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煜堵著一口氣跑出了府,他心里難受,如貓抓一般,剛剛脫口說出的話,其實不是他的心里話。那可是他打小一同長大的血親,但他見到安衍,就是管不住嘴,忍不住就想撒撒氣。他低著頭走出了老遠,一腳腳踢著路上的積雪,心思也不知飄到何處去。等到回過神時,才發(fā)現(xiàn)走到了小巷子,抬頭看到巷子口那里晃晃悠悠著一匹馬,很眼熟,遲疑了一下,隱隱綽綽地看到雪地里似乎跪著一個人。
他腳下一動,施了輕功就過去。到了巷口,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身形猛地一震,迅速撲到那人的跟前。扶著墻壁跪著的人正是陸安衍。
“安衍,陸安衍!”眼前的人半身是血,謝煜的呼喊很急切,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前的場景仿佛和十年前的那一幕重疊起來,謝煜的雙手抖得厲害,差點就扶不住陸安衍。
聽到聲音,昏昏沉沉的陸安衍稍稍清醒了一點,看著扶著自己雙目赤紅的謝煜,不由扯動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別怕,我沒事!”
“沒事你個大頭!”謝煜扶著陸安衍那軟綿綿的身體,從齒縫里擠出一句,再看陸安衍的臉色越來越差,青白色慢慢轉為灰白,雙眼里神采盡失,不由急得大聲吼道,“陸安衍,別睡!你別睡,我往后再也不和你鬧了!”
也不知這人在這多久了,身上很冰涼,他怕此時安衍一旦昏睡過去,也許就醒不過來了。想到這,謝煜只覺得一股恐慌感蔓延全身,好似當年得知長姐遇難時,心口慌得很。
陸安衍勉強振作了點,掙扎著想站起來,只覺得渾身上下虛浮無力,心頭煩悶欲吐,一股鐵銹的腥甜味盤旋在喉頭,久久不去。
“小煜,對不起呀!”陸安衍的眼中酸澀難耐,看著謝煜自然流露出來的擔憂和害怕,滿腹的話,變成這么一句沖出口,隨即,眼前一陣泛黑,在最后墜入黑暗前勉強添了一句,“去找榮銘?!?p> “陸安衍!”
謝煜驚慌地幾乎攬不住靠著自己的身子滑下去的陸安衍,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微薄地都要探不到了,他又摸了摸安衍的脈,輕微虛浮到近乎摸不著,想扶他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怕的發(fā)抖,手腳虛軟地站不起來。
“陸安衍,陸安衍…”謝煜拍了拍他的臉,“醒醒,臭小子,別睡了!”
謝煜拍了幾次,發(fā)現(xiàn)陸安衍都毫無反應,他鼻頭一酸,心中說不出的亂,又自責又懊悔:“陸安衍,你現(xiàn)在起來,我不怪你了!往后都和你好好說話,再也不亂發(fā)脾氣?!彼疥懓惭艿氖直鶝龅膮柡?,忙拽在掌心里想給他捂捂熱,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四下里死氣沉沉,無人應答。
“你再拖下去,真要給他哭喪了?!背良诺目諝饫铮鋈粋鱽硪粋€舒朗的聲音。
謝煜如驚恐之鳥一般抽了一下身子,帶著滿臉淚痕往后一看,不知何時,巷子里頭掛著姜府燈籠的大門已經(jīng)開了,一名男子站在昏暗的光線里。
那男子腿腳似乎有點不便,走的并不算快,待走到謝煜面前,謝煜才看清楚,來者是大理寺少卿姜修竹。姜修竹走近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陸安衍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嚴重,一臉的死氣沉沉,雪地里的血跡還在緩緩地淌出來,如果不是胸口微乎其微的起伏,他幾乎要以為人已經(jīng)不行了。
他很想問一句謝小公爺,他和陸將軍應該是仇人不是親人吧…遇到這種情況,不趕緊把人送去看大夫,還在這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自言自語,是怕人死的不夠快么!
