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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心劍

第070章 失魂落魄

定心劍 朱太河 9702 2020-07-29 17:08:12

  大船繼續(xù)前進。柳如夢問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那孩子說:“我叫海小球兒,十三了?!绷鐗粜Φ溃骸澳愕镌趺唇o你取了這么一個名字?”海小球說:“好養(yǎng)活唄。哎,姐姐,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柳如夢說:“我們?nèi)ニE州?到前面大運河就該往南拐彎了?!?p>  海小球驚訝道:“去薊州,那往南走干什么呀?”柳如夢說:“那個呂云說,順著大運河往南就能到薊州?!焙P∏蛘f:“嗨,他騙你們呢,他說的是濟寧,不是薊州。薊州在東北邊,咱們順著黃河一直走下去就對了?!绷鐗艉荏@訝:“你知道薊州?”海小球說:“知道,我還去過呢。順著黃河走到頭就能到?!绷鐗艉芨吲d:“那太好了。有你領路,我們就放心了。”

  海小球說:“我下去看看他們偷懶沒有?!闭f著便下了船艙,去查看那幾個水手。柳如夢把情況告訴吳秋遇。吳秋遇聽了,自然也很高興。

  船過了大運河。吳秋遇和柳如夢暗自慶幸。如夢說:“幸虧遇見海小球,要不是他及時告知,咱們真就被那個呂云給騙了。”吳秋遇說:“是啊。真的順著大運河往南走到濟寧,不知要耽擱多少時日。這下好了,應該可以很快見到靈兒了?!甭犓崞鹦§`子,柳如夢輕輕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

  河面風大,吳秋遇便要扶柳如夢進船艙避風。柳如夢輕輕推開吳秋遇的手,一眼瞥見何大海正蠢蠢欲動,問道:“他怎么辦?”吳秋遇好歹有一些江湖經(jīng)驗,知道黃河幫的人都非善類,為防他在大船上做什么手腳,便過去用纜繩將何大海綁在桅桿上。何大海氣得大罵。吳秋遇也不惱怒,繼續(xù)捆好了,說了一句“這樣我們才放心”,便轉(zhuǎn)身走開,扶著柳如夢走進船艙。

  船艙里,一個乞丐被捆住手腳,臥在船板上,嘴里塞著東西。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他抬起頭,默默地盯著二人打量。他剛才聽到外面的動靜,隱約知道船上發(fā)生了變故,再仔細看這男女二人皆慈眉善目,猜想應該不是黃河幫的水匪,便掙扎著扭動起來,用頭撞地,嘴里也發(fā)出嗚嗚之聲。

  吳秋遇聽到動靜,警惕地護住柳如夢后退了一步。乞丐繼續(xù)嗚嗚求救。吳秋遇看清是一個被綁的乞丐,稍稍安心。柳如夢好奇地說道:“他們怎么連乞丐都打劫?”吳秋遇讓柳如夢在原處稍候,自己上前,先去把塞在乞丐嘴里的布拿了。

  乞丐先將下巴左右上下活動了幾下,開口說道:“我是丐幫的弟子,無故被他們劫了,帶到這里。大俠救我。”一聽是丐幫的弟子,吳秋遇趕緊給他把繩子解了。乞丐站起來,拱手道:“多謝大俠。在下是丐幫濟南分舵的三袋弟子李青。大俠今日對丐幫的大恩,我丐幫永志不忘?!眳乔镉鍪疽馑挥每蜌?,心中卻有些許疑惑:他是丐幫三袋弟子,我救了他一個,也算是對丐幫有大恩、能令整個丐幫永志不忘?看來丐幫一定非常珍惜每個弟子的性命,不愧是名門正派。

  乞丐李青問:“大俠,外面的水匪可是被你們拿住了?”吳秋遇點了點頭:“他們已經(jīng)散了。領頭的受了傷,暫時沒走,我把他捆在外面了?!逼蜇c了一下頭,轉(zhuǎn)身快步出了船艙。柳如夢愣了一下,忽然叫道:“他要去殺人!”吳秋遇也想到了,快步追了出去。

  果然,乞丐李青從船板上撿起一把鋼刀,直奔何大海走去。何大海驚叫道:“叫花子,你想干什么?”李青一把揪住何大海的頭發(f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冷笑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想干什么?!焙未蠛W灾笏麩o用,忽見吳秋遇和柳如夢出來,急忙喊道:“大俠,你說過不殺我!可要說話算話呀!”

