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來,幾個人的目標(biāo)一致,方向明確,楊炎灱也定了心,下一趟,去邊城。
洪水慢慢退去,這座孤島也露出了下山的路。人們在這里半饑半飽地挨過了幾天,開始互相道別各奔東西。
不知道不久以后,他們又會遇上什么事情?遭遇蠻兵,或者流寇?或者就凍死餓死在路邊?或者到了安全的地方,過上了安穩(wěn)的日子。
楊炎灱望著洪水,嘴里嘀咕:“這水奔到下個河口,那里的人也不見得好過。”
……
事不宜遲,說走就走,四人準(zhǔn)備好包袱,啟程一路向西。
伍永富一路都表現(xiàn)出不安,問了好幾次:“你們說,這么多年不見,我就這么回去,他們還認(rèn)不認(rèn)識我?”
“你們說,我回去能干什么?還不是天天吵架。”
“你們說,小糜她現(xiàn)在是不是不想見我?到時候不理我怎么辦?”
“你們說,一個男人老是在家里被女人罵,是不是很丟人?!?p> “你們說……”
從他的問題中聽出來一些意思。伍永富大概是讀過一些書的人,只是這書讀得不怎么樣,連秀才都還不是。
這就讓人有點尷尬了。
話說回來,楊炎灱雖是要能讀一些,到目前為止,也并沒有落得好下場。
人生,真是奇妙而不確定。
伍永富讀書的時候就遇上了隨家四處做生意的糜姑娘。這糜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歡讀書人,依慕有這個臭毛病,可能也是受了她的影響。
糜姑娘和伍永富沒認(rèn)識多久,就互相產(chǎn)生了好感。正好伍永富一事無成,家中貧窮,干脆就跟著糜姑娘四處經(jīng)商維持生計。
最后一家人來到邊城,運氣來了,生意越做越順。這個伍永富仗著自己是個讀書人,又有些臭脾氣,所以在生意上一直做得不好,很多時候就因為這身脾氣,得罪了不少人。
時間長了,糜老板對他失去耐心,常常訓(xùn)斥他,讓他改脾氣。
很多時候,當(dāng)著伙計的面,讓伍永富很沒面子,失去了尊嚴(yán)。
在當(dāng)下觀念里,讀過書的窮男人伍永富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的情緒越來越差,基本上和糜老板每天都要吵架,感情吵沒了,心也吵涼了。
兩人寸步不讓,都堅決地維持著自己的觀點而又對對方造成無情夸張過火的傷害。
不是一氣之下,而是在這種漫無天日的痛苦循環(huán)中,伍永富選擇了走。
說起來確實讓人好笑,古今往來,都是女人受了欺負(fù)回娘家,男人離家出走的確實少見。
不過伍永富沒有辦法,這個商隊本就是糜家的,雖然伙計們平時都老板老板的叫他,但是每到關(guān)鍵的時候,伙計們都會自動選擇聽糜老板的話。
我伍永富就算沒有你糜家也照樣能活人!這是尊嚴(yán)。
他離開以后,糜老板差人四處找他,偷偷哭過,悔過,最后只希望他氣過了就回來了。
只可惜多年過去了,他依舊沒有回來。是死在外面了,還是又遇上了更好的和別人成親了?種種猜測讓糜老板非常痛苦。
早知道如此,不該說話的時候那么重,不該看不起他,其實他除了脾氣臭點,做事情還是不錯的。而且,很多次他對別人發(fā)脾氣,基本都是因為那些人對自己無理。
糜老板悔之晚矣,找了這么多年也不再哭泣,只盼望某一天,有人告訴他的消息也好,讓她安了這份心。
伍永富離家這么多年,找了不少的活干,最短只干了幾天,最長的地方干了三年。
也遇上過好的東家,可是又遇上了戰(zhàn)亂,東家舉家南遷,自然他又落了單。
這么多年,他產(chǎn)生了無數(shù)次想回邊城的念頭。但是腦海中,糜老板對他咬牙切齒,無情痛罵的猙獰表情和伙計們背著偷笑的情形又讓他猶豫。
到底是繼續(xù)在外面做個逍遙流浪漢還是回去懼內(nèi),這真讓人難以抉擇。
他心里矛盾著,身體卻很誠實。如果他真不想回去,也不會自東向西而行,中間遇上了楊炎灱幾人。
在回邊城的路上,他居然還趁著楊炎灱和小路匪交手的時候跑了,但沒過多久又被馮何生抓了回來??梢娒永习鍖λ斐闪硕嗌畹男睦韨?。
越過黃土高地,再向西就進(jìn)了沙漠,離邊城不遠(yuǎn)了。伍永富望著一片黃沙,又跑了……
楊炎灱這回也不追,任由他跑,沒到半日,他又回來了。沒有吃的,沒有水喝,你還能跑多遠(yuǎn)?
看來經(jīng)過多年的磨煉,伍老板要務(wù)實得多,那股窮酸骨氣沒有剩多少。
終于到了邊城,雖然楊炎灱只來過一次,一切都還是那么熟悉,這里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亂,各地的人們都匯聚于此。
這可把嚴(yán)浩淼高興壞了。
馮何生一把將走在后面的伍永富推在前面,說:“伍大哥,不,伍老板,你要走我們前面才好叫門說話啊?!?p> “管我什么事?你們押著我來的?!?p> 楊炎灱此時望著天空說:“你們快看,天邊的云怎么和昨天不一樣?”
兩個慫人,讓其他兩人都有些無語。
不知不覺他們又走在了后面。
還是嚴(yán)浩淼干脆,無事一身輕,站在糜府門前使勁敲門,大喊:“主人回來了,快開門?!?p> 不久門就開了,出來一個老伙計,一臉不悅,抱怨道:“誰呀?不講個禮數(shù),大呼小叫的,誰家開門不留個時間的?”
嚴(yán)浩淼說:“少說沒用的,你們家伍老板回來了,快叫糜老板出來?!?p> “伍老板?”開門人停了片刻,心里一驚,向嚴(yán)浩淼身后看去。
伍永富耷拉著腦袋,就像不敢見人似的,比新姑娘還害羞。
“快來人啦,伍老板回來了!快來人啦……”開門人打開門,轉(zhuǎn)身跑進(jìn)院子。
不一會兒,院內(nèi)傳來劈劈噗噗的腳步聲,糜老板領(lǐng)著人站在門口,用復(fù)雜的表情看著門外幾個男人。
伍老板頭更低了。楊炎灱也是左顧右盼故作輕松,這個時候倒是嚴(yán)浩淼和馮何生兩個混吃混喝心態(tài)的人,看上去堂堂正正。
依慕跟在糜老板后面,盯著楊炎灱似笑非笑。他看了她兩眼,點了點頭。
糜老板眼睛包住眼淚,吸了一口氣,對伍永富說道:“外面好玩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