“你怕不是個傻的!還不快把人抱起來,跟我回府,我府里備著大夫。”姜修竹難得沒有儀態(tài)地脫口說出了一句不雅的話,撇了下淚眼朦朧的謝煜一眼,心中不由地感慨,真是難為謝老將軍了,養(yǎng)著這么一個傻兒子,該是操碎了心吧。
謝煜此刻心神俱亂,平素他并不是這般行事無章法的,只是關心則亂…也不在意姜修竹話里的諷刺和眼中的鄙視,一把攔腰就將陸安衍抱了起來。很輕,一個大好男兒,竟然如此輕。謝煜緊了緊手臂,感覺到臂彎里那滿身的骨骼,磕得厲害,想起父親說的安衍在邊關幾經(jīng)生死,再想想自己下午的所做作為,心中很不是滋味。
眼瞅著懷中人的臉色愈現(xiàn)灰敗,心中一急,不由地加快步伐,越過前面走的緩慢的姜修竹入了府,回頭看到作為主人的姜修竹還在后邊慢悠悠地走著,口氣很是不佳地喊道:“人命關天,你倒是走快點!”
全上京都知道他腿腳不便,謝小公爺…姜修竹忍住想開口懟回去的欲望,緩緩吐出一口氣,道:“謝小公爺,在下腿腳不便,還請見諒!您直接往前走,左手邊第一間就是客房。府中大夫,我已經(jīng)讓管家去喚了?!?p> 謝煜臉上神色變換,想起了點什么,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迅速抱著陸安衍就去了客房,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榻上。
很快,管家領著府中大夫進來,下人們捧著水盆、藥箱等魚貫而入。
謝煜看著大夫掀開那浸透鮮血的衣服,衣服下是厚厚的紅繃帶,因著傷口反復撕裂,繃帶有些黏在傷口上,大夫解開繃帶的時候,連帶著也扯著傷口,昏迷著的陸安衍身子微微一抽,謝煜不由地握緊了雙拳,粗聲粗氣地道:“你是不是庸醫(yī)!慢一點…動作怎么這么粗魯!”
那大夫動作頓了頓,輕飄飄地回了一句:“再慢點,這人都要涼了!”
謝煜瞪圓了杏眼,如同一只炸毛的貓,若不是顧及此刻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待救治的人,他早就伸出爪子狠狠教訓一下這大夫了。
昏暗的油燈下,陸安衍就這般悄無聲息地躺著。解開繃帶,映入眼簾的傷口猙獰可怕,血還沒有止住,很快就將床單染紅,謝煜看著陸安衍身上一道道新傷舊痕,肋骨根根分明,眼中一陣熱潮,喉嚨像堵著一團棉花一般,上不上下不下,梗著難受,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揉了揉眼睛。
姜修竹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屋子里,看著床上的人這滿身的傷痕,微微皺起眉頭,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忍。
大夫處理起傷口來很利索,扎針、止血、縫線、包扎……待手上的處置告一段落后,又細細地摸到陸安衍的手腕,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臉色不好地搖了搖頭。
謝煜這才看清楚,這個大夫是個秀氣的青年,看到他細長的眉擰在了一起,隨后又搖了搖頭,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什么情況?他…到底怎樣了…”
大夫嘆了一口氣,道:“傷勢不輕,這貫穿外傷反復撕裂,起了炎癥,內傷又引發(fā)了肺腑舊疾,摸著脈象似乎還用了什么刺激性的藥物壓著…藥性過了,內外傷就更嚴重…”
“那你倒是開藥治啊!”謝煜看著大夫這慢悠悠的態(tài)度,急得說話聲都大了幾倍。
“治不了,”大夫攤了攤手,“我擅長治理外傷和解毒,吶,外傷我處理好了。要是輕微的內傷,我還能湊合治治,他這樣...嗯…建議你們去找我?guī)煹軄怼?p> 謝煜和姜修竹的臉色不由地變得難看,姜修竹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謝煜已經(jīng)一把拽起坐在床邊的大夫,一臉兇像地道:“你師弟是誰?在哪?”
