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憶(3)
搓搓胳膊,賀蘭淺感覺在這涼意尚足的初春雨夜稍微回暖些,跺了跺腳,麻意涌上來,好一會兒才有活動自如。傘面還濕著,剛剛在賀蘭淺眼里還詭譎奇異的星空早已被一大片陰云所覆蓋。夜雨也是斷斷續(xù)續(xù),這個夜里第二場潤濕大地的雨無聲無息到來了。
賀蘭淺感慨,傘面看來是干不了了。
拎起提燈,暗夜里的唯一的光給賀蘭淺稍稍安心。沿著路返回,雨滴滴答答落個不停,只是心里琢磨著事,心緒早不在這個雨夜了。
顏承鈺的星象沒什么特殊的啊,二哥為什么不讓我和他接觸,難道怕我喜歡上人家,做哥哥的舍不得?越想越是賀蘭昱的性格,心里好笑,索性扔在一邊不管。
不過中天那個極明顯的星辰又是什么?剛體驗了占星奇妙的人對一切都好奇得很,得找機(jī)會去朔星閣看看。心里有了打算,身上的疲累反而不甚明顯,忍不住去望那給她帶來萬般樂趣的廣闊天際,連腳下也不注意。
小路尚不好走,下了雨更是易滑,何況還有人連路也不看,不滑倒在地是不尊重這條路了。果不其然賀蘭淺跌坐在地上,涼意隨著浸濕衣擺竄上來,提燈不負(fù)所愿的熄滅在手邊,深重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攏過來,賀蘭淺有些慌神,所幸紙傘倒還安穩(wěn)躺在手邊,不至于淋個濕透。
嘗試著站起來,倒也是沒狼狽到底,還能站穩(wěn),只是這連光亮都沒有的黑暗里讓賀蘭淺連邁一步的勇氣也沒有。說來好笑,一個喜歡夜游的人反而對黑暗恐懼的很,每一次的黑暗降臨總讓賀蘭淺聯(lián)想到冰冷,時間其實沒過多久,賀蘭淺心里卻覺得時間是用流逝來形容,一點一滴。漫長難熬。
不會要在這兒等到天亮吧。賀蘭淺心里抗拒,可總不能一步不行吧,雙手摸索著,就是不敢上前。一面心里唾棄自己,一面又站定在原地不動。
心里要放棄之際,遠(yuǎn)遠(yuǎn)亮光在賀蘭淺眼里分外明顯,明明萬分驚喜卻又按兵不動,敏感多疑的人總要考慮萬分。
是二哥嗎?被他問起來要怎么說?要是大哥呢?安靜蹲下身來,想看個究竟。
衣擺劃過草叢的悉索聲漸漸明顯,亮光果然是行向賀蘭淺這一方向。他看見我了?這么暗,不應(yīng)該啊。賀蘭淺心里糾結(jié),既希望快點擺脫冰冷的黑暗又無法解釋如此夜游的原因,心里發(fā)狠,索性他就看不見我吧。
希望當(dāng)然落空,光亮漸漸明顯開來,暈開一片,賀蘭淺攏攏衣衫復(fù)而站起身來,這次連遠(yuǎn)望也不用,削痩的身影恍恍惚惚,竟能覺出些美感,提燈下的雨絲分外明顯,虛化了背景。
“淺淺?”來人語意里還帶了笑意,夜色里雨絲里竟還有那么一絲曖昧,似乎就是為尋她而來,不過事實確是如此。
長長的上坡路的兩端,顏承鈺憑借著良好的夜視能力看見撐著傘的單薄身影,直覺辨認(rèn)出是誰。
賀蘭淺雖看不清,白日里的話音卻是如此熟悉,剛剛還思量過的人出現(xiàn)在眼前,總讓她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迷幻。這種狼狽樣子,怎么被他看見了。
那我要與他過多接觸嗎?你在想什么賀蘭淺,這個時候只要不是二哥大哥誰都可以,再說不是看過星象了嗎,沒事的。
賀蘭淺一瞬間飄過萬千思緒,夜太黑,雨也涼,自不愿多呆。
于是嘴有些太快的喊出名來“顏承鈺?”又發(fā)覺自己的身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客套:“世子怎么來了?”
