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五本不是三賴子那樣的賭鬼,前幾年倒騰一些絲綢生意賺了不少錢。
錢都不嫌多,有錢就想要賺更多的錢,不再安心做那絲綢布料,見別人從南方弄些陶瓷買往西北胡地更賺錢一些,多年經營頗有些疲憊,想要一舉做筆大的,賺錢回家鄉(xiāng)過些悠哉日子。
在蔣家借了一些錢,進了一批貨運至西北,原想這道自己走過多次,不會出什么問題。
俗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久偶夜路終會遇見鬼,偏在這熟悉的道上遇見了馬賊,又因自己為了省錢沒有找大的鏢局押鏢,胡亂打了幾個打手。
哪知道那幾個打手一見那幫馬賊,屁滾尿流丟掉東西就跑。陸老五當然不敢硬氣,保命重要,那一批貨全數丟了,再不敢在那道上走,血本無歸,欠下蔣家的錢自然就沒辦法還。
陸老五不是賴賬之人,給些日子,那錢要還上并不難。只是蔣家干這營生,見過賴賬跑路的事情不少,再信誓旦旦的人都跑過,未來的事,誰都不敢冒風險。
陸老五過去做生意在城中買了一處宅子,賣掉還錢綽綽有余,蔣宗余這人年輕血氣方剛沒有耐心,偏盯上了這出宅子,要是作來抵賬,自己能賺不少。
陸老五肯定不愿意干這吃虧的事,在那野外商道上的馬賊,說動刀子就動刀子,被人殺了沒處說理去,回到七臺城,至少以前也闊過,誰都有幾個狐朋狗友,心里想誰都不怕誰。
兩人就這樣耗著,十三鷹外強中干,幫忙要了好久的賬都沒有要到。這次和上次三賴子的情況不一樣,上次有李大寶一行參與,余威猶在,胡月會老大也想從中撈些利益,才把事情頂下來,算事圓滿解決。
這次李大寶沒有閑心參與,陸老五看這勢頭,蔣宗余沒能把自己如何,心中盤算著再去跑幾趟生意,終歸是要把錢還給蔣家的。
又來了收賬的人,只是比較奇怪的是,今天收賬的是一個人。一個人來收賬,倒是少見,而且這人面生,不知道蔣家在哪里找的人。
那人一臉胡渣,一身青衣,一見陸老五就說道:“沒還的錢應該還了?!?p> 陸老五這種事情見得不比三賴子少,笑道:“不知你說的是哪筆賬?我經商數年,賬且多了?!?p> “無需多言,有些什么賬你自然清楚,我替人辦事,自然也是辦完事走人,不會為難?!鼻嘁氯说?。
說來說去,也是自己無禮,陸老五嘆道:“賬我必認,只是出了意外,一時無法奉還。”
“雖然如此,不過在下無需考慮,借款到期,我必收回?!鼻嘁氯撕軋远?。
“實在沒錢,又將如何?”
青衣人拿出一張寫好的字據,放在桌上說道:“好辦,只需將宅子抵押?!?p> 陸老五眼神一邊,笑道:“還是如此。我已說過,我這宅子不只值那錢,如要以此強買強賣,斷無可能?!?p>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我就不客氣了。”青衣人說道。
陸老無本想著就算要抵押宅子,也還可以和蔣家講點價格,講價總有個過程,要互相試探一番。
不料眼前這位青衣人并不給自己試探時間,只聽見啪的一聲,陸老五只感覺耳腮處受了一擊,頓時眼冒金星,隨后被一雙大手勒住脖子,呼吸困難,兩眼一番,便暈了過去。
等道醒來之時,陸老五發(fā)現自己已經被蒙眼五花大綁,再也沒有剛才那種氣勢,嘴中發(fā)出嗚嗚的聲音,似掙扎又似絕望。
終于嘴巴的棉團被取出,聽見那青衣人的聲音:“怎樣,陸公子考慮得如何?”
