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凌冽,在這一個滿是兵荒馬亂、軍閥混戰(zhàn)的年代里,冷的不只是身子,還有那面對貪婪時叵測并且搖擺不定地欲望。
別問我欲望為什么搖擺不定……因為這就跟打拳賽時,場上的生死輸贏局面一樣,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無法輕易拿捏。
余劍重新回過神來,腦海當中的思緒徹底斷絕,并且還不忘緩緩地嘴角上揚。
“霍師傅……勝!”
看著那群洋人紛紛不由得從椅子上肅然起敬的站起身來,神色各異,有震驚、有敬佩、還有憤恨……
功夫,江湖。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對此,余劍卻絲毫不想過多的去在意。
沒錯,他不想重出江湖,那怕江湖時常還有他的名號在這初出茅廬的小輩們口中相傳消遣。
再者說,這江湖里頭……缺人才嗎?不缺人才。
就像是……那位一直躲在人群當中,并且還將雙手卷縮進袖管里,頭戴氈帽,乍眼看起來給人一種賊眉鼠臉般感覺的年輕小伙。
余劍的目光緊緊定格在這小伙的身上,找了這么久,甚至比賽都打完了,可算是找到他了。
他動作很快,甚至比起以前來,還要進步不少,顯然沒有浪費時間在其他功夫上,余劍眉頭緩緩蹙起,他甚至有點開始不太確定眼前這名小伙,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因為,這小伙他太快了,甚至快到連余劍自己都難以相信當初的這門功夫,是自己所親手教托給他的。
三年前……
一個滿是有軌電車行駛的十字路口旁,
兩名一胖一瘦,并且穿著打扮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市井小混混的愣頭青,蹲著馬路邊上。
其中那名體形偏瘦得愣頭青,對身邊的胖子同伴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要狠嘛!狠一點!再狠一點,樣子!要演就演全呀,不要每次都演睡著了。”
那胖子他道:“裝狠很累的……”
“累?糊口啊,大哥……”瘦子說。
“這個世界,滿街都是錢,遍地都是女人,誰能夠下決心好好打拼就可以爭的贏,誰能把握機會就能出人頭地?,F(xiàn)在機會來了……”
瘦子指著眼前的燈紅酒綠,并且在這夜晚的街頭里,隱隱彌漫著無限誘惑力一般的那些武館招牌。但他卻僅是只說對了一半,這個世界,也許很簡單,也許很復雜,并不是三兩句話就能道透的,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得活著。
他接著對身旁的胖子說:“狠下心來,幫他們完成那件事情,正式加入他們,那么錢和女人就全都有了,千萬別像這些臭要飯的,你看你看……”
隨后,他同胖子一起轉(zhuǎn)過頭去,指著身后的那些和兩人近乎一樣得穿著,以及同是蓬頭垢面、面色蠟黃的人們。
“沒一個上進,混吃等死……看什么??!”瘦子他剛把這嘴里的話語說完。
這虎視眈眈、在旁觀察了許久的余劍,終于忍不住掐滅了剛從地上撿起來,并且還是來自別人剛丟掉的,尚且沒來得及抽上幾口的煙蒂。
余劍他同眼前的那瘦子對上了眼神、也確認過了眼神,然后說:“這位小伙子,我看你骨骼驚奇,定是位練武奇才……”
他朝這一胖一瘦兩名愣頭青,招了招手,露出一嘴皎潔似鬼的大黃牙微笑。
一本上著“無影手”幾個大字的武功秘籍,徹底成功出手,換來十塊大洋。
余劍原本以為這也就是一場關(guān)于幾塊大洋簡單忽悠小白的事情,結(jié)果沒成想自己竟一失足成千古恨,反倒誤打誤撞的間接用一本甚至連偽劣都談不上,完全就是一本靠自己在江湖上行騙,全憑多年來的手感及經(jīng)驗自撰自敘,再加上點天馬行空般胡言扯皮的靈感,整出來的實驗品秘籍,竟然真讓當時的這臭小子練成了變種無影手。
盡管這變種無影手,在實戰(zhàn)上完全不入流,甚至是戰(zhàn)五渣,但稍微在人群當中的口袋里,撈點油水兒還是可行的……
余劍一臉平靜的不動神色般悄悄挪動著自己的身形,一點點地往那名年輕小伙的身上靠去。