顏承鈺沒回答,自顧自的往前走,走得近了,自然看得清,與白日一身勁裝少年氣十足精力旺盛的不同,削痩的身形撐起白衣來也算郎朗如玉。
“你腳崴了?”顏承鈺看見賀蘭淺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兩人離得不遠(yuǎn),賀蘭淺能聽出話語里的關(guān)切。
賀蘭淺臉上一紅,卻也坦誠:“我怕黑?!?p> 路泥濘不好走,顏承鈺本專注這雜草叢生的小道,猛地抬頭,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那你幸好沒走,這下坡路,又怕黑,這下倒是要崴腳了。”明明是開托的話,也正經(jīng)的語氣,賀蘭淺偏生能聽出些調(diào)侃意味。
兩人離得近了,提燈下賀蘭淺看出這下坡路,心里也微微舒了口氣。
顏承鈺伸手,“小心些,路滑的很,怎的挑這種天氣出來了。”語氣熟絡(luò)而平靜,卻聽的賀蘭淺心里一抖。
沒忍住:“顏承鈺?
“嗯?”
“你怎么過來了?”心懸著,倒也不注意腳下,猛地一滑,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就已被穩(wěn)穩(wěn)護(hù)住,輕嘆了一口氣,微微抬頭。兩人離得過近了。這是賀蘭淺內(nèi)心的獨(dú)白。
連睫毛也數(shù)的清,俊朗的人微皺的眉頭,賀蘭淺也能看清,從沒有過這種情況的人下意識去忽略胸腔里的微微心悸,安慰自己嚇到了而已。
顏承鈺大方的拉遠(yuǎn)距離,緩解了賀蘭淺的些許尷尬?!翱春寐妨恕闭Z氣帶著無奈。
話題只好結(jié)束,下坡的路雖不好走,有人相扶著倒也很快就要到盡頭?!皠e想了,我就是來找你的。”
顏承鈺實在看不下去,安靜里賀蘭淺邊走邊看著提燈走神,待會再摔了。
“啊?”這話太曖昧,叫人無從接話“你···”
顏承鈺挺喜歡這個有些懵的表情的,賀蘭淺的眼睛很好看,杏眼隔著雨,疑惑蔓延著,靈動而富有生命,讓人下意識去偏心些她。
沒把事實擺出來,答完一句就不說話了,因為什么,一切的開始盡沒道個清楚。賀蘭淺也敢沒再去問。
安靜的小道后來的路好走多了,兩人都沒說話。顏承鈺看賀蘭淺沉默不語的樣子心里有一絲絲愉悅:自己確沒騙她,本就為了找賀蘭淺而來。
睡不著的人聽夜雨也沒用,外面似乎要停,顏承鈺帶了傘打算透透氣,心里的事沒處說,總有顧慮,悶悶的。
大片的星辰露出來,剛洗過的天際如此清晰,云朔極適合觀星,除卻夜雨多外,星辰總在這里萬分明晰。漫步著,來云朔夜游的習(xí)慣也讓他保留下來。身邊匆匆而過的婢子似乎有要緊事,看見世子施禮也匆忙著。顏承鈺沒忍住叫住了她,那婢子是賀蘭淺身邊的吧。
“怎么如此慌慌張張?”
婢子語氣不穩(wěn)“世子,公主不見了,公主有夜游的習(xí)慣,總需我提醒著,今日循了習(xí)慣去看,公主卻沒在,周圍都找過了,我得去稟告皇子才好?!?p> 顏承鈺倒是鎮(zhèn)定,心里好笑,這么大的公主還能丟了怎的?索性自己無事,便幫她尋尋。
“你倒能當(dāng)此大責(zé),公主丟了,你腦袋也保不住了吧?!闭Z氣嚴(yán)肅。
賀蘭淺身邊人都是個通透的,若非慌極了,不至于如此慌張。很容易就聽出顏承鈺的話音。
“那世子看如何是好?”
