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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顰顰贈紅豆

第十一章 約定好的

誰家顰顰贈紅豆 程阿準 3105 2020-02-24 22:47:47

  趙雪池抬頭看向夜空,緩緩道,“我們已經(jīng)失散許久了。

  我幼年時期,家住梨花村,在京城外向北十幾里處。家中除父母外,還有兩個姐姐。父親替別人家務(wù)農(nóng),母親和兩位姐姐做些繡活補貼家用。我不喜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兒,做不出好的繡活,便經(jīng)常在家受兩位姐姐打罵,母親也不準我上桌吃飯,父親更是連正眼都不愿意瞧我。只有七八歲的年紀,我每日被遣去山上拾柴。背簍沉重,走一截便休息一截。

  有一日,我拾過柴后,在山腳下休息,碰到了他。他和我相似的年紀,穿著同樣破舊不合身的衣裳,手里握著一個燒餅,問我吃不吃。說實話,我當時很餓,他就掰了一半給我。

  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燒餅?!壁w雪池轉(zhuǎn)頭看著陳顰兒,笑了笑。陳顰兒好奇地追問,“然后呢,你們成朋友了嗎?”

  “嗯,我們成了朋友,他每日都會來山腳下等我。我們一起玩耍,他還會教我識字,太陽下山時他會幫我一起把柴抬到家門口。我知道了他家中是村子里賣雜貨的,也不富裕。

  有一日,我們在山坡上打鬧,遠遠見到了出征的軍隊。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那樣大的陣勢,我們看呆了。他說,打仗的士兵一定都很厲害。我就告訴他,我也很厲害,我也要去打仗。他說那他就掙好多好多錢,買燒雞給我吃。

  那日之后,我隨身總會帶著一根木棍,假裝是武器,耍起來覺得威風(fēng)凜凜。他就在我旁邊,把搜羅來的各類石塊擺在面前吆喝,假裝售賣。就這樣,我們互相陪伴過了好幾年,他漸漸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便開始叫我小不點,我喊他傻大個兒。這樣的生活雖平淡,但卻十分快樂。

  直到有一天,他高興地和我說,他們家要搬去京城了。他的伯父去世,沒有子嗣,便將財產(chǎn)都留給了他家。對了,我記得那天,他還給我?guī)Я藘蓚€燒餅,說母親給買的。

  我們約好,總有一天要互相找到對方。

  那日回家有些晚了,我生怕姐姐們責罵,但一到家附近,就看見了滿地橫尸。一位大娘告訴我,土匪今日掃蕩了村尾幾戶人家,要擄去我兩位姐姐,父母萬般阻攔,土匪便下了狠手。

  當時我好像沒有哭。晚上睡在家中,父母和姐姐的尸體就在院外。我感到很害怕,那種感覺終生難忘,我不難過,我只覺得很害怕,手腳冰涼。天色剛亮,我便搜羅了家中僅剩無二的值錢物品,打了包,走去京城找他,可我忘記了拿那兩個燒餅,就放在我的床頭。

  我走了好久好久,鞋子都磨破了,終于到了京城。京城好大,但是守城的侍衛(wèi)不讓我進去,以為我是乞兒。我反復(fù)說我不是,沒有人理我,也沒有人聽。恰好當時城門口有招兵的啟示,我認不全字,只聽到圍觀人在念。

  我將身上所有的錢和東西都給了招兵的那位將士,他才收了我?!壁w雪池陷在回憶中,“初來軍隊,人人都欺我,我便愈加刻苦練武,一次機緣巧合,陳虎巖將軍看到了我,便將我調(diào)去他麾下,我的日子才好過了些?!?p>  陳顰兒心疼地握住了趙雪池的手,“雪池姐姐”

  趙雪池笑了,“軍紀嚴明,其實我無數(shù)次都想逃跑的,但都會想到他。我想到,我和他約好的,我不可食言。這一堅持,就過了快十年?!?p>  “那你為什么不去找他?”陳顰兒好奇地問。

  “戰(zhàn)亂年間,我早已分不清時日。況且京城那么大,我僅憑記憶,如何找他,又從何找起。”

  “那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當然記得,這是他第一次教我識字時,我便牢牢記下了。是我最熟悉的三個字。”趙雪池反握住陳顰兒的手,在她手心仔細寫著。

  “李...少...惟...??”

  “對,他叫李少惟?!壁w雪池松開陳顰兒的手,低頭笑了笑。

  老天爺,這也太狗血了吧,比小說還小說。陳顰兒扶額。

  “雪池姐姐,我認識一個叫李少惟的人!就在京城,是安居布坊的掌柜的,應(yīng)該就是你要找的人?!?p>  “什么?”趙雪池顯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你認識他?不可能,怎么可能,也許只是同名同姓,巧合罷了。”

  陳顰兒看得出趙雪池眼神的慌亂,“雪池姐姐,是不是巧合,到時你們一見便知。”

  趙雪池理了理頭發(fā),認真地說道,“顰兒,你莫要誆我,這對我很重要。”

  “我沒有誆你,相信我?!标愶A兒更堅信了李少惟便是她要找的人,“我也同你做個約定。”

  “什么?”