  沒等吳秋遇說話,李青冷笑道:“大俠不忍殺你,是他宅心仁厚,也不想臟了他的手。你們在黃河上作惡多端,害人無數(shù)。我丐幫今天就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個禍害!”何大海原來還自以為有骨氣不怕死,現(xiàn)在刀架子脖子上,眼看叫花子真要下手,他也怕了,趕緊求饒道:“慢著慢著!有話好說!我這船上有不少金銀,悉數(shù)送你,只求饒我一命!”李青笑道:“我丐幫弟子視金錢如糞土。就讓這些金銀給你陪葬吧?!焙未蠛R娊谢ㄗ硬粸樗鶆?,趕緊轉(zhuǎn)求吳秋遇:“大俠救我!你若放我,我一定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原來叫花子的刀已經(jīng)割入何大海的頸皮,滴滴地流出血來。

  吳秋遇及時將李青的手臂攥住,取下刀刃,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勸道:“他傷得不輕,今日且饒他一命吧。日后他若再敢作惡,你們丐幫人多勢眾,早晚能要他性命?!眳乔镉霎斆孢@樣說了,李青也不好再堅持,輕輕拱手道:“全聽大俠吩咐?!?p>  何大海見狀,慶幸逃過一劫,趕緊道謝:“多謝大俠。多謝……丐幫這位英雄?!崩钋鄽獠贿^,又上前踢了他一腳,才稍稍解恨。何大海被踢在肚子上,疼得難受,但是怕得罪叫花子惹他再起殺心,只有低頭忍著不敢吭聲。

  李青忽然發(fā)現(xiàn)海小球的身影,趕緊告知吳秋遇:“船上還有人,大俠你看?!眳乔镉鲆娛呛P∏?,解釋道:“哦。我們見過了,他是被人拐騙來的。和他們不是一伙。”李青總覺得海小球的出現(xiàn)有些不對勁,見吳秋遇并不在意,便自己悄悄跟了過去,暗中查看。

  船艙里。海小球?qū)⑹掷锏哪颈P輕輕放下,把一盤盤菜肴在桌上擺好,又分了杯盤碗筷,倒?jié)M兩杯酒,看了看并無疏漏,滿意地走了出去。乞丐李青閃身出來,四下檢查了一下,并無機關,直身站在那里望著桌上的酒肉,揉了揉肚子。他被捆了一日一夜,早就餓了,一見到桌上的美食,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海小球從船艙里鉆出來,對吳秋遇和柳如夢說:“哥哥,姐姐,我已經(jīng)在下面?zhèn)浜昧孙埐耍腿氪摿?。你們進去吃吧?!眳乔镉鰬艘宦?,扶著柳如夢要往船艙里走。柳如夢忽然說:“李青呢?他們劫了他,想必不會好好對待。他應該早就餓了。”吳秋遇四下看了看,不見李青的身影,覺得納悶,輕輕呼喊道:“李青大哥,李青大哥!吃飯了!”過了一會就聽船艙里有人含糊應道:“我在這呢。看桌子已經(jīng)擺上了,你們不在,我隨便先嘗兩口,你們別介意啊?!?p>  聽到叫花子的聲音,海小球愣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吳秋遇扶著柳如夢走進船艙,回頭見海小球還站在艙門口,招呼道:“哎,來呀,大家一起吃?!焙P∏蛘f:“你們吃吧,我不餓。其實,剛才我已經(jīng)偷偷吃過了。不好意思了,哥哥姐姐?!绷鐗粜Φ溃骸靶『⒆羽I得快,先吃也好?!焙P∏蛩藕蚨诉M入船艙,輕輕把艙門帶上,邁步向何大海走去。