“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我想來可替你找找,你莫吱聲。想來公主也是去夜游了。天還早著,實在找不到,再如此行事也不遲?!?p> 顏承鈺向不喜歡麻煩,卻對賀蘭淺的事獨(dú)獨(dú)感了興趣,就當(dāng)為了些其他私心,顏承鈺這樣和自己說。
沿著白日路行,略濕的泥土上歪歪扭扭的腳印更讓顏承鈺放了心,果然是走這兒了。這云朔的公主如此喜歡夜游,可否與占星之說有關(guān)呢?這占星之說到底真假?顏承鈺在心里默默記了一筆。
走回營地,賀蘭淺似乎在走神,“淺淺,回神,到了。”顏承鈺看著抬頭有些懵的人,心里的那些悶短暫被推出腦海,眉眼帶著笑意。
兩人一直牽著,賀蘭淺走神走的厲害,根本就沒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婢子站在旁邊,才猛然撒手,正正臉色謝了禮,臉紅都已攀倒耳際,所幸很暗,沒人看得出。
婢子通透,瞧瞧顏承鈺,世子俊朗,難怪。
夜晚如此看似安靜地過去,又是白日當(dāng)空,大獵要開始了。
白日里賀蘭淺總也懨懨的,待在賀蘭燁身邊安靜走神,總也想起昨夜晃晃悠悠的提燈,少年皺著的眉頭。
“淺淺,還好嗎?看上去如此疲。”賀蘭燁遞了杯茶給賀蘭淺。
“???困了而已,我就瞇上一會?!辟R蘭燁看著賀蘭淺疲累的模樣,也放下茶杯,神情復(fù)雜。
素縞的天,陰蒙蒙的,素鎬的衣,一片霧氣般的白,唯一的黑木顯得如此刺眼,賀蘭淺想說話,卻開不了口。身形還小,望不到邊際前路,只能這樣一直走。前方是哪?沒人說話,偶的啜泣聲傳來,氣氛悲靜。
再恍惚間,已是莊重的靈堂,跪在蒲團(tuán)上,往后望去,是鋪壓甚眾的臣子,這是哪?再回身想要抬頭望去,又被旁人按下。他說了什么,低著頭,只見口型卻又聽不到聲音。你在說什么?
偶然的啜泣傳來,緊接是越來越大的哭泣和嗚咽話語,嘈雜萬千。
賀蘭淺猛地驚醒,一身冷汗。
“怎么了?做噩夢了?!睖?zé)岬牟枧踉谑中奶嵝阉龥]睡多長時間。賀蘭淺坐起來正正神,勉強(qiáng)笑了下“沒有?!睕]想說出來。
緩過神來,聽前面嘈雜四起,疑惑看向賀蘭燁,賀蘭燁輕笑:“是他們回來了,要去看看嗎?”
賀蘭淺心下好奇,自站起身來遠(yuǎn)眺,叢林里竄出幾匹駿馬,駿馬上的年輕子弟意氣風(fēng)發(fā),格外惹人注目,賀蘭淺眼神沒離開為首顏承鈺的身影。
又換上白日的勁衣,鮮衣怒馬,肆意暢快,自有一番風(fēng)流。顏承鈺似乎有感于什么,猛地轉(zhuǎn)頭,穿過茫茫人海抬眼看向遠(yuǎn)處站著的賀蘭淺,兩人對上眼神,顏承鈺展顏笑意明顯,口型似言“淺淺”。
賀蘭淺只覺心中悸動,別開了臉,登徒子,心里暗想。
賀蘭燁似看到了這一幕,笑笑“這大金的世子當(dāng)真豐神俊朗,天人之姿,淺淺可是上了心。”
“沒有?!?p> 年少的少女心思總不想暴露,先心中人表達(dá)??伤自捳f的好,心里話能說時便說,才能少留遺憾,年少的人總想來日方長,可現(xiàn)世無常,有些愛意,有些承認(rèn)錯過就是錯過了,沒任何道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