的，是船夫身體的倒地聲。

　　準(zhǔn)確地說，是船夫尸體的倒地聲。

　　船夫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第五瑤初瞪大了眼睛，一雙紅色的瞳孔以不可思議地目光掃視著四周。

　　“別看了，”

　　大雪紛飛的天地間，出現(xiàn)了一個飛行于天空之中的男子。

　　男子背后負(fù)有翅膀一雙，應(yīng)當(dāng)來自于他的武魂。

　　男子有著清脆的嗓音，戴著金絲眼鏡的他看起來文靜儒雅。

　　只是，手中倒提著的一個血腥人頭，卻破壞了這番協(xié)調(diào)。

　　那是方才接應(yīng)第五瑤初的老者！

　　那個老者的人頭瞪大了眼睛，似乎到死也不愿相信，自己居然被人殺死了。

　　“我在這呢，”

　　眼睛男子抬手舔了舔手中的血跡，說道：“第五大小姐，上路吧?！?p>　　松手，人頭于半空之中落盡了比諾斯江。

　　“噗通，”

　　人頭落于水中的聲音是那樣的清脆，這聲音相對于天地萬物之聲又是那樣的渺小。

　　再松手。

　　天地變色。

　　比諾斯江上，一線之間，匯出了一道金色的天際線。

　　那道天際線匯聚了毀滅性的魂力波動，似乎隨時都會爆發(fā)。

　　于半空之中飛行的那位男子身后，是六枚漂浮著的魂環(huán)。

　　黃、黃、紫、紫、黑、黑。

　　而此時，他點亮的，是他的第六枚魂環(huán)。

　　男子面無表情，就像是一個殺人機器。

　　可能，他本來就是吧。

　　望著那道足以令人絕望的金色天際線，第五瑤初只能瞪大著眼睛，呆坐了下來。

　　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在這種臨死關(guān)頭，她為什么要問出這個問題。

　　“那個會瞬移的二貨，你把他怎么樣了？”

　　回應(yīng)她的，是已經(jīng)凝聚完畢，并向她飛速襲來的金色天際線。

　　她那雙極為妖艷的紅色瞳孔，逐漸被金色填滿。

　　她捏緊了手中的煙槍，似乎這是她死前唯一的依靠，唯一安心的歸宿。

　　那道金色的天際線，就在眼前。

　　而她，至死也沒有人陪在她的身邊。

　　身為第五家族的少莊家，身為第五家族的唯一接班人，她承擔(dān)了太多太多，也舍棄了太多太多。

　　她自小便沒有那種所謂的交心之友，如此眾多的人在她的身旁獻殷勤明忠心，這讓她感到惡心。

　　但是，她只能笑著說著那些誰也不信的約定。

　　如今的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一輩子明爭暗斗終于結(jié)束了，說實話，她還是有些無法釋然。

　　是，她是殺過人，并且殺過很多人，有的人該殺，有的人不該殺。

　　她的手沾染過圣女的鮮血，也貫穿過邪者的咽喉。

　　她能為一個修女的死而流淚，也能與邪魂師談笑風(fēng)生。

　　她能遞給窮人一袋子的面包，也能無情地奪走某個行善一生的公爵的一切。

　　她不是個好人，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卻覺得，那個被她視為同一類人的少年，應(yīng)當(dāng)是個好人。

　　這個評價，很高了。

　　她突然開始好奇，自己死后，會不會下地獄。

　　“對不起了，白順走了你的一桿煙槍，到頭來還是沒能跑掉，”第五瑤初丟開了煙槍，嗤笑一聲，然后便閉上了眼睛，準(zhǔn)備接受自己的宿命。

　　嘶吼的風(fēng)壓聲刮起了層層江浪，一時間使這片安靜祥和的白色天地充滿了嘈雜。

　　那道金色的天際線，與船身碰撞在了一起，激起了千層浪花。

　　“轟！?。。?！”

　　刺耳的爆炸聲貫穿于整個江面，一時之間，江面之上浮現(xiàn)了許許多多白色的魂環(huán)。

　　那些都是被殃及的魂獸。

　　那艘船已然化為了灰燼，水面上的煙霧也在漸漸散去。

　　那飛翔于半空之中的男子并沒有離開，他要親手摘下第五家族大小姐的人頭。

　　雪一直下，氣氛當(dāng)然不算融洽。

　　無數(shù)的雪花與白色的魂環(huán)混合在了一起，看著就像是一朵朵于江面盛開的白蓮花。

　　只是，當(dāng)煙霧散盡，當(dāng)這場戲劇落幕，身為主演的眼鏡男子卻皺起了眉頭。

　　因為江面上，根本就沒有那個第五大小姐的蹤跡。

　　大雪紛飛的天地間，只有一個白衣的少年。

　　那少年一襲白衣勝雪，束發(fā)的繩結(jié)早被他綁在纖細(xì)的脖頸之上，一頭黑色的長發(fā)于這雪白的世界顯得很是突兀。

　　原來，他還是沒剪頭發(fā)啊。

　　試問，熙玄誰人不識那身白衣？

　　昔日天下風(fēng)流客，為識白鹿盡白衣。

　　若熙玄天下意氣盡一石，他的意氣風(fēng)發(fā)，便占八斗。

　　就在方才，曹白鹿將自己與第五瑤初互換了位置，此時的第五瑤初，已經(jīng)安全地落于對岸之上了。

　　盡管面對的，是巔峰的魂帝。

　　盡管在此之前，由于迎敵魂王追兵，他已是強弩之末。

　　盡管素昧平生，盡管萍水相逢，可少年，依舊愿意出劍。

　　也許是因為交易對少年有好處吧，但如果你真是這么想的，那么你也太不少年了。

　　少年的肩頭，只應(yīng)當(dāng)是楊柳依依與草長鶯飛。

　　這些算盤，還是少打點好。

　　此時的江面上，有的只是少年。

　　入仕書，少年客，顛簸朝堂千秋載。

　　出鞘劍，白玉京，風(fēng)雨江湖又一年。

　　當(dāng)時白衣勝雪，一人笑煞了熙玄天下數(shù)十年。

　　如今白衣也勝雪，卻不知這斗羅大陸，能不能容得下他。

　　曹白鹿面無表情地看著半空之中的強敵。

　　這可能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自己找上門來的麻煩事。

　　“滾，”眼鏡男子象征性地朝著曹白鹿喊了一聲，當(dāng)然，他知道這不會有作用。

　　風(fēng)雪大天地之間。

　　有人白衣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