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外,一切風平浪靜,進了里邊,昏暗的燭火明明滅滅的。衛(wèi)玠從大牢門口出去,隨意地看了看四周,俊雅的臉上帶起一絲笑,身邊的侍衛(wèi)細致地觀察了一陣,示意一切安全后,才拉開馬車簾子,讓衛(wèi)玠上了車。
衛(wèi)玠回頭看了一眼刑部大牢,眼中神色莫名,而后乘著馬車離開。衛(wèi)玠離開后不久,一個身著暗褐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的背有點駝,方正蠟黃的臉上帶著憨厚的笑,眼睛有點細長,笑起來就瞇成了一條彎彎的縫,看著倒很是親切。
“老楊頭,怎么不多歇歇就來了?”門口的獄卒看到走進來的男子,笑嘻嘻地打了招呼問道。
老楊頭笑著回道:“一點小毛病,多歇什么!我這多躺一天,可就少拿了幾個貼補的大子?!?p> 在刑部大牢里,看守巡察是有另外的補貼銀兩。那獄卒和老楊頭一同走了進去,點了點老楊頭的肩膀,道:“你這老楊頭,真是掉進錢眼子里了。”
“年紀也不小了,你多顧著自己點,別那么拼…對了,嫂子是快生了吧?”獄卒進了牢房后,拿起墻壁上的鑰匙,打算去巡視一番,他頭也沒回地隨口問道。刑部牢房里的大家伙都知道老楊頭這家伙這一段時間春風得意,家中的婆娘懷上了,他這么拼命值夜班,也是為了多賺點銀兩,給家中老婆孩子。
“快了快了,到時生了就請大家伙喝酒。”老楊頭站在獄卒后方,咧嘴笑著應道。
“好嘞,到時準給你包個大紅封?!豹z卒把鑰匙掛在腰上,轉過身來,對著老楊頭接著道:“那我先去巡視了,看你這臉色還是不大好,要不今晚你就在大牢后邊的備勤房歇著,夜班我這邊給你值掉。”
老楊頭搖了搖頭,搓了搓手,道:“不行不行,你連著兩天都是值大夜班了,再值一晚,身子吃不消的。別看我這臉色差,身子好著呢…”他忽然拉過獄卒腰間的鑰匙,“今晚你歇著,我去巡守,大夜也我來?!?p> “你……”獄卒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遲疑地道:“你這身子,真吃得消?可別逞能,大家伙都這么熟了,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楊頭拍了拍胸口,笑得白晃晃的牙齒在燭火里顯得異常明顯:“老楊頭我可是銅皮鐵骨,別小瞧了。我先去巡一圈,你快去歇著,看你那烏雞眼……”
獄卒笑罵道:“你才烏雞眼呢!行,那我去歇著,你也別值大夜了,后半夜把我喊起來……”
“好好好…照你說的…”老楊頭揮了揮手,拎著鑰匙走去牢房,從一層開始巡守。一層牢房里的犯人看到巡守人,有的還會不甘地喊喊冤枉,有的則是放狠話威脅…老楊頭一律都無視,走過一遍一層牢房,看著沒人自殘或者互毆就放心地往下一層走。二層的犯人比一層的犯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喊冤也不哭鬧,都安安靜靜地縮在牢房里。然后就是三層,三層已經沒有什么犯人了,老楊頭沿著安靜的走道往下走,心里有點發(fā)毛,四周幽森森的,鼻子里能聞到一絲潮濕的氣味,總有些毛骨悚然。
老楊頭順著走道一路走到最后,三層的最后是一間大屋子,沒有刑具,布置地和一間尋常臥房差不多。背對著他坐著一個清瘦的人,身著白色單衣,似乎正在看書。老楊頭目光爍爍,半天沒有發(fā)出聲音。步伐輕輕,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原本駝著的背也慢慢直了起來。
他沒想到三層的看守竟然會如此寬松,更沒想到刑部大牢竟然會這么容易就進來。老楊頭此時一改之前和藹的模樣,冷凝的臉,和先前完全是判若兩人。他的腳才踏入這間牢房,手中就揚出了細粉,細粉沒有撲過去,卻詭異地在空中消散,他臉色陡然一變,迅速往后退。
背對著他的人轉過身來,露出那一張俊雅的臉,正是先前就已經離去的衛(wèi)玠。衛(wèi)玠放下書,一手撐著臉,笑看著老楊頭往后暴退。
“要活的?!毙l(wèi)玠輕飄飄地拋了一句出來。