那大夫倒是好脾氣地笑了笑,“京城榮候府榮銘。”
眼前人影一晃,便看不到謝煜的身影了,大夫站起身,整了整身上衣服的褶子。
“你何必逗他?憑你的醫(yī)術,還有救不得的……”姜修竹回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從桌上的茶壺里倒出兩杯茶,對著床邊的大夫抬了抬手。
屋子的下人早就將東西都收拾好,并規(guī)矩地退了出去。此時,屋子里空蕩蕩的,除了床上躺著的病人,就剩他們兩人。
大夫江醒好整以暇地走過來,臉上依舊是笑著的,細眉彎目,顯得和氣極了,姜修竹卻是知道這人的脾氣,一點都不和氣,轉臉就能成為閻羅。剛剛看到謝煜對他動手的時候,姜修竹倒是替謝小公爺捏了把汗,生怕這人一個變臉,就撒過去一把毒藥。
“我也沒逗他,這內傷舊疾確實棘手,”江醒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陸將軍這身子,可以說是千瘡百孔…腰腹部的貫穿傷,臟器都受到了影響,要不是他用的好藥,這傷反復撕裂,恐怕早就惡化了。肺腑里的舊傷已成頑疾,好在他內勁深厚,不過多次強行動武,肺脈傷得狠了,虧得給他調理身子的人,用藥精準,才護得他心脈沒有衰竭…之前說的他用了刺激性的藥物,雖看起來對身子有礙,但確實也是救命之藥……”
“嗯?”姜修竹聽江醒說的這么嚴重,眉頭卻不由地擰了起來。想了想,遞出一個紅色藥瓶,那是他剛剛在回來的路上踩到的,里面的藥丸因為之前的滾動,散了一地,很快就化在雪里了,這瓶子里就只剩下了四顆,“這藥應該是他用的,你看看?!?p> 江醒接過瓶子,打開瓷瓶,嗅了嗅,忽的露出一抹微笑,“看來師弟制藥技術又進步了!”
姜修竹愣了愣,沒有開口,只是舉起手中的杯子,將杯中溫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你既然都看出他的身體情況,又何必讓小公爺去找你師弟?”
“我不是說了,我對內傷舊疾不是很擅長……”江醒把玩著手中的瓷瓶,勾了勾嘴角。
“你這次倒是會替人考慮了?”作為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閻羅,姜修竹不相信對方會這般好心地替人著想。
“他這身子,真不能隨便治,我連治外傷,用藥都要斟酌幾分,他現(xiàn)在情況還算穩(wěn)定,是要感謝我那師弟的藥。”江醒搖了搖手中的紅色瓷瓶,“刺激是刺激了點,可真能保命。但是這藥吃多了就像飲鴆止渴,不斷消耗人的精氣神…內里耗空了,這病根也就落下了,若不好好將養(yǎng),恐難全壽?!?p> 姜修竹臉上神情莫測,沉默了一會兒,半是嘆惜半是淡漠地開口:“很少見你解釋這么多……”
江醒身子一僵,慢慢斂去面上的笑容:“邊關十年安定,陸將軍功不可沒。我曾在那生活了十來年,每次年關都要面對西戎鐵騎的搜刮擄掠…我爹娘,是死在西戎鐵騎下,就為了一袋粟米而已…邊民活的太不容易了,這十年來,邊關安定了不少,至少年關好過...陸將軍,我真心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屋子里忽然都安靜了下來,姜修竹看著面前極力壓制自己情緒的江醒,提起桌上的茶壺,為江醒面前的茶杯添置了茶水。大抵誰也想不到江湖赫赫有名的冷血毒醫(yī)也會有這么感性的時候,但想想,這也合乎情理。畢竟,誰也不是天生的冷心冷肺,心里總有那么一處柔軟所在,藏著最珍愛的人和事。
毒醫(yī)如是,他姜修竹也如是。他們的血肉與別人一樣,戳一戳也是會疼,會難過,會流淚。
“阿修,義父義母的事…他也是一名受害者,你們……”江醒張了張口,忽然覺得說不下去,逝者已矣,陸將軍是受害者,阿修也是,這心結,哪是一時一刻解得清楚的。
姜修竹冷漠著一張臉,手中的茶杯已經(jīng)空了,他低著頭看向自己的左腿,記憶中痛徹心扉的斷骨之疼、家破人亡的悲愴、無辜牽連的憋屈……他無數(shù)次的回想,要是當時不曾遇到這個少年該多好,或者說他內心中曾經(jīng)惡毒地想過,這少年要是在遇到他們之前就身隕,那一切就不會發(fā)生了……
“我知道?!彼肋@不過是一個巧合,少年也不過是個受害者,可他始終無法做到坦然面對,十年前做不到,十年后依舊。
兩人相對無言。
而榮侯府現(xiàn)下卻不安靜。
謝煜一臉的焦躁,輕功發(fā)揮到了極致,夜空里隱隱約約只能看到一道殘影略過。他甚至都未曾通報,就憑著十年前的印象直接從墻上躍進榮銘曾經(jīng)住的院子,一招“靈光云影”使得漂亮極了。然而才落地,就有一群侯府護衛(wèi)圍了上來。
謝煜挑眉看了看四周,直接亮明身份:“我是柱國將軍府上的謝煜,找你們大公子救命。人命關天,多有冒犯。”
護衛(wèi)首領抱了抱拳,道:“煩請謝小公爺稍等,屬下前去通報?!?p> “麻煩,快點!”謝煜按捺下心中的焦急,有求于人,難得客氣一番。
“難得你還有求我的一天?”護衛(wèi)首領還沒去通報,榮銘早在聽到府中動靜的時候就醒了,披著衣服走了過來,畢竟是從軍多年,這點警醒還是有的。他與謝煜兩人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相克,但凡見面必要爭吵一番,真是難得見到謝煜這么低聲下氣的模樣,榮銘滿臉戲謔地笑著走過來。
謝煜看到榮銘出來了,也不多說,直接上手,一個縱身就拽過榮銘,“快,跟我去救人!”
