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四方暗藏涌動,卻又極有默契地隱在暗處,相互試探。
延禧宮里,皇后盧蕓華坐在太后的床邊,雙手疊握,略微不安地道:“母后,要不要提早將阿媛喚回來?”
太后嘆息了一聲,說道:“也就這兩天了,讓她待著吧。”
皇后忽然紅了眼圈,咬牙切齒地道:“皇上說最近大概會有點亂,讓我多看顧著點阿媛…是不是那個瘋女人又要做什么了…”
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慰道:“別怕,明恪心中有數(shù),會有所安排的。”
此時殿內(nèi)一片安靜,除了太后的貼身女官在門口守著外,所有的內(nèi)侍宮女都離得遠遠的。
“安排?”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難掩擔(dān)憂地接著說,“母后,我更怕皇上為了…會無所顧忌…”
一聽皇后說了這話,太后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沉聲低喝道:“胡說什么?這時候,我們更要相信明恪。”
太后重重拍了拍皇后的肩膀,堅定地道:“明恪是一個好孩子,別怕,安衍也回來了,他會看著點的,明恪總還能聽進去他的話?!?p> 皇后看著太后,欲言又止,想起這幾天夜里皇上頻頻從噩夢中驚醒,那驚醒后的猙獰模樣,她心里涌出巨大的不安,皇上他承受了太多壓力,從作為皇子開始到如今,高陽郡主幾乎已經(jīng)成了皇上心中的魔障,太后真的對此毫無察覺么?
似乎猜到了皇后在想什么,太后幽幽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有些事,只要不過線就隨他吧。”
皇后舉起手掩住眼,良久,帶著淺淺的鼻音道:“可是,已經(jīng)流了太多血了?!?p> 太后憐愛地撫了撫皇后的頭頂,一字一句地道:“好孩子,想想澤兒和醇兒……自古以來,這條路走得都不簡單,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大家都不容易,怪就怪先皇當時迷了心竅,留下了這么一個爛攤子。你總不想以后給澤兒留下隱患吧?”
皇后呆坐半晌,吐出一口氣:“是,兒媳明白?!?p> 太后緩緩說道:“回去好好歇著吧。阿媛也快及笄了,到時還要你多費點心?!?p> 皇后起身行了一禮,整理了一番姿態(tài),端莊嫻雅,姣好的美容上帶著一絲淺淡的笑,告辭而去。
“去看顧著點她們娘兒倆,這些年蕓華也不好受?!碧笞谝巫由希恐伪?,疲憊不已,吩咐身后走出的一個女官。
這女官應(yīng)了聲是,便安安靜靜地離開了寢宮。殿門吱呀一聲,在外候著的內(nèi)侍宮女有序地入殿伺候太后。
貼身女官雅妍輕柔地為太后按摩著頭部,緩解頭部的隱隱作痛。
太后半閉著眼,心中許久不能平靜?;屎髶?dān)心的問題又何嘗不是她所擔(dān)心的,從明恪登基那一天起,她就在擔(dān)心…雖然相關(guān)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可是高陽還在,一想到這個瘋女人,太后的頭就一跳一跳地痛的厲害。這個女人不僅是明恪的心魔,也是他們所有人的魔障,誰能想得到,不過是那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卻能攪動這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
她也看得出明恪似乎已經(jīng)到了一種極限,甚至隱隱有失控的感覺。最近,他明顯急躁了很多,那種躁動不安的情緒甚至都影響到了蕓華??墒撬荒軌褐泼縻∵@種情緒,如果不讓這孩子發(fā)泄一些出來,她怕明恪會瘋。她老了,已經(jīng)賭不起了。當初她甚至想過和高陽同歸于盡,可惜也只能想想,高陽身邊的人可不是簡單的擺設(shè)。好在安衍回來了,明恪多少還能聽得進安衍的話,安衍這孩子心思正、心也軟…因此她還能放下幾分心,至少這齊朝不會出一個暴君。
深夜,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的皇后并沒有回到坤寧宮,而是去了坤寧宮旁的后殿,她一雙年幼的兒女正沉浸在夢鄉(xiāng)里。她屏退了殿中的奶嬤嬤以及內(nèi)侍宮女,只靜靜地看著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龍鳳胎,他們不過三歲大,正是玉雪可愛的時候。
皇后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額頭,大概是外甥肖舅,這倆孩子的眉眼有幾分肖似她的哥哥盧宏禮,她的大哥儀表堂堂、才高八斗,最是疼惜她,可惜…英年早逝…未曾來得及見過他的外甥和外甥女。三年前,先皇逝世,皇上登基,最疼惜她的大哥就死在那個混亂的晚上,死在她的產(chǎn)房前…一地的鮮血,千瘡百孔的身體…她的淚水不由地就涌了出來,父親悲痛地一夜白頭,母親纏綿病榻近一年,若不是尚有幼弟在,只怕當時就要隨了大哥去…血債血償,何況她總要為這倆孩子想想…她壓著低低的聲音在呢喃自語,卻聽不清說的是什么,只是雙眼由原來的迷茫逐漸變得堅定。
半晌之后,皇后緩緩?fù)鲁鲆豢跉?,俯身慈愛地親了親兩個孩子的額頭,才直起身走出了后殿。
“給我父親傳個信,就說我甚是想念母親,請母親明天進宮一趟?!被屎筇ь^看了看暗沉沉的天,低聲對自己的貼身宮女吩咐道。
“是?!?p> 深夜的上京城中,隱藏著一片洶涌的寧靜。
左相盧誠伏在案上看著各種政令,蒼老的臉上帶著一絲疲累,雙眸卻依舊炯炯有神,鬢間白發(fā)鮮明,緊緊皺著的眉宇里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風(fēng)華。
忽然間,書房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
門外的小廝推門而入,恭敬地將一道小條子奉上。
“老爺,這是剛剛傳來的消息?!?p> “嗯。下去吧?!北R誠接過這道條子,擺了擺手。他低著頭,緩緩卷開,看了看條子上簡短的訊息。雙眼里赫然凝著兩道寒芒,轉(zhuǎn)瞬即逝,而后將條子往桌上的油燈上點燃,慢慢燒干凈,一絲痕跡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