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原枝說話算數(shù)的
床頭的碎花裙小熊，街頭杏子餅鋪的貓咪，還有綠色青蛙小鬧鐘蜜蜜，它們都知道的
加冰加料的奶茶很好喝，咸蛋黃雪糕和巧克力脆皮雪糕，還有夏瀾帶的麻辣面筋，都超級好吃，就是，就是可能會肚子疼
校園廣播聲很大，原枝在廁所都聽見了。
“恭喜高二七班男子4×100接力賽獲得第一名！總成績遠(yuǎn)超第二名，獲得校記錄！”
原枝聽得很高興，我們班又破紀(jì)錄了呀。
又聽到是高二男子4×100接力賽，臉都白了。
急忙跑到看臺，夏瀾坐在奶茶旁邊，安靜地想著什么，臉紅彤彤地，朝原枝招手：“快來啊！”
原枝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剛剛是、是班長跑完比賽了？”
聽見夏瀾的肯定答復(fù)，原枝感覺肚子更疼了。
垂頭喪氣坐在一邊，想拿麻辣吃，又嘆了口氣，揉揉肚子。
夏瀾把原枝攬過來，說了句話，語速很快，原枝沒聽清。摸摸耳朵：“啊？”
夏瀾紅著臉，四處張望，小聲說：
“廣播，正在念加油稿的那個?！?p> 原枝發(fā)現(xiàn)夏瀾的耳朵都紅了。
夏瀾不說話了，原枝愣著，“怎么啦？”
她扯扯原枝衣袖：“呃，也沒什么。就是，就是聲音，還，還挺好聽的，”
這時候，廣播沒人在說話，正一輪比賽呢。原枝仔細(xì)回憶那個念景致名字的聲音。
“就是那個九班滑輪滑，領(lǐng)頭的那個男生?！毕臑懱嵝?p> 噢～原枝恍然大悟。又很認(rèn)真地想了想夏瀾這些日子的表現(xiàn)，和她壓床底的言情小說。半天沒說話
夏瀾發(fā)呆，覺得每次和原枝這個呆瓜沒什么好講的，她像個孩子一樣，什么也不懂，說句話總是要反應(yīng)好半天。
于是思緒傳的很遠(yuǎn)，比廣播站還遠(yuǎn)。
耳邊突然冷不丁傳來一句話：“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夏瀾像是做夢被驚醒了，嚯地一下站起來，四周望了望，又坐下。
“你，你才喜歡人，你才有喜歡的人呢！”
夏瀾氣急了
原枝后怕地順了口氣：“噢噢，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有喜歡的人啦?！?p> 夏瀾安靜下來，有點(diǎn)沉默。
靜靜看著原枝，看她掰掰手指，算了時間，說，小瀾數(shù)學(xué)最好啦，從包里掏出試題卷里向自己請教。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正給小枝講題，聲音澀澀地，像是好久沒保養(yǎng)的老機(jī)器。
后來班長來了，又沉著臉盯著小枝看。
小枝裝作沒看見他，她只好也跟著繼續(xù)講題
然后，小枝好像冒冷汗了，裝不下去了，就扭過頭看班長，聲音僵僵地，“班長、班長又破紀(jì)錄啦？”
小枝哄好了班長，又湊回她身邊，挨得緊緊的，小聲說班長的壞話，班長看她一眼，小枝又坐的筆筆直直。
后來夏瀾才知道，這次哄好班長的代價，還挺大的。算不算是，小枝的一輩子呢。她也不知道。
下午太陽特別大，小枝一直說好熱。
晚上又下雨了，今天是周三，夏瀾要回家。
她撐著傘，雨水很用力地?fù)舸騻忝?，她微笑著?p> 少女站在公交車站，小心翼翼地避開水洼，
這一路公車上加上司機(jī)只有五人不到，途中，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下車了。只剩下司機(jī)和夏瀾了。
公車七拐八彎，天空變得沉悶灰舊。
夏瀾面無表情徑直往前走，白色的帆布鞋很快濺上灰色的泥點(diǎn)。
電梯廂很小很舊，往往爬樓梯更快些。
可是夏瀾微微靠在電梯里，不知道想什么。
站在門口，打罵聲爭先恐后地鉆入夏瀾耳朵。
擰進(jìn)鑰匙，門咯吱咯吱地開了。
房里很黑，沒開燈。
正破口大罵的中年夫婦有一瞬間地安靜。
夏瀾開燈，繞開地上破碎的書頁和玻璃渣，抱起沙發(fā)上默默掉眼淚的小男孩，回到房間關(guān)緊了門。