  乞丐李青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還想再倒一杯,發(fā)現(xiàn)壺里已經(jīng)沒有了,只好把酒壺放下,抓起那只他剛剛啃了一半的雞腿大咬起來。見吳秋遇和柳如夢進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著嗝說:“一天多沒吃東西了,太餓了?!眳乔镉稣f:“沒事。繼續(xù)繼續(xù)?!崩钋嘁姸嗣嫔吞@,真不介意,朝他們點頭笑了笑,便丟下手里啃完的雞腿,去撕另外一只。桌上的筷子都擺得好好的,看來這乞丐兄弟一直用手,筷子也懶得拿。

  吳秋遇扶柳如夢坐下。柳如夢拿起一雙筷子,擦了擦,給吳秋遇遞到手里,自己也拿起一雙。吳秋遇輕輕夾了一口菜,就要往嘴里放。忽見李青身子一抖,撞翻了凳子,兩手捂著肚子翻滾起來。

  柳如夢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趕緊把筷子放下,起身查看。吳秋遇看李青像是中毒,大驚,急忙上前給他點了幾處穴道,輕輕一摸脈門,確是中了劇毒。吳秋遇馬上意識到,飯菜是海小球準備的,下毒的要不是他,就是黃河幫的水手。于是他轉(zhuǎn)身沖出船艙,去找海小球等人要解藥。

  等他出去才發(fā)現(xiàn),海小球已經(jīng)不在那里,綁在桅桿上的何大海也不見了。吳秋遇一跺腳,知道自己被海小球給騙了??墒呛蠡谝呀?jīng)來不及了,他們不在,顯然是已經(jīng)跳水逃走了,船上是斷然不會留有解藥的。

  吳秋遇心中焦慮,頓足捶胸,偶然摸到懷里的硬物,想起自己有賀蘭映雪,眼前一亮。他趕緊回到船艙,打開裝有賀蘭映雪汁液的小瓷瓶,給李青灌了幾小口。稍稍過了一會,再摸李青的脈象,卻是更加虛滑了,顯然中毒的癥狀并未消失。柳如夢問:“怎么樣?”吳秋遇輕輕搖了搖頭:“不好。他中毒太深了,賀蘭映雪也只能稍作延緩,最后怕是難救?!?p>  李青嘴角流著血,微微搖了搖頭,無力地說道:“大俠不必費心了,沒用了。只怪我太貪吃,空著肚子吃下太多有毒酒肉……唉,我死不足惜,只是……李青有一事相求,事關丐幫前途,請大俠務必幫忙!”

  吳秋遇知道他已然難救,點頭道:“好,你說吧?!崩钋嘧寘乔镉鏊洪_他懷中內(nèi)衣的夾層,抽出里面的字條,緩緩說道:“麻煩你們?nèi)ヒ惶藵希堰@個交給葛長老?!眳乔镉隹戳艘谎?,只見字條上面的墨跡已然模糊,應是先前浸過水了,已經(jīng)認不出幾個字,便對李青說道:“這個很重要嗎?”李青見了,自責道:“唉,我險些誤了大事。請大俠轉(zhuǎn)告葛長老,說這是太原分舵發(fā)來的飛鴿傳書,倪幫主在大漠……遭遇大流沙……已經(jīng)”

  “???”吳秋遇心頭一驚。柳如夢發(fā)覺吳秋遇神色的變化,只道他是為丐幫著急,也就沒打擾他。吳秋遇急切地問道:“那他們?nèi)四??”李青說:“聽說劉長老他們……趕到那里的時候……只見到幫主的酒壺。幫主那個酒壺……從不離身。幫主他老人家……已經(jīng)……”

  吳秋遇心頭馬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那別人呢?”“別人?”李青愣了一下,“哦,對了,好像還有一個……八袋長老的腰牌。只是不知……是哪位長老……與幫主同行……”吳秋遇有如遭到晴天霹靂,當即就呆在那里。