他的心里還是有點懊惱的,即便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害人害己,苦的連自己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的全身家當——三塊大洋,也被這渾小子給順了過去。
天王你個蛇皮球球怪!余劍越想越氣,不由得如此在自己的內(nèi)心當中暗罵了一聲。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自己好像還順帶也以同樣的手法,成功忽悠出了一本名為“龜派氣功”的功法,給了那渾小子的同伴。
等下,可別讓人直接用一個毒氣屁,崩了就好。要不然,這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八面修羅,可還怎么混……這實在是太沒臉見人了,盡管自己可以用易容術(shù)隨便換好幾張臉……
余劍牙根緊咬,他那激動的心,顫抖的手,馬上就要像風一樣自由的出手,從眼前這渾小子的兜里,挽回點臉面和尊嚴的時候。
突然!
他只感覺到腰間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狠狠地一把猛然頂住,這該不會是……火匣子?!
余劍不敢動,那名年輕小伙也同他一樣。
雙方都從彼此的眼神當中,成功對視出了一種“怎么是你?”以及“生怕小命不保”的不安。
擂臺場上的比賽仍舊如火如荼的繼續(xù)進行著,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聚焦在下一場的比賽葉師傅和陳師傅,能否戰(zhàn)勝那兩個來自西洋的拳手,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場下的這點異樣。
就像是……
江湖究竟是“誰”的江湖一樣,永遠都留有一個疑惑在每個人的內(nèi)心當中。
說到底,這江湖的背后,又是什么?
這還得從這場比賽為什么要進行的目地談起,據(jù)說好像是為了要選拔合適的人員,去一個滿是藏著黃金的地方——黃金冢。
“大清龍脈,濟世金山”一張海報上,印著的這么幾個明晃晃的大字,早已不是萌新小白的江湖老,人送外號八面修羅的余劍,用屁股想也知道這純粹是扯蛋的。
大清龍脈是假,騙取更多的人來買票看拳賽是真。
此時此刻,他正被人一路押著“噗通”跪在地上,看著地上的這張海報。
“喂……”在他身旁的那名同自己已然徹底淪為難兄難弟的年輕小伙,不禁在這時吱了幾聲,引起他的注意。
“你啥時候出監(jiān)的???師傅?!蹦贻p小伙一副嬉皮笑臉著,完全不把跟前的那幾把火匣子當回事。
余劍皮笑肉不笑的答:“你還有臉問!當初沒來探監(jiān)也就算了,連師傅的東西,都敢動,可真是長臉了?!?p> 余劍說完還不忘狠狠地在跟前這自己的徒弟身上剜了一眼。
不錯,這年輕小伙當時也是一來生二來熟,余劍本以為論人中之賤,臉皮最后的程度,自己敢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的,卻沒曾想天底下,還真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稱第二的——那便是這全憑一本秘籍忽悠來的便宜大徒弟沈浪。
他更萬萬沒有想到的事,第一天出獄就碰到這檔子悲催事情。
“什么東西?”沈浪問。
余劍一邊說一邊還拿眼神示意著跟前徒弟沈浪那鼓得不能在鼓的口袋道:“三塊大洋……那可是為師我全部的家當……”
“嗨!這好說,等下隨便找個館子,徒弟我立馬雙手奉還。”沈浪仍舊是沒心沒肺的說。
余劍不知為何,看著沈浪這沒心沒肺不正經(jīng)的樣,終究還是忍不住憤然出聲道:“還等下?你說你,都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就不能稍稍收點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氣焰?你當咱兩面前的這些火匣子是什么?棒棒糖嗎?”