屋外又吵起來了，夏瀾幫小男孩擦眼淚。
“夏瑾，你是男子漢?！?p> 小男孩約摸三四歲的樣子，很瘦小，其實(shí)已經(jīng)五歲了，他緊緊抿著嘴眼淚直往下掉。
剛想開口，抽噎聲便冒出“姐姐回來了?！?p> 夏瀾很用力地抱住夏瑾，少女單薄的肩膀像是要把小男孩嵌到骨肉里去。
“嗯，姐姐回來了?！?p> 房間外吵罵聲越來越大，夏瀾打開門，男人已經(jīng)拿起菜刀威脅女人了。
夏瀾眼睛里灰沉沉地，聲音有點(diǎn)沙?。骸皦蛄藳]有？”
男人把菜刀甩到地上，女人跌坐在沙發(fā)。
夏瀾用力扯出一個笑：“那就，吃晚飯吧。”
女人沖進(jìn)房間里，很用力地關(guān)上門。
男人的嘆氣一聲又一聲，煙一根又一根。蜷縮的煙頭掉在光可鑒人的白瓷磚地板上。
地上的碎玻璃反著五顏六色的光
菜刀橫在過道中間，摔出了一個小缺口。
冰箱里是上周自己買的菜，原封不動，已經(jīng)臭了。
櫥柜里還有幾包上周自己買的方便面。
這就是，夏瀾的童年。
可是，她覺得，自己的青春也會這樣。這么這么不堪。
把碗和筷子洗干凈，燙好方便面后，敲響房間門。推開，只站在門口，床頭女人背對門口掉眼淚。夏瀾只能看見她身子弓地很低，不斷抽噎著。
“你出來?！毕臑懧曇艉茌p
又到另一房間去，打開燈。
房間里裝修地很好，能看出很用心，只是能摔的幾乎都已經(jīng)被摔碎了，燈光暖洋洋的，天花板上，有藍(lán)色的太空，火箭飛船大貼紙，男孩躺在中間的大床，坐起來很聽話地穿上鞋子，亦步亦趨跟著姐姐。
餐桌前，一家四口坐著，地上的陶瓷碎片和菜刀，碎玻璃片滿地都是。
顯得，墻壁上的花朵壁紙和暖洋洋的燈光有點(diǎn)荒誕可笑啊。
誰也沒說話，只有小男孩吃得很用心。
這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電閃雷鳴。
可是夏瑾睡得很好，沒有人會在半夜說要離婚帶他走，不用擔(dān)心睡著了醒來就沒有爸爸媽媽了，不用擔(dān)心姐姐一個人在學(xué)校。
姐姐在他旁邊，夏瑾睡得很香。
夜里夏瀾的眼睛一直睜著，把弟弟抱的很緊，像是在固守自己的童年，和未來的青春。
夏瀾睡著了，伴隨著雷鳴風(fēng)雨聲
夢里的她像是在海里浮沉，黑漆漆的大海，黑漆漆的天空。閃電像是要打進(jìn)海里。好多小舟，輪船在行駛，都在逃難，海水時不時翻涌，吞掉一船人的性命。
就好像漂在海上的，只有夏瀾一個人。
她在海里沉浮，沉進(jìn)海里的窒息感，浮在海面的劫后余生，不斷來回，來回。
海水像是要從耳朵鼻子里鉆進(jìn)腦子。
每艘船都行駛地飛快，沒有一個人愿意救她。
身側(cè)駛過一輛巨大的游輪，上面的人歡聲笑語，衣香陣陣，好像絲毫不擔(dān)心。對的，不論再大的海浪都無法吞并這艘巨輪。無法。
游輪過，激起巨大巨大的白色浪花泡沫。
甚至，他們走過的路，留下的浪花都足以吞沒夏瀾。
她沉進(jìn)海底前，看見船尾的小甲板上一個女孩在宴請賓客。
賓客很熟悉，是平日里熟知的人。
夏瀾像是用盡最后一絲氣息浮起來，
看見班長，還有那個九班輪滑男孩。他們都在邀請同一個女孩共舞
男孩們得體華貴的燕尾服啊，就像，六歲時最期待的，來拯救她的王子那樣。
女孩裙擺夸張，發(fā)型繁麗，蕾紗層層疊疊，極盡精致奢華。
夏瀾努力看清女孩容貌后，才像是了結(jié)心愿一樣沉進(jìn)海底。
不斷下墜。不斷。
落到海底。海底鋪著一層好厚的尸骨。好像還有，她的弟弟。
又一道驚雷響起，夏瀾像是得救一樣睜開眼睛大口喘氣，身邊弟弟呼吸綿長睡得正香。
窗外雨還在嘩啦啦下著，不肯罷休一般。
夏瀾眨眨眼睛，把臉埋進(jìn)手掌心，落下很多冰涼的眼淚。
為什么啊
為什么
這天夜里，夏瀾的眼淚比窗外的雨還要多。
第二天，原枝給好朋友夏瀾買了相思紅豆餅。紅豆香香的，糯米糯糯的，餅皮也是綿軟溫暖。
可是，好吃是好吃。原枝看向夏瀾。
沒好吃到，掉眼淚的地步吧。原枝好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