  柳如夢不明白吳秋遇怎么會對丐幫幫主和長老的遭遇會有如此反應,輕聲問道:“那個劉長老,他們回來了嗎?會不會是錯過了,一時沒找到你們幫主也說不定。”李青嘆了一口氣,說:“劉長老他們也……唉,大流沙可怕……幫主,劉長老,還有十幾個弟兄,都……我這就……去陪他們了。到了陰間……我還要……追隨幫主……”李青已經(jīng)有點語無倫次,意識漸漸模糊。

  吳秋遇呆呆立著,頭腦一片空白。柳如夢輕聲問道:“一心哥哥,你怎么了?”吳秋遇忽然驚醒,蹲下身去,扶住李青的肩膀,急切問道:“尸體呢,找到?jīng)]有?”李青的頭無力地垂著,顯然是已經(jīng)死了。吳秋遇發(fā)瘋似的繼續(xù)問道:“到底有沒有人親眼看到?”柳如夢說:“一心哥哥,他已經(jīng)死了。你不要太難過了?!?p>  吳秋遇放開李青的尸體,捂著臉大聲哭了起來。雖然柳如夢也同情李青和丐幫的遭遇,但是她不明白吳秋遇為何會如此傷心,不知他與丐幫究竟有何交情。

  見吳秋遇實在傷心,柳如夢擔心他哭壞身子,還是不住的勸解。吳秋遇含淚說道:“靈兒死了,靈兒死了?!彼鋈徽酒饋?,沖到船邊。柳如夢嚇了一跳,驚叫道:“一心哥哥!”吳秋遇對著寬闊的河面大喊道:“靈兒——,小靈子——”

  柳如夢這才明白吳秋遇為何傷心,想來小靈子是和丐幫幫主同行的,這么說,她也很可能隨著丐幫幫主一起陷入流沙,很可能已經(jīng)遭遇了不測……。柳如夢暗自惋惜,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起。

  吳秋遇從懷里掏出小靈子寫的那張紙,雙手顫抖著慢慢打開了,眼前又浮現(xiàn)出小靈子在天百山莊寫字的情景。

  ——當時眼看著曾婉兒找來,小靈子急中生智,讓吳秋遇用定心劍在茶盤上刻下“勿擾”二字。哄走了曾婉兒之后,小靈子開始笑話吳秋遇刻的字難看。吳秋遇讓她也刻兩個字看看。小靈子不肯。兩個人就在屋里追逐。

  小靈子跑到墻角,忽然驚喜道:“這里居然有紙筆!好好好,我寫給你看!”吳秋遇把紙筆墨硯拿到桌上,幫忙準備。小靈子拿起毛筆,輕輕蘸了磨。吳秋遇目不轉(zhuǎn)睛地等著看她寫字。小靈子忽然有點不好意思,說:“你先轉(zhuǎn)過去,不許偷看!”吳秋遇笑著轉(zhuǎn)過身去,幾次忍不住要回頭偷看,都被小靈子發(fā)現(xiàn)了。

  小靈子終于寫完了,轉(zhuǎn)到吳秋遇面前,兩手往前一遞:“送給你!”吳秋遇接過去一看,紙上寫著這樣幾個大字:“不許離開我!”后面還有幾個小字:“小靈子雅贈”。

  吳秋遇看完了,不由得笑起來:“你的字比我好不了多少。”小靈子說:“不許笑!我希望你把這張紙好好收著,以后不許離開我?!笨吹剿J真的樣子,吳秋遇也收起笑容,鄭重地點了點頭。小靈子這才開心地笑了?!?p>  呆呆地看著紙上“你不許離開我!小靈子雅贈”幾個字,吳秋遇淚如泉涌,又失聲痛哭起來。

  大船繼續(xù)向東走了幾日,已不知到了哪里。船上儲備充足,吃喝倒不用發(fā)愁。吳秋遇渾渾噩噩,精神恍惚,每天靠在桅桿上發(fā)呆,偶爾傷心落淚。

  有“中呂·山坡羊”曲牌的一首《失靈兒》可以描述吳秋遇當時的心境:

  嬌容仍近,

  笑語猶真。

  恨無常,

  大漠流沙掩香魂。

  日昏昏,雨紛紛。

  恰一似飛鳶斷線樹離根,

  忽起驟風卷殘云。

  醒,也傷心。

  醉,也傷心。

  又有詩曰《驚噩耗》:

  應喜新人為故舊,

  卻憂知音久離分。

  長河落日傳悲訊,

  大漠流沙掩香魂。

  柳如夢知道吳秋遇心里難受,明白自己勸也無用,便不去打擾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照顧。

  何大海和海小球逃走了,下面的幾個水手還在,吃喝住宿都在下面,倒也安分。接連好幾天不見海小球的身影,也不見吳秋遇和柳如夢前來過問,他們心中納悶,便要選一個伶俐的上去看看情況。經(jīng)過商量,最后選中了王老四。

  王老四冒頭看了看,只看到吳秋遇一個人坐在甲板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時候柳如夢端著木盤從船艙里走出來。王老四怯生生走上前,小聲問道:“姑娘,給大俠送飯啊?其他人呢?”柳如夢想也沒想,隨口說道:“走掉了?!彼叩絽乔镉錾磉叄涯颈P輕輕放下,端起碗筷遞到吳秋遇面前,輕聲道:“一心哥哥,吃點吧。你已經(jīng)兩天多沒吃東西了?!眳乔镉鰺o力地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王老四心中納悶,又看了一會,見吳秋遇始終沒有精神,便又悄悄鉆進客艙看了一圈,確實不見海小球與何大海的身影,急忙回去告知其他人。

  幾個水手見王老四回來,圍上前問道:“怎么樣?上面什么情況?”王老四說:“好像那小子得了失心瘋,不吃不喝好幾天,已經(jīng)不成人樣了。門主和小少爺都趁機逃走了?!睅讉€人一聽,大喜。其中一個叫張寬的說:“那咱們也走吧,還在這伺候啥勁?”王老四想了一下,說:“走是隨時可以走,他們沒心思顧及咱們?!睆垖捳f:“那就趕緊吧,別磨蹭了?!迸赃叺娜送屏怂话眩骸熬湍阒保肯嚷犂纤陌言捳f完?!?p>  王老四說:“這回咱們水上門栽得不輕。這么多人,讓他一個毛小子給制了。咱們黃河幫的面子算是丟到家了。我看那小子已經(jīng)廢了,如果咱們趁機干上一把,除了那小子,你們想想,咱們在幫主眼里是什么功勞?”另外幾人悶頭想了想,也不禁心癢。張寬說:“這……能行嗎?門主他們都打不過他,就憑咱們幾個?”王老四說:“擱在前幾日咱們想都別想。今日不同了,那小子已經(jīng)幾天沒有吃喝,就跟沒了魂似的,只顧發(fā)呆,我看咱們有機會。要是不放心,你們可以再上去看看。”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再派張寬上去確認一下。

  張寬走上甲板,看到吳秋遇失魂落魄的樣子,也吃驚不小。柳如夢手里的飯碗還是滿滿的,看來這一次吳秋遇仍然沒有吃。張寬摸著胸口稍稍定了定神,壯著膽子走上前去,開口道:“大俠還沒吃飯啊?姑娘的手藝一看就好,大俠還是趁熱吃吧?!眳乔镉鲩]目靠在桅桿上,沒有任何反應。柳如夢在一旁咳聲嘆氣。

  張寬假裝惋惜地搖了搖,輕輕走開了,回頭見二人都沒有注意他,快步跑回去報信。

  聽完張寬的介紹,幾個人更加有底了,又仔細計議了一番,開始分頭行動。他們先走到底艙,選了一些要緊位置,將固定船板的銷子一一拔下。

  柳如夢隱隱聽到下面的響動,對吳秋遇說:“一心哥哥,你聽,那是什么聲音?”吳秋遇根本沒有心思過問這個事,他輕輕睜開眼,對如夢說:“你進去歇著吧,這里風大?!绷鐗艨吹絽乔镉龅臉幼樱睦镫y受,輕輕將頭倚在吳秋遇肩上,說:“我不走。我要一直陪著你?!眳乔镉鲮o了一會,又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王老四等人開始還擔心會驚動吳秋遇,專門派了一個人去望風,后來見他毫無反應,便更加大膽,放心地在船底鑿挖起來。忙活了一陣,王老四點了點頭:“可以了。抄家伙吧,咱們現(xiàn)在就上去。能直接干掉他們最好,即便不能得手,咱們跳水走了,他們也活不過今天。”張寬等人也都鐵了心,決意干上一票。