三層的牢房里忽然就冒出了一道道影子,速度快而靈巧。老楊頭看著這些忽然冒出來的影子,臉色一變,人卻沒有再退了,赫然打開左手上綁著的一個小方盒,定定地站著看著衛(wèi)玠,陰冷而詭異地笑了笑。
“快退!”衛(wèi)玠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的聲音才發(fā)出來,“彭——”的一聲,小方盒里射出細細的飛針,老楊頭的左手炸裂開來,爆出一團血花,人便倒了下去,嘴角流出烏黑的血,一雙睜著大大的眼沒有閉上,眼里帶著一抹嘲諷。
暗衛(wèi)擋在衛(wèi)玠身前,飛針過后,人緩慢地倒了下去,身上是細細密密的透著黑氣的飛針,一張臉黑青黑青的,已經是毫無氣息了。
衛(wèi)玠走了上來,看了看護衛(wèi)他而死的暗衛(wèi),走到死不瞑目的老楊頭身邊,臉上難看極了。他蹲下身子,伸手觸了觸人的脖子,捏著手指掀開老楊頭的面皮,露出一張陌生而普通的臉。
“死士。”
夜幕沉沉,陸安衍換了一身黑衣,他沒有躺在小榻上,而是坐在桌旁。黑色的衣裳襯得他的臉更白,雙唇的色澤極淡,皺著眉頭看著江醒在為欒燕施針。欒燕的情況不是很好,就在剛剛竟然起了高熱,江醒的臉色也不好看,他手上的金針沒有停下,一絲一絲的真氣順著金針不斷刺激著欒燕身上的血脈。
嚴飛來的時候,屋子里的氣氛冷凝得很。他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子,陸安衍抬頭看了他了一眼。嚴飛屏息站到陸安衍的身邊,低頭小聲地道:“少爺,刑部大牢出事了?!?p> “嗯?”陸安衍看向嚴飛,示意他繼續(xù)說。江醒剛剛聽到刑部大牢出事,手微微一抖,但很快就穩(wěn)住,繼續(xù)施針。
“有死士闖了大牢,當場死了。還有姜大人不在刑部大牢里?!眹里w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將剛剛得到的消息說出來。
陸安衍面上一沉,腦中那條朦朦朧朧的線瞬間就串了起來。他煞白著臉,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太大,扯到身上的傷口,不由地緩了一下動作,隨后看了一眼江醒,壓著嗓子道:“欒燕這邊就麻煩江公子了,我要先出去一趟。”
江醒側過頭看了一眼陸安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按照此時陸安衍的身體,并不應該外出,但他明白,若不是情況緊急,陸安衍不會這么執(zhí)意離開。他繼續(xù)下針,冷著臉叮囑道:“活著回來,別讓我在阿媛那邊失信?!?p> 陸安衍笑了笑,頷首道:“好。”言罷,他帶著嚴飛匆匆出了房門。
“嚴飛,你整合兩隊人馬,一隊佯攻棲梧院,鬧個大動靜就走,另一隊馬上趕去南山別院?!?p> “是?!眹里w一個抱拳,迅速離開。
陸安衍腦中的線路都清晰了起來,皇上要引蛇出洞、甕中捉鱉,但不想真的搭上姜修竹,所以衛(wèi)玠乘著馬車去了春風化雨樓,姜修竹就在那時被衛(wèi)玠從刑部大牢帶出去的。那么姜修竹是會被藏在哪里?離春風化雨樓最近,又剛好是皇上的地方,那就是南山別院。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高陽郡主也許猜到了…所以高陽郡主這時候出宮去了棲梧院,棲梧院離南山別院不算遠,不知高陽郡主派誰去南山別院。刑部大牢里的死士,他猜那是楚王派去的,楚王果然是不可小覷,他的反應很快,大牢里的死士應該是試探,陸安衍現(xiàn)在擔心的是楚王也猜到了人在南山別院,如果這樣,那么今晚將會有兩撥人夜襲南山別院!現(xiàn)在這個時辰…就怕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陸安衍拔身而起,身形如鬼魅一般在空中掠過,聽不見的風聲在耳邊匆匆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