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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等你歸

第一章 十年重生

山河等你歸 泊川兒 4031 2020-02-11 17:33:04

  細(xì)線勾勒的植物紋脈縱橫交錯,繁密不可勝計(jì)。

  分明是濃重的褐色,可若能放大千百回再看,那微處的動作與變幻,只會讓人覺得無比絢爛。

  沒有四肢的重量。

  裴奈始終感覺浮在半空之中,似一根輕羽,飄乎獨(dú)立,無法調(diào)動任何的身體機(jī)能,也沒有意識。

  周遭混沌未分。

  不知時間的長短,她只覺得自己懸墜已久。

  四周空空落落,唯一想做的就是接觸與攀附,讓她向邊緣生長,觸碰大地。

  如同萬古闃寂。

  旁側(cè)乍然生了一股力,將她向外拉扯拖拽著。

  直到這股力徐徐而止,再一瞬間身體脫了長久的輕柔,變得格外沉重。

  等等?......

  一陣頭昏腦眩,疼得像是什么要炸裂開。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真實(shí)發(fā)生的?

  在她再次昏過去前,有一道滄桑嘶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打破了她許久的寧靜:“機(jī)緣已到,是時歸兮?!?p>  ......

  睜開眼的霎時,大片白光刺進(jìn)來,她雙眸生生作痛,不得不再次合住。

  周圍有人在驚呼,裴奈眼睛緩緩瞇開了條縫。

  模糊的物相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片繡床的鏤花頂。

  四側(cè)懸著羅帳,絳紫色,恬靜淡雅,無不彰顯著女兒家的秀麗,卻不是她會選擇的顏色。

  裴奈心里一沉。

  側(cè)了頭看去,一位打扮莊重、體態(tài)雍容的婦人離她很近,正坐在床邊的木椅上。

  婦人一襲藕絲琵琶衿上裳,發(fā)髻之上的花枝華勝色調(diào)艷麗,珠玉步瑤晶瑩剔透,無不彰顯著這戶人家的富貴。

  婦人注視著她,眼中透露著幾分驚喜,轉(zhuǎn)側(cè)對婢女說道:“明枝終于醒了,快去派人告知她父親。”

  婢女得了指令匆匆忙忙離開房間,但仍有兩個丫鬟站在遠(yuǎn)處,低埋著頭,溜著眼偷偷打量這邊的情況。

  裴奈有些莫名其妙,嘗試著用肘臂撐著坐起來。

  婦人扶了她一把,然后從下人手里接過杯盞,遞給她,“快飲些水,一定渴壞了吧?!?p>  裴奈抬眸瞧她,但只見婦人眉目間透著柔藹,不像有害人之心,便接過瓷杯,一飲而盡。

  她端量了一下婦人的五官眉眼,總覺得有些熟悉,卻找不到熟悉的源頭。

  “這是哪?......還有,你是何人?”裴奈將杯子遞還給丫鬟后問道。

  婦人眼中露出茫然,“這是鞠府,我是你的姨母,是你母親的姐姐,你母親她......”

  婦人一頓,疑惑地向旁邊人問道:“對啊,明枝的媽媽呢?她怎么不在這?”

  旁邊人彎下腰,恭敬而小心地提醒道:“夫人您又忘記了,明枝小姐的母親年前去世了,也是因?yàn)檫@樣,明枝小姐的父親才帶她來了都城,暫住在鞠府。”

  鞠夫人的臉色漸漸變了,從袖中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嘴邊不斷嘀咕著:“怎會這樣?”

  裴奈摸不著頭腦,思忖了下,只能擺出悲傷的模樣,撫了撫鞠夫人的肩膀。

  可此時最令她困惑的,不是眼前婦人的反應(yīng),而是自己出現(xiàn)在此處的原因。

  方才飲水時她曾留意了自己的手。

  她常年習(xí)武,手上多有薄繭,可剛剛自己催使端起杯子的手,分明白嫩細(xì)膩,與從前大有不同。

  醒來前她曾聽到一道滄桑的聲音,同她說:“機(jī)緣已到,是時歸兮?!?p>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的鞠夫人收了收自己悲傷的情緒,兩眼通紅地對裴奈說:“明枝別見怪,我這人記性有點(diǎn)差,近幾年總是記不住事?!?p>  裴奈尷尬地對她一笑,極想問出,真的只是“有點(diǎn)差”?