  幾個人各持刀叉,輕輕摸上甲板。吳秋遇靠桅桿坐著,柳如夢依偎在他身上。兩個人都閉著眼睛,并未察覺。王老四手里拿著刀,帶頭走在前面。另外幾個躡手躡腳在后面跟著。王老四輕輕往前走了幾步,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吳秋遇是否真的睡了。他想了一下,回頭招呼張寬過來,讓他先上前動手。張寬膽子最小,自然不干。王老四瞪了他一眼,身后幾個人也揮手催促。張寬無奈,只得哆哆嗦嗦往前靠近。王老四等人也隨后跟著,做好一起撲上去的準備。

  吳秋遇和柳如夢仍閉目睡著,沒有任何反應。相隔兩三步,張寬不敢再往前走,把手里的鋼叉端起來,輕輕往吳秋遇身上送去。他的心里極度緊張,手也在不停地顫抖。眼看鋼叉已經(jīng)夠到吳秋遇的胸前了,王老四大喝一聲:“殺呀!”

  張寬本來已經(jīng)緊張到了極點,忽然被王老四一吼,嚇得一哆索,把手里的鋼叉一丟,連滾帶爬奔到船舷,翻身撲了下去。另外幾人一看張寬逃走,以為吳秋遇已經(jīng)發(fā)覺,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想都沒想就倉皇竄出去,跳入水中。

  吳秋遇睜開眼,呆呆望著王老四。王老四見吳秋遇醒來,驚“啊”了一聲,當即仰倒在地,嚇死過去。吳秋遇輕輕看了一下身邊的柳如夢,見她并未受到任何傷害,仍在沉沉睡著,自己也懶得做任何舉動。

  柳如夢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面前躺著一個人,手里還拿著刀,嚇了一跳。吳秋遇說:“沒事。他已經(jīng)昏死過去了。”柳如夢說:“唉,真是處處兇險。哎,一心哥哥,都沒驚動我,你是怎么把他打倒的?”吳秋遇說:“是他自己嚇倒的。我都沒有碰他。”

  柳如夢趁機說道:“太危險了。一心哥哥,你還是趕緊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哪有力氣對付壞人啊。”吳秋遇說:“我吃不下?!绷鐗粽f:“你答應要好好保護我的。為了我,你就吃一點好不好?”吳秋遇望著如夢殷切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柳如夢大喜,急忙把碗筷端起來,遞到吳秋遇面前,忽然又收了回去,說:“已經(jīng)涼了,我得給你熱一下。到船艙里去吃吧。”說著便站起身,把飯菜放到木盤上,等著吳秋遇一起進船艙。

  吳秋遇想站起來,卻忽然發(fā)現(xiàn)身上沒有力氣,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他暗自慶幸,幸虧剛才那個家伙沒敢動手,要不然這一次真的是兇多吉少了。他不想讓柳如夢擔心,便囑咐如夢先去把那個人捆上。柳如夢從沒干過這種事,面露難色,可是難得吳秋遇暫時從悲傷中出來,便勉為其難地用纜繩把王老四慢慢捆了,抬頭問道:“這樣可以了嗎?”吳秋遇已經(jīng)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點了點頭:“可以了。你先去加熱,我隨后就來。”柳如夢端起木盤,先進了船艙。吳秋遇拖著無力的兩腿緩緩往船艙移動。

  柳如夢把飯菜熱好,給吳秋遇端到面前。這幾日吳秋遇只顧悲傷,沒有胃口,此刻一旦回過神來,頓覺得肚子里很餓,很快就把飯菜吃完了。柳如夢給他遞上溫水,吳秋遇也大口喝了。坐了一會,覺得身上漸漸有力氣了,開口問道:“咱們到哪里了?”柳如夢說:“這幾天你一直精神恍惚,我擔心你,一直在旁邊陪著。你知道,我不認識路的。我也不知道前面是哪里。咱們還要去薊州嗎?”最后這句一說完,柳如夢就后悔了。兩個人去薊州是去那找小靈子的,現(xiàn)在小靈子已經(jīng)不在了,還去薊州做甚?這不是白白勾起吳秋遇的傷心事么?