  “待我們打完這一仗,我?guī)闳ヒ娝?。?p>  “顰兒...”

  “就這樣定啦,雪池姐姐!”

  皇宮,晨昏殿。

  “太子,你放肆!未得寡人準許,你竟敢私自傳令減少徭役?這天下,已經(jīng)是你的了嗎?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皇上震怒,將一本折子摔在了杜枕河面前。

  “父皇,兒臣知罪。只是當今邊陲戰(zhàn)亂,百姓生活已然受到影響,此時必調(diào)整徭役,以平民心。兒臣已向您啟奏三次,皆未得到回應(yīng),就當您是準許了。”杜枕河跪在殿下,直著腰回話。

  “國事繁雜,寡人免不了漏看一些折子。暫且不說這個,誰又允許你插手后宮的事情了?”

  “父皇,兒臣碰巧見過幾次后宮妃嬪,除皇后娘娘外,各宮嬪妃個個衣著華麗,穿金戴銀,就連侍女都環(huán)佩叮當。而民間設(shè)立的施善坊卻資金短缺,故而兒臣才向皇后娘娘建議,減少各宮嬪妃月例銀子,調(diào)撥給施善坊,擴大規(guī)模。”

  “哼,你倒是言之鑿鑿,一副大善人的模樣。”

  “父皇息怒,您病體未愈,還是快些躺下休息。”

  皇帝瞇著眼,細細端詳著跪在殿前的這個兒子。他已然長成了大人,與他母親愈加相似,一樣的頑固,一樣的我行我素?!疤樱阈挪恍殴讶私袢站唾n你死罪?!?p>  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杜枕河早已習(xí)慣,“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行了,別礙著我眼了,滾出去吧。”

  杜枕河起身慢慢退了出來。

  曾經(jīng)的皇帝不是這樣的,他記得年幼時,父皇勤政為民,文武百官愛戴。雖識得他的才華,封他為太子,但杜枕河心中明白,父皇始終不喜他,在眾多兄弟中,父皇隨與他們也不親近,但似乎格外厭他。聽聞宮中有資歷的太監(jiān)講,這與他的生母有關(guān)。他也聽聞,自己的母妃,并非生他時難產(chǎn)而死,而是生下他不久后,被皇帝賜死的,三尺白綾,取了性命。只是近幾年來,這個曾經(jīng)開創(chuàng)盛世的明君突然開始貪戀后宮,不問政事,沉迷于求仙問道,且愈發(fā)暴躁,動輒滿門抄斬。

  他在幼年期間,就早已明白了這個看似莊嚴輝煌的建筑里,有多少血腥和骯臟的事情。杜枕河從不明白快樂自由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明白,他的心早就冷了。只有出了皇宮,他才喘得過一口氣來。但皇宮外,卻又有那么多的勞苦百姓。杜國富裕,可百姓貧富懸殊,街上的乞討兒仍然不少。心雖然冷了,但杜枕河的血卻還未涼。

  既然命運把他推上了太子之位,那他便用手中的權(quán)利,做些讓自己舒心的事情。他建立了施善坊,每日施粥,照顧沒有勞動能力的孤兒寡母。隔段時日便會舉行募捐,鼓勵富人接濟窮人。太子雖在后宮不受歡迎,但卻被京城的窮人們奉為神仙。但杜枕河是清醒的,他從未忘記自己身處皇室,又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于是他派了說書人,讓他在這聽風(fēng)樓里,講一些宮里的奇聞逸事,同時,也打破百姓對他過于崇高的幻想。

  這種幻想讓他覺得不安全,覺得危險。他生怕有天自己也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杜枕河不自覺地又走到了與陳顰兒相遇的那棵樹下。他抬頭望,樹上已開滿了繁華,再仔細找那日的鳥巢,竟也不在了。也不知那個問他累不累的少女,在戰(zhàn)爭的洗禮下,是否還能和曾經(jīng)一樣,擁有干凈的笑容。也許不會吧,杜枕年眨了眨眼。見識過血腥的人,總是很難再和從前一樣快樂的,他心想。

  塞北。

  陳顰兒和趙雪池為首,陳虎巖的帳內(nèi)跪滿了將士。

  半刻鐘前,正當陳顰兒在打趣趙雪池時,有傳令兵將他們叫來了將軍大營。

  李郎中正在嚴肅地醫(yī)治。陳虎巖的情況很糟糕。

  雖然離得很近,但陳顰兒不忍抬頭看醫(yī)治過程,血腥味充滿了她的鼻腔。陳虎巖的傷勢又感染加重了。陳顰兒很難想象,在這醫(yī)療環(huán)境如此之差,甚至連麻藥都沒有的軍隊大營,陳虎巖是如何忍痛的,曾經(jīng)她上高中時,打了麻藥拔智齒都哭了好久好久。

  李郎中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眉頭緊緊地扭在一起。整個帳內(nèi)除了醫(yī)治用具與皮膚接觸的聲音外,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等著李郎中開口。

  終于,李郎中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看向大家。但聲音依舊清晰,扎進了每個人的耳膜。

  “陳將軍傷勢感染過重,怕是挺不過今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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