榮銘慢悠悠地躲開謝煜,嘴里不由地嘲諷道:“喲,是你哪個心上人啊,這么急!居然都敢夜闖侯府了……”
“去救陸安衍!”謝煜忽然大聲喊道,榮銘咋聽到謝煜喊出來的名字就閃了神,謝煜趁著榮銘愣住,迅速拉住榮銘,一個燕子飛,就將人帶走。
府里的護衛(wèi)看著兩人一眨眼就消失在墻頭,不由地面面相覷。
“你要救的是安衍?”夜風中,榮銘的聲音有點發(fā)抖,依著陸安衍的性子,如果不是情況嚴重到他控制不住場面,是不會讓人知道的,尤其還是謝煜。
“對,要不是我偶然看到,他估計就死在街頭了。”
“你他娘的不會早講?。 睒s銘控制不住地吼道。
謝煜的雙眼泛紅,壓了壓喉間的酸澀,嘶聲道:“老子這不是說了么?能不能不要廢話了,你腳程快點,十年腿上功夫怎么就不見長?還是回來后睡小娘子把腿睡軟了!”
“滾、犢、子!”
在江醒再一次給陸安衍把脈的時候,門轟的一聲被撞開,姜修竹手中的杯子被驟然傳來的聲音驚得直接脫手滑下。
大冷的天,榮銘和謝煜居然趕出了一頭的汗,榮銘推開擋在身前的礙眼的謝煜,幾步就走到床邊,驚詫地看到床邊的江醒,不由喊了一聲,“師兄!”
江醒看到榮銘衣裳不整、儀態(tài)全無的模樣,微微瞪大了雙眼,這…還是當年那個視形象如命的師弟?
榮銘也看到江醒眼中的訝異,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尷尬地笑了笑,卻還是疾步走到陸安衍身邊,陸安衍一臉的死白,孱弱地讓人心疼,正要把脈,卻覺得自己的手太涼,兩手用力搓了搓,讓自己的手指有溫度一點,一搭上脈,卻感覺到指腹下的冰涼,眉頭當即皺了起來,這是失血過多氣血不濟的癥狀。
微脈重按不覺,似有似無,大虛之象;結脈遲緩,脈律不齊,氣血虛衰;促脈止無定數(shù),脈勢軟弱,見于臟器衰敗。
“艸!”榮銘不由地爆了句粗話。這才回來多久,陸安衍這小子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這脈象,他摸著心驚膽戰(zhàn)的。
“吶,這個是你給配的吧,藥不錯?!苯褜⑹种械募t色瓷瓶扔了過去。
榮銘隨手一接,打開瞅了一眼,抬手揉了揉額角,“他這到底是服了幾顆?”安衍身上還扎著針,榮銘小心地伸手挑開單衣,查看了一下傷口,回過頭,對師兄江醒挑了挑眉,“多謝師兄了。”
“把了脈,陸將軍的身子我不敢隨意用藥,只能扎了針暫時穩(wěn)住,”江醒有些吊兒郎當?shù)芈柫寺柤纾澳隳撬?,他應該沒有服用多少……”
姜修竹默不吭聲地站了起來,道:“我看見陸將軍服過一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藥瓶是在雪地里撿到的,有些藥散了出來,可是已經(jīng)都化在雪地里了,所以也不知他后來是否有再服用?!?p> “能別說這些廢話了么?他現(xiàn)在咋樣了?還有救么?”謝煜臉色不善地盯著榮銘。
“你才沒救!”榮銘對著謝煜翻了個白眼,迅速下筆開了藥方,“麻煩姜大人,這藥請您派人去抓,安衍現(xiàn)在不宜移動,先在您這兒歇著,可以么?”