  果然,一提薊州又讓吳秋遇想起了小靈子,頓時又黯然神傷。柳如夢趕緊安慰道:“那個乞丐說的話也未必可信。他也是聽來的,終究沒有人親眼見到。說不定……說不定只是虛驚一場,他們都平安無事呢?!薄罢娴拿??”吳秋遇驚喜地望著柳如夢,他當然希望如此,但是很快就想明白,這不過是如夢安慰他的話罷了,臉上的驚喜也漸漸散去。

  看到吳秋遇重又陷入悲傷,柳如夢暗中責怪自己不該提起薊州。吳秋遇的樣子讓她既擔心又心疼,但是一時又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船艙里安靜得很。吳秋遇思念小靈子,兀自哀傷。柳如夢擔心吳秋遇,心里著急,也開始胡思亂想。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小靈子死了,我就可以永遠跟一心哥哥在一起了?!彼粴g喜了一瞬,就又開始自責:“小靈子遭遇不測,一心哥哥那么傷心,我應該跟他一起傷心才對。我怎么能那樣想?我太自私了。希望一心哥哥不要怪我?!边@樣想著,她竟脫口而出:“一心哥哥,對不起?!眳乔镉錾陨糟读艘幌拢戳艘谎哿鐗?,就又低下頭去,沒有心思細問情由。

  柳如夢怕吳秋遇悶壞了自己,便又說道:“一心哥哥,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吳秋遇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小靈子不在了,薊州是當然不用再去了,但是現(xiàn)在還能去哪呢?

  大船順著黃河繼續(xù)漂流。王老四緩緩蘇醒過來,睜開眼見吳秋遇和柳如夢不在,心中狂喜,便要起身逃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被繩子捆著,趴在地上施展不開。他竭力仰起脖子張望,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時,大船已經(jīng)漂流到了海上。王老四雖然是黃河幫水上門的好手,但也只是在黃河上折騰而已,如今到了茫茫大海之上,他那幾下子可能就不靈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船上緊要之處的銷子都已經(jīng)被他們拔了,被海上的風浪一吹,用不了多久,大船就會解體。如果不能及時逃走,到那時,自己就只能跟著沉入大海。

  這時已經(jīng)隱隱聽到船板松動的聲音。王老四暗叫不好,扭動掙搏了幾下,終究無濟于事。忽然瞥見船板上自己用過的刀,他仿佛看到了希望,以膝蓋和胸脯輪番用力,一點一點往前挪動。

  吳秋遇和柳如夢感覺到船上的異常動靜,趕緊出艙查看,看到大海,也驚訝不已。忽然一番巨浪打來,咔嚓一聲,拍脫側(cè)面幾塊船板,大船變形,猛地一搖。柳如夢險些跌倒,幸虧有吳秋遇及時把她扶住。王老四剛爬到鋼刀旁邊,正要割斷繩子,船體一晃,他便滾了出去,撞在船幫上。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船體。船上用以固定的銷子被拔了不少,船板開始紛紛脫落崩離。大船也開始進水,船在一點一點往下沉。吳秋遇和柳如夢心里焦急,卻無計可施。王老四恐懼地驚叫起來。

  忽然一排巨大的海浪襲來,將大船吞沒。海浪撲過之時,大船已經(jīng)沉陷了一半,向一側(cè)歪斜著。柳如夢緊緊抱著吳秋遇的脖子。吳秋遇兩手抓住纜繩,慢慢往桅桿處移動。王老四已經(jīng)不知去向。

