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辭行出門
林黛玉聽了“你放心”這三個字，也是怔了半天，方說道：“我知道了?！?p> 寶玉暗自嘆了一口氣，心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卻奈何表兄妹結(jié)婚的話，風(fēng)險著實大啊。但見老太太平日的話里話外的，沒少透露寶黛二人結(jié)親的意思，看樣子林妹妹也是非常認(rèn)可的，這可怎么勸解呢？賈寶玉心里煩悶了一晚，也沒得出個頭緒來。
至這十一日清晨，寶玉起身，見襲人早已把各色衣服行囊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發(fā)悶。見寶玉醒來，先是從暖瓶里到了一杯溫水給寶玉喝了，才喚了小丫鬟進了水，伺候著寶玉梳洗了。寶玉見他悶悶的，因笑問道：“襲人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
襲人笑道：“我想著二爺這一去十來天，路上也沒個近身服侍的，怕二爺路上受了委屈。”
“這不是有小子們跟著么，有什么不放心的?！睂氂裾f。
襲人又道“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衣服鋪蓋我也包好了，交出給小子們?nèi)チ?，一路上好歹想著讓他們服侍你添換著。只是小子們粗手笨腳的，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顧?！?p> 寶玉道：“你放心，出門外頭我自己都會調(diào)停的。我走了，你們閑了就去瀟湘館看看妹妹，到她那里散一散。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也勤去著些，我不在家，你們替我孝敬著些。”說著，寶玉俱已穿戴齊備，便要去見賈母、賈政及王夫人等。
寶玉去賈母的院子辭別，賈母這邊剛擺上飯，老太太一聽寶玉過來了，也顧不得用飯，讓鴛鴦扶了站在門口等著，寶玉進院，看到賈母在門口迎著，忙快走了兩步，扶住賈母的胳膊，半埋怨半關(guān)心地說：“老太太怎么在風(fēng)口里站著呢？雖說天氣見熱了，可大早清兒的風(fēng)也是涼的?！闭f罷扶著賈母進了屋子。
賈母坐下后，拉著寶玉的問：“你可曾用了早飯？”寶玉說：“不曾用呢，想過來老太太這邊陪著老太太一起用?！辟Z母呵呵笑著說：“好，好。鴛鴦，你再看著寶玉愛吃的，添上點子?！兵x鴦笑著應(yīng)“是”，轉(zhuǎn)身出去自是安排。
賈母這邊又叮囑寶玉路上小心，說著說著又落下幾滴老淚。正說著，只聽得外面有人笑聲，說：“寶玉過來了？我來遲了！”只見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王熙鳳進來。王熙鳳見賈母落淚，忙勸解說：“老太太放心吧，我聽我們二爺說，除了咱們自己家的十幾個家丁下人跟著，璉兒爺又去鏢局子里請了五六個鏢師護著呢。何況這一路上兩三百里路都是官道，如今盛世太平，又沒聽說有什么山匪盜賊的，老太太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賈母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寶玉陪著賈母坐了一會子，王熙鳳又說了幾個笑話給老太太，見老太太緩和了，寶玉才又去見王夫人。
到了王夫人處。王夫人見了兒子，是既歡喜又有些舍不得。歡喜的是兒子能夠得了個好師傅，日后出息了，也是她的依仗。舍不得的是寶玉自幼千嬌萬寵著長大，從沒出過遠門，吃不得苦，萬般的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一會子話，無非是穿衣吃飯之事。直到寶玉說：“娘，兒子還得去父親那呢。您再不讓兒子走，可就誤了出門的時辰了?！蓖醴蛉诉@才放了寶玉出門。
寶玉出了王夫人的院子，又過來書房中見賈政。賈政早已在書房中等著，眾清客相公們圍坐著喝茶奉承。賈政一邊和清客相公們閑聊，一邊在心里算計著寶玉此刻是在賈母處還是在王夫人處，一會兒覺得時辰過得慢，一會兒又在心里怨著賈母王夫人說話的時間太長，好幾次眾清客說的話，他都沒聽進去，接不上茬，若得眾清客心里暗自發(fā)笑。
忽聽得外面小子來報，說寶二爺來了，賈政急忙要離座去迎，剛要起身，才覺得不妥，抬起的手順勢就端起了一旁小幾上的茶杯，裝作要喝茶的樣子，穩(wěn)了穩(wěn)心神，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讓這個孽障進來?！?p> 寶玉進來，見眾公都在，先是給賈政請了安，又向著眾公施了一禮，笑道：“眾位先生大安了?！辟Z政故作生氣，呵斥道：“怎么這么晚才出來，別誤了出門的時辰！”寶玉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說：“今兒個起的挺早的，只是在老太太和太太處耽誤了一會兒?！?p> 賈政點了點頭，又說：“此次出門，一路上務(wù)必小心行事，有什么事直管聽你璉二哥哥的，他外面的事比你懂得多。見了先生要謙虛謹(jǐn)慎，莫要唐突了先生?！睂氂駨澭鼞?yīng)是。賈政又說：“給先生的禮連著北靜王府送來的程儀，我具已交付給了璉兒，你直管問他要去就是了?！辟Z政絮絮叨叨又訓(xùn)了一盞茶的功夫，寶玉也不分辨，只是笑嘻嘻地應(yīng)著。
眾清客相公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請得先生來，不過二年就可顯身成名的了?！闭f著，一個小廝進來了，報與賈政說：“二老爺，璉二爺說時辰差不多了，外面都備著啟程呢?！辟Z政聽了，方止住了訓(xùn)話，又讓跟著的人進來。
只聽外面答應(yīng)了兩聲，進來三四個大漢，打千兒請安。賈政看時，認(rèn)得是寶玉的奶母之子，名喚李貴，因向他道：“你們一路上要好生跟著寶玉，提點著他早去早回，別讓他學(xué)了些精致的淘氣回來。若讓我知道了，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算帳！”嚇的李貴忙雙膝跪下，碰頭有聲，連連答應(yīng)“是”。
一行人出了門，只見門口十來輛大車，領(lǐng)頭的是兩輛朱輪華蓋車，車上鋪著厚厚地大褥子，靠著一邊有一個小幾，幾上放著八寶攢盒，各式零嘴兒點心裝在里面，供應(yīng)路上填嘴兒。茶壺、茶水、枕的、蓋的等物什也是備的整整齊齊，無一遺漏。
后面有四輛是家丁下人以及鏢師們臨時休息的大車，其他俱是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南浠\行李，用繩子緊緊勒住。一路隨行的人除了府里的家丁下人，又有五六個鏢師護著。賈政一看，方才放下心來。寶玉、賈璉二人辭了賈政一眾人等，也沒上車，翻身上馬，一人一馬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