  “明枝,你餓嗎?先吃些糕點(diǎn)?!本戏蛉耸譄崆?,并且似乎忘記了裴奈方才對自己身份的疑問。

  裴奈擺擺手,正要委婉推拒,忽覺舌頭之下有塊硬物,格外不適。

  她轉(zhuǎn)過頭去,避開其他人的視線,伸手一摸,立時腦中“嗡”的一聲。

  她意識到,舌頭下面這塊異物,乃是“渾樹片”。

  她知道這東西的名字,是因?yàn)樵谒讜r,她的父親裴昊曾經(jīng)把一塊剛從沸水中撈出的,形似樹片一般的東西,嵌在她的舌頭之下。

  那東西在接觸到舌頭的瞬間,即伸出了根系,狠狠鉆入她的舌身之中,與之結(jié)為一體。

  “樹片”并未給她帶來疼痛,只是她能感覺到樹須在舌頭里蠕動,奇怪非常。

  她問她的父親,父親說那是“渾樹片”,可護(hù)眼明目、抗衰老,對身體沒什么害處。

  雖然裴奈彼時覺得父親是拿了枸杞的功效出來哄人,但因是父親給予,便索性由它去了,從未想過將那樹片摘除。

  隨著時間推移,“渾樹片”漸漸向內(nèi)融了些,幾乎與舌頭合二為一。

  父親離世后,除了她與顧瑾珩,再沒人知道這事的存在。

  可現(xiàn)在,她經(jīng)過了久久的沉睡后醒來,出現(xiàn)在別人的身體里,連“渾樹片”都再次凸起,猶如初次結(jié)合,令她不適。

  “怎么了,明枝?”鞠夫人在一旁關(guān)切地問。

  婢女又站了出來,提醒糊涂的主母道:“明枝小姐應(yīng)該是舌頭不太舒服,昨天那位大師在她的舌頭下面放了一塊藥材,說是能救小姐的性命?!?p>  “大師?...”鞠夫人想了想,“對,昨日好像是有這么一位老僧。”

  “大師將藥材從滾水里撈出,放在小姐舌頭下面,小姐立刻就有了呼吸。”婢女帶著崇拜之意,又補(bǔ)充道。

  鞠夫人的記憶清晰了一些,“是啊,明枝都斷氣好幾個時辰了,硬讓他救活了,這老僧真乃大羅神仙轉(zhuǎn)世,我們該好好謝過人家的?!?p>  婢女很無奈,但似乎早已習(xí)以為常,“您謝過了,夫人?!?p>  “我謝過了?”鞠夫人在努力回憶著。

  裴奈想起父親曾經(jīng)和她提到過一位夷涼的僧人朋友,頓時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一些關(guān)聯(lián),急忙打斷她們,追問道:“那位老僧現(xiàn)在何處?”

  鞠夫人回頭望著身邊的婢女,婢女意會,解釋說:“他在府里住了一夜,今早離去了?!?p>  “朝何處去了?”裴奈又問。

  “北面,他說要回夷涼,應(yīng)當(dāng)是從北城門出發(fā)?!?p>  裴奈著急就要下床,她從未見過那位夷涼老僧,心里卻有一個執(zhí)著的想法。

  她必要問問清楚,究竟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分明之前還在前往關(guān)城的路上,不日就將迎戰(zhàn)鄔族,為何一覺醒來,卻身在此處?

  不對,裴奈低頭看了看下面,連這副身體都不是自己的。

  她惦記著事情,一心只想解開謎團(tuán)。

  習(xí)慣性翻身下床,可身體還未恢復(fù),誰曾想一用力,便一頭栽了下去。

  還好鞠夫人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托住,扶她坐回床榻,讓她僥幸擺脫摔死過去的厄運(yùn)。

  裴奈欲哭無淚,她人生頭一回,體會到了身體嬌弱的滋味。

  外面?zhèn)鱽泶颐Φ哪_步聲,有人推開門。

  “怎這般巧?明枝剛醒你就來了?!本戏蛉嘶仡^驚訝道。

  婢女在旁提醒:“夫人,是您方才派人去通知唐知縣的?!?p>  中年男子身著淺綠色的官服,眼里隱隱含了層水光,走過來說道:“明枝,醒來就好,爹...很擔(dān)心你?!?p>  “我......”裴奈不忍心告訴他們實(shí)情,暗自咬了咬牙,信口胡謅道:“我這病醒之后,將所有事情都忘了,謝謝父親和姨母的關(guān)心,但明枝現(xiàn)在想追去尋那位大師,一定要謝個恩,才能求得下半生的心安。”

  眾人聽她自言忘記了所有事,彼此面面相覷,好一陣默然。

  鞠夫人猶豫了下,了然點(diǎn)頭,“姨母現(xiàn)在就叫人去備馬車,再帶上幾個護(hù)衛(wèi),你先別急?!?p>  可老僧早上就已離開,裴奈如何不急?

  “不必麻煩,給我一匹良馬就好。”裴奈連忙說道。

  鞠夫人低下頭,小心翼翼開口:“明枝,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不會騎馬?”