  又是接連幾波巨浪襲來,大船徹底崩垮。海面上只留下一片片的船板。吳秋遇背上馱著柳如夢,兩手緊抱桅桿,無助地在大海中漂蕩。

  海水冰冷。吳秋遇擔心柳如夢受不了海水的浸泡,急于找到一個能夠讓她脫離困境的辦法。波浪起伏,桅桿上連卦的帆布隨著波浪起起伏伏。吳秋遇眼前一亮,讓柳如夢自己先抱住桅桿堅持片刻,他翻身攀上桅桿,就著纜繩拉扯,把幾塊帆布繃緊了,又伸手撈了幾塊船板,與帆布綁在一起,做了一個簡易的筏子。然后他扶著桅桿輕輕滑入水中,挪到柳如夢的身邊,把她背過去,再用力托舉到筏子上。柳如夢坐到筏子上,雖然也會隨著波浪搖晃,但比泡在海水中舒服多了。她招呼吳秋遇也趕緊上去。吳秋遇又去撕扯了幾塊帆布,撈了幾塊船板,一一拋到筏子上,這才翻身爬了上去。柳如夢不知他拿這些要做何用,但見吳秋遇一直忙活著,也就沒有多問。吳秋遇用三塊船板搭了個架子,把帆布掛在上面讓風吹著,又拿起一根長板,當作船槳劃動起來。

  天色漸漸晚了。筏子在大海上蕩蕩地漂浮著。海風一吹,柳如夢渾身發(fā)冷。吳秋遇把吹干的帆布給柳如夢披在身上。柳如夢覺得暖和了許多,驚訝地問道:“一心哥哥,你怎會這些?你以前出過海?”吳秋遇搖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都是以前聽小靈子說的。她知道的事情很多?!绷鐗糁浪肫鹦§`子,又難免傷心,于是趕緊岔開話題:“也不知道咱們會漂到哪去。一心哥哥,你識得方向嗎?”吳秋遇抬頭看了看天上,此時烏云遮蓋,看不見幾個星星,他無奈地搖頭道:“我也辨不出方向。希望咱們不是越漂越遠吧?!?p>  茫茫大海,夜色陰沉。柳如夢蜷在吳秋遇懷里睡著了。到了后半夜,吳秋遇也實在乏了,也裹了一塊帆布,漸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海面忽然起了大風。一排七八尺高的巨浪卷襲而來,一下子就把筏子掀翻了。吳秋遇落入水中,隨手一抓,恰好扯到一條繩子,他一面順著纜繩摸索桅桿,一面大聲呼叫:“如夢,你在哪?”

  “救命??!一心哥……”柳如夢的叫聲盡早咫尺,只是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見。吳秋遇趕緊循聲找去,終于在幾尺以外摸到了柳如夢的手臂。柳如夢雙手緊緊抓扯著一塊帆布,嘴里噴咳著,顯然是嗆了水。

  吳秋遇一手攀著桅桿,一手攬著柳如夢,讓她慢慢爬到自己背上。柳如夢哭泣起來:“一心哥哥,我以為……我以為我要死了……我好害怕……”吳秋遇身子泡在水中,兩臂用力攀住桅桿,盡力馱起柳如夢,讓她露出水面的部分盡量多一些,口中安慰道:“你別怕。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再忍耐一下,天亮就好了。天亮咱們就知道方向了?!薄班?。”柳如夢緊緊抱住吳秋遇,將頭貼在他的腦后。

  正說著,忽然又是一排巨浪襲來,桅桿一頭翹起來,險些把兩個人甩出去。吳秋遇穩(wěn)住了身子,扭頭問道:“如夢,你沒事吧?如夢!如夢!”柳如夢剛才被浪頭一拍,已然昏了過去。

  吳秋遇聽不到如夢的回應,又急又怕,一手把桅桿抱得緊緊地,一手反過去把柳如夢攬住,不讓她滑落下去。如此一來,吳秋遇的體力消耗得就更快了。他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身子也在漸漸地變涼,漸漸顫抖。時間一長,他的意識也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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