“可以?!苯拗窠舆^藥方,只掃了一眼,就招手吩咐門口待命的下人帶著藥方去抓藥。
榮銘頓了頓,又接了一句:“姜大人,還有一件事,麻煩您派人通知陸府的李越,就說他家主子歇我這兒了,如果他要來,就麻煩您派人領他來這兒吧?!?p> “好?!苯拗顸c了點頭,便慢慢地走出了房門。
“喂,榮銘,他…到底怎么樣?”謝煜僵直著身子,低聲問道。
“他肺腑處的陰損暗勁,是你整的吧……”
“我、我這不是不知道他…他又沒說…”
榮銘忍不住又瞪了謝煜一眼,冷哼一聲,“去去去,把你家的潤血丹拿來…安衍這小子氣血虧空的厲害,潤血丹藥性平和,補氣益血,他現(xiàn)在用剛好?!?p> 謝煜一聽,急忙應了聲,就要回去。
榮銘又交代了一聲,“謝煜,你…別讓謝老將軍知道安衍現(xiàn)在這情況?!?p> “這…”謝煜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床上現(xiàn)在依舊杳無聲息的安衍,咬了咬牙,“好,我會瞞著我爹的,現(xiàn)在我就回去拿,很快就回來?!?p> 看著謝煜離開的背影,榮銘揉了揉臉,轉過身,對著師兄客氣地笑了笑,“今天,真是多謝師兄了。”這個師兄,他已十年未見了,記憶中他一直覺得師兄像只笑面虎,臉上時刻帶著笑,可卻是個心狠手辣的主,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對安衍施以援手,更沒想到對方居然會在姜大人府上當個小小的府醫(yī)。
“師弟,客氣了?!彼坪醪煊X到榮銘的疑惑,江醒笑著開口道,“陸將軍可是邊關的定海神針,我雖不是什么大仁大義之人,可還是懂點是非黑白的?!?p> “不知,師兄怎么會在姜府?”
“阿修的爹娘是我的義父義母?!?p> 榮銘沉默了片刻,不知該繼續(xù)說些什么,“師兄醫(yī)術高超,怎么姜大人的左腿……”
“膝關節(jié)粉碎,腳筋斷了,當年我請了師傅出山,也無濟于事。”江醒坦然地說道,當初知道姜家出事的時候,他連夜趕來京城,面對姜修竹扭曲的左腿,他束手無策,就算后來他請來了師傅,終究還是修復不了,最后讓阿修留下了殘疾。
“他對安衍……”榮銘不知姜修竹現(xiàn)下對安衍是個什么想法,將安衍留在這里養(yǎng)傷,是否合適,但安衍現(xiàn)在確實不適合移動。
“阿修是個君子?!笨闯鰳s銘的擔憂,江醒呵呵一笑,阿修是個君子啊,雖然對陸安衍有心結,但卻決計不會趁人之危?!瓣憣④姡@身子…師弟啊,你看顧的不夠到位呀,今晚要不是阿修將人帶回來,陸將軍現(xiàn)在可能早就涼涼了?!?p> “呵……”榮銘微微苦笑,什么看顧的不夠到位,他壓根就看不住人。他對師兄了解不多,他進師門的時候就見了一次師兄,后來師兄便外出游歷了,然后他隨著安衍遠在邊關,就更沒見過了,沒想到十年后師兄弟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場景之下。
“夜了,我先去歇了,陸將軍就交給師弟了?!?p> “勞煩師兄了?!睒s銘客氣地拱了拱手。
榮銘看著安衍,額上遍布細細的虛汗,呼吸間都感受不到起伏,他伸手摸了下安衍的額頭,只覺得掌心下的溫度略高。他知道這是傷口撕裂起了炎癥,炎癥又引發(fā)了高燒,去擰了一把濕毛巾,敷在安衍的額頭。看安衍這情形,別說今晚了,他明天都得盯著。想想明天他母親替他約了他未來媳婦,他就這樣放他媳婦的鴿子了,再想想小哭包那個哭功……他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再看看床上的安衍,他這是為了兄弟不要媳婦了吧……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而此時的皇宮中,阿媛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她坐在床上,臉上迷惘不安。好久不曾夢到從前了,卻不知怎么的,今天竟再次夢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哥哥的慘叫,無聲地奔跑,無盡地逃亡…阿媛喘了一口氣,沒有出聲喚人,借著黑暗,讓自己冷靜下來…后天,是她回家小住的日子,好幾天沒見哥哥了,她,有點想念哥哥,卻又有點忐忑不安…
哥哥,我今天見到安衍哥哥了,我很開心,可是我怕你知道了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