沈浪說:“唉,瞧師傅你這話說的,師傅您當初可是魅力無限,文能提筆控蘿莉,武能……”
“嗯?!”余劍一邊享受著跟前徒弟沈浪的親切彩虹屁,但就是不知為何總感覺徒弟沈浪這話里有話,即像是罵人,又別有一番含義的意味。
余劍說:“少給我在這打馬虎眼,這話啥意思?跟咱們兩,眼前這身家小命的大事有關(guān)系?”
沈浪說:“師傅,你可曾還記得那位答應要幫人家贖身的青樓女子?”
“嗯……這個……具體是哪一年哪一夜晚的?你讓我好好想想……你說的是莎莎?還是茜茜……”余劍像是真的再仔細回想一般的反問道,隨后又接著補充出了一大堆的青樓女子姓名來。
但他卻是愣沒注意到眼前自己徒弟沈浪那嘴角邊直抽搐的模樣。
“就是那個,你曾經(jīng)說過若是日后再敢喜歡上第二個女人,便要你在她面前下跪的可怕并且還來頭不小的青樓女人啊!”
冷不丁地這話剛徹底入了余劍的耳朵里,當場便惹得他的一聲大喊大叫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天香閣的二把手,沈佳怡這個瘋婆娘?。 ?p> 隨即,又見他滿臉面帶自豪的說:“向她下跪是不可能的,這輩子也……”
“也不是不可以向她下跪……”余劍話鋒徒然一轉(zhuǎn),當場改口道。
艾瑪真香般似得好險!要不是剛剛意識的早,余劍看著眼前這雙在自己跟前忽然之間停住的繡花鞋有點眼熟,以及細想了下方才問自己那話的語氣和腔調(diào),都不像是自己的徒弟沈浪,恐怕……
余劍喉結(jié)滾動了下,囁嚅著雙唇,終究是抬起了腦袋來,直視著眼前正微笑不語,靜靜看著自己的這位來自天香閣的女子沈佳怡,道:“原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不動石佛,沈小姐呀。”
“師傅,還不快跟人家說說,大家既然都認識,何必這么……”沈浪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余劍當場便發(fā)出一頓爆喝道:“你這渾小子,給我住嘴!”
沈浪委屈著一張臉,余劍無心理會,有得只是……心如死灰般頹然。
他好像忘記告訴眼前這自己徒弟沈浪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江湖上但凡是有點資歷的人都知道八面修羅同不動石佛兩者,是死對頭,相愛相殺的那種……
至于為什么非得要相愛相殺,也許是因為愛情,也有可能是雙方的身后背景及其所代表著的對應關(guān)系。
可憐這眼前的混賬徒弟沈浪啊,不知者無畏……余劍苦笑連連。
“呦,你可算是栽在我的手里了呀,我滴小冤家?!辈粍邮鹕蚣砚┫律韥?,宛如芊芊玉蔥似的素手,一陣死死地在余劍老臉上狠掐了幾下。
余劍皮笑肉不笑的答:“不敢當,不敢當,還是石佛您技高一籌?!?p> “師傅,您啥時候這么慫了?這不像你的為人作風??!”一旁的傻徒弟沈浪,補刀般賣隊友說。
余劍整張臉,徹底垮掉,這一段虛偽般似舔狗的諂媚討好……只為保住小命的橋段,整段垮掉!