陸老五心中有氣,要發(fā)泄一番,罵道:“狗日的蔣家,今天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家。”
“做鬼的事,我倒不管,今天還請陸公子盡快做出決定,我的耐心不好,從小被父親打了無數次都改不了?!鼻嘁氯说馈?p> 事已至此,怕是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人斗氣,陸老五放棄抵抗,任其擺布。青衣人又拿出那張字據,拉著陸老五的手按了手印,又簽了字。
“這就對了,本來事情并沒有如此復雜,公子何必苦苦掙扎?!鼻嘁氯说馈?p> 陸老五狠得咬牙切齒,卻不敢吭聲,害怕言多必失將對方激怒,丟了小命。
青衣人收好字據,冷冷說道:“陸公子吃一虧長一智,日后好事自來,無需再記這小恩怨,不然引火燒身,在下可不能擔保公子周全?!?p> “行了,你的手段我已領教,權當我陸老五時運不濟,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蔣家在這城里作惡多端,日后能不能周全,你也不能擔保?!?p> “呵呵,這話有理,只是這也不是在下考慮的?!鼻嘁氯诵Φ?。
……
蔣宗余這段時間,正苦惱家中諸事無法行進,家丁伙計都是七臺本地人士,樹大根深,簡單的事也能辦得過于復雜。
如今來了這么一位寶貝,人狠話不多,事情總能辦成。
可惜這青衣人性格乖癖,不愿和人交道,拿錢辦事,辦完事就不知所蹤,說來也好,雇傭關系倒來得純粹。
楊炎灱又是一大早起床,如今已成了一種習慣,他常笑段乾林是一個武癡,光想著練武,其他方面好像都沒有欲望,其實自己也不過如此,過去一直讀書,如今好像對自己體力上的極限突破,好像更有興趣。
仍舊自東向西,登山而行,今天段乾林因瑣事沒能通往,他如今大多時間都沒有再去胖子的小巷集中訓練,胖子曾經說過:“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真是這樣一個道理。
山中一空地處,他按計劃訓練了自己的體能和拳腿之術,又拿出盤龍棍自由揮舞一會,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白云滔打造的那把長刀,只是如帶長刀從書院而出,急速穿城而過太過張揚,恐嚇著路人,要是引來官府的人,則是沒事找事了。
正一個人略顯孤寂之時,感覺一個黑點突襲而至,楊炎灱反應過來,是一個拳頭大的石頭朝自己面門飛將過來,這石頭襲人的路數讓人很熟悉啊,和胖子將石頭綁于衣袖有異曲同工之妙。
經過平日里灱沙包如雨一般的亂擊訓練后,對這種單個攻擊自然不在話下。他用棍子順手一橫掃,將那石子擊落。當的一聲,胡亂反彈至書上。
石頭來處有人道:“好身手?!?p> 楊炎灱望著緩緩而至的青衣人,說道:“先生如此行為,就不怕傷著人。”對方來者不善,也不用行那虛偽之禮。
“哈哈,如連這簡單一擊,都避不過,也不必小東家如此費神?!鼻嘁氯说?。
“我乃城東書院一普通書生,不知得罪了哪里的貴人?”
“公子貴人多忘事而已,你易忘之小事,也許是別人難忘之大事。世間恩怨,緣起不過如此?!鼻嘁氯四欠N如冰的笑意依舊堆在臉上。
“先生跟我?guī)兹?,應該不只為今日和我侃侃而談?”楊炎灱畢竟不是老江湖,看著對方那別扭的笑臉,心里隱隱發(fā)毛。
這幾天老感覺似有似無的有個人影在近處晃動,今天終于現身,更應證了自己的直覺。
“哈哈,果然警覺。看來你是你幾位師兄中的佼佼者。”
“不然,我那幾位師兄習武時間比我長,各有千秋,我在其中,算是比較窩囊的。”楊炎灱道。
“讀書人嘴中一向虛假自謙,明知道自己不同他人,卻故意退讓,在我看來,實則是以退為進,博取虛名而已。我不喜歡。”青衣人嘲笑道。
“自謙事是真,不過我倒不是我刻意虛假為之,因和師兄們并沒真正切磋,不想貶低別人抬高自己而已。所以我與先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不知我,我也不知你,這話題就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p> “哦?也好,反正我今天也不是來和你談天說地的?!痹掃€未完,青衣人猛地跳將起來,向楊炎灱飛去,落地之前,突便手勢,曲肘砸向面門。
這一肘擊,加上落地重力,力度可想而至。
楊炎灱不敢怠慢,立刻用掌護臉,側頭,移步,才將肘力化解掉。
緊接著,青衣人上前一步跟上,扭腰一拳再來。
楊炎灱慌忙低頭,彎腰躲開這一圈,剛起身,對方卻一轉身,后手跟著又是一肘。
楊炎灱微微仰頭又躲過這一擊。
二人暫時停手,楊炎灱說道:“這拳路,真是鋼勁?!?p> “呵呵,什么拳練不好都是軟手軟腳,剛不剛勁,只與人有關,與拳關系不大?!?p> “說得有些道理?!睏钛诪伎涞馈?p> “你步伐很快,這么年輕,實在難得,不過只顧躲避,卻些進攻意識,常言道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些習慣有礙你繼續(xù)精進?!?p> “多謝指教?!睏钛诪紝W著對方,話沒說完,上前一步,右手一個虛晃,左手跟著就是一拳,青衣人剛小退步躲過,楊炎灱低腿橫掃對方膝蓋,對方曲膝躲過。
他腿剛沾地,抬腳又是一記高掃。不過青衣人早有防備,雙手護頭,卻被對方腳尖碰著耳跟,純屬運氣不好。
青衣人退了兩步,楊炎灱跟上,一個擺拳襲去,被青衣人躲過,跟著一轉身,又是一記肘擊。青衣人連續(xù)后退,眼中放光,“咦”了一聲。
“哈哈,果然是人才,我這些招式一看就會。”
“過獎,萬事皆有相通之處,人生四肢一頭,萬變不離其宗,差別就在這細微之間。”
“嗯,有道理,看來習武習武,不光要練身體,還要練腦子?!鼻嘁氯诉呎f邊退幾步,又道:“今日前來,總有些收獲,沒有空手而歸,看來七太保一干人有些東西,不能輕視?!?p> “不知先生何意?”
“今日到此為止,下次如再來訪,自然不只這般簡單,你且小心一些?!鼻嘁氯苏f完,一如往常一般,頭也不回緩緩消失在他視線中。
楊炎灱看著背影,思來想去,在這城中要說過節(jié),只與蔣宗余有過,不過蔣宗余如今混得風生水起,難道還會因書院中那些成年舊事耿耿于懷?
人心險惡,這未出世道的書生,哪里會想得那么復雜。人人都豁達有遠見,世上就少了無數無味的爭斗,可惜如果真是那樣,又少了很多光彩。
矛盾總是引向殘酷,又推動著世界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