  “我......”裴奈強(qiáng)穩(wěn)住心神,心想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您說得對,我把這事忘記了,那還真得勞煩姨母為明枝準(zhǔn)備馬車了?!?p>  鞠夫人溫柔地回她一笑,“那你先換衣服,我們出去外面等你?!?p>  屋子里的人陸續(xù)離開,只留下了一個伺候她更衣的小丫鬟。

  丫鬟抱來一沓衣物。

  裴奈接了過來,抖開來看,是一件拖地?zé)熁\百水裙,卻近乎純白色。

  她略皺了眉,自她睜了眼后看到的所有布料顏色,都是她往日所不喜的。

  極致般的清雅素凈,適合大家閨秀,卻不適合她。

  “有沒有不這么素雅的衣服?”何況就出行來說,這長拖及地的裙子委實(shí)不利于行動。

  這般素白扎眼......

  她便搞不懂,為何如此矜重?

  “小姐,今日是英武夫人逝世十年的祭日,官府先前發(fā)了通告,今年需作國祭日來對待,出門須穿素衣,這是規(guī)矩,您就穿著吧?!毙⊙诀咦⒁曋?,盡顯無辜。

  裴奈暗自咂嘴。

  這謚號,英武夫人......

  頓時一個高大的女性形象浮現(xiàn)在她腦海,魁梧壯碩,橐橐自前走來。

  哪位皇帝給起的謚號?

  還英武夫人,咋不叫至尊無雙神武大夫人呢?......

  等等!皇帝。

  裴奈忽然想起來,記憶斷片后,稀里糊涂出現(xiàn)在這里,她有很多事情尚未弄個明白。

  “那個,今夕是何年何月?”

  “回小姐,崇德九年,七月。”丫鬟恭敬地回答著。

  “崇德?......”裴奈嘴里默默念叨著,再三確定之前從未聽過崇德這個年號,繼而又問道:“那如今皇帝的名姓呢?”

  卻沒想到小丫鬟一愣,急匆匆跪磕在地:“小姐莫難為奴婢了,奴婢怎敢念叨圣上的名姓?”

  那膝蓋碰地“嘭”的一聲,饒是她這個在軍營長大的人,都聽得心里一抖。

  “別跪了,快起來吧,你們的膝蓋可真厲害?!迸崮胃袊@道。

  丫鬟起了身,拍拍棉麻布裙膝下的灰:“謝小姐榮恩?!?p>  私議皇帝名諱確是違反例律的,估摸著她是不會說了,那便換個方法。

  裴奈道:“那我問,你點(diǎn)頭或是搖頭可行?”

  小丫鬟真誠地點(diǎn)點(diǎn)頭。

  “先皇之二子,蕭彬?”裴奈根據(jù)已換年號,試探地開口。

  小丫鬟想了一下,搖搖頭。

  “那便是,先皇之三子,蕭鳴逸?”

  看著小丫鬟點(diǎn)了頭,裴奈重重松了一口氣,“那你知不知道顧瑾珩?”

  小丫鬟腿一軟,差點(diǎn)又跪了下去。

  她左右看了看,慌張地說:“小姐,不能私下里議論端定公,傳言他的內(nèi)力極強(qiáng),能夠聽到五里外的聲音,一旦被聽到了...會殺頭的?!?p>  “端定...公?”這是又升了爵位?

  裴奈一笑,“哪有那么夸張,他聽不見那么遠(yuǎn),你但說無妨。”

  小丫鬟搖搖頭,不敢多發(fā)一言。

  “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嗎?”裴奈鍥而不舍地追問。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回答她道:“這個奴婢不知道,不過奴婢知道,端定公府和鞠府只隔了兩條街。”

  “對了,你剛剛說,這是崇德......”

  小丫鬟補(bǔ)充道:“崇德九年?!?p>  裴奈猛然一驚,蕭鳴逸登基后年號就會更換,那么現(xiàn)在是......十年后?!!

  她完全愣在那。

  小丫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小姐?”

  裴奈片刻才回過神來,消化了一下這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shí),將那股壓在心口抑郁難抒的感覺消下去。

  “那你知道十年前發(fā)生了哪些大事嗎?可否給我講一講?”

  小丫鬟為難地?fù)u搖頭,“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何況奴婢嘴笨,說不清楚的。”

  “那端定侯...不對,是端定公,他先前的妻子裴奈呢?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裴奈一頭霧水,亟待他人的解答。

  “小姐,您說的可是端定公的發(fā)妻,裴家最后一任繼承人,裴家軍前主帥,上三山逐北槍,天耀舉世無雙的巾幗英雄,裴奈?”

  裴奈嚯了一聲,在小丫鬟念出這些身份稱謂時,她嘴巴都合不攏。

  甚至有種錯覺,自己怕不是她們口中所說的那個人。

  然后她試探地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該...是吧?!?p>  小丫鬟真誠地說道:“她就是奴婢方才和您提到的英武夫人啊,今個是她的祭日,十年前英武夫人殞命沙場,以身殉國,死后被追封為英武夫人,哦,不過這是簡稱,封號的全稱是:至尊無雙神武大夫人。”

  仿佛有一道雷劈在了裴奈頭頂,她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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