只見,這眼前的死對頭沈佳怡仍舊在臉上帶著一抹淺笑,如果說惡魔在行兇的時候,會微笑,那么便是這種淺笑又不失分寸、迷人卻不猙獰的笑里藏刀般程度。
就是這種程度,時常教會了許多人,一些所不為人知的鐵血生存規(guī)則,比如……人情世故。當然了,前提還得主要靠自己去悟,比如此刻還沒醒悟的沈浪,這下子可把同自已師傅一樣江湖老地位的沈佳怡得罪慘了。
要壞事了,余劍心想。
沈佳怡連頭也沒抬,便冷冷地說了句:“把這小子,拖下去,閹割成最后一個太監(jiān)……”
沈浪還沒反應過來,直至他的身子開始被人緩緩從地上拽起,他才醒悟過來,轉(zhuǎn)而瞬時換上副顯然被嚇得抽手不及般不知該如何言語的求救神情。
沈浪看著這跟前像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師傅余劍。
空氣……
在此刻仿佛變得凝重,無形拋給了余劍一道選擇題——
救?自己可能會被連累;
不救?袖手旁觀后冷漠;
“慢著!”
終于,余劍在短暫地停頓零點幾秒之后,急忙大喊道,做出了選擇。
老實說,他跟這沈浪本是非親非故,即便是沾上點師徒間的關(guān)系,要是換成以前他肯定是會選擇冷漠……以及袖手旁觀的。
但不知為何,在獄中勞動改造的這幾年里,他確實是變了不少,尤其在重逢與昔日有關(guān)的一些人之后,那份不知名的情誼,越發(fā)在他的內(nèi)心當中加重。
可能……人就是要總得先失去什么,才會明白什么都有可能失去,這便是珍惜眼前一切的原因……余劍在剛剛短暫停頓地零點幾秒鐘過程里,如此這般得心想著。
沈佳怡冷笑著,笑聲里滿是濃濃地嘲諷:“呦,啥時候向來冷漠的八面修羅,竟然也會開口阻止別人清場了?”
余劍目光絲毫不避地迎上面前的沈佳怡:“您誤會了……我只是在心疼那還沒來得及要回來的三塊大洋而已……”
沈佳怡說:“要我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你看到地上那張海報了么?”
余劍心知肚明,但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故作糊涂道:“什么意思?海報做得宣傳效果不錯啊……”
沈佳怡倒也不惱,說:“是挺不錯的,只不過那些安排要去尋找大清龍脈、濟世金山……藏寶地的黃金冢人員名單里頭,可沒一個我看好的?!?p> “你我二人都交手這么久了,你應該或多或少了解一點我的為人……你說呢?”沈佳怡道。
余劍嗤笑一聲:“你的為人我不清楚,不過我倒十分清楚你屁股蠻大的,一定能生個大胖小子!”
“啪”
沈佳怡緊緊地拽著余劍的領(lǐng)口:“那就是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少跟我在這耍流氓,現(xiàn)在可由不得你!”
隨即,沈佳怡又如此補充了一句話道:“我要你去黃金冢內(nèi),同我一起去找大清龍脈,濟世金山?!?p> “黃金冢我倒聽說過,不過你真相信這世上會有大清龍脈,濟世金山?”余劍不以為然。
沈佳怡不答反問道:“不管信不信,反正除了那小子的命,陸遙也在我手里?!?p> 陸遙……余劍生命里和內(nèi)心中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一個人,他瞳孔猛然一陣劇烈地收縮,但隨即又用一副風卷云輕般的故作瀟灑,掩飾而過。
他苦笑了幾聲道:“看來,重出江湖的事,是由不得我了?!?p> 話剛說完,砰得一下,余劍直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震了幾下,乃至是嗓子眼都險些跳了出來,但猛然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并不是火匣子的聲音,而是又有一個不長眼的家伙,被人家?guī)нM這小巷中來,一屁股按在自己的身旁。
來人不是別的,赫然正是被余劍忽悠出第二本武功秘籍“龜派氣功”的便宜二徒弟王震。
沈佳怡擺出一副吃定余劍的樣子,說:“現(xiàn)在,一家子總算是到齊了。我給你們?nèi)斓臅r間,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我會讓人聯(lián)系你,到時候就出發(fā),可別動歪腦筋,否則……哼哼,我可不敢保證陸遙會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