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由于次日即將報道，剛入夜，項天澤便隨著怪老頭早早進了城，不過二人并未急著回去，而是難得的在熱鬧的街市上閑逛起來。
對項天澤而言，能如此細致的游覽這個世界的繁華夜景，當屬首次。
以宏偉的城樓為中心，分散于兩邊的，是鱗次櫛比的屋宇樓閣，其中客棧、器坊、酒肆、藥鋪、布莊、商行、武館等各類商鋪一一在列，井然有序。
燈火通明的長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摩肩接踵，小販們五花八門的吆喝，伴之以形形色色的人潮，夾雜著孩童們若隱若現(xiàn)的嬉笑打鬧，各色聲浪此起彼伏，人們熙攘往來熱鬧之極，好一派昌隆繁盛之景！
若論其形式，其實除了衣飾與所處環(huán)境的差別，本質上與前世并無二致，饒是如此，項天澤仍然有股別樣的新奇感受，他瞧瞧這看看那，儼然一副初次進城的模樣，惹得跟在后面的怪老頭好一陣鄙視。
不知不覺間，二人走過了兩條主街來到一處十字街口交匯處，項天澤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正打算接著拐入左側臨街，身后，怪老頭卻忽然拍了拍肩膀，輕聲道：“往南走，帶你去看點更有意思的東西?！?p> “更有意思的東西？”項天澤微微一愣，當他瞥見怪老頭臉上浮現(xiàn)的神秘笑意，不由眼前一亮，頓時好奇心大起，當即快步跟了過去。
進入南側街道又穿過兩個街口，一幢巨大的螺旋式建筑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整棟建筑占地極廣，外表造型奇特，遠遠望去，宛如一條盤桓而上的巨蟒，磅礴宏偉，氣派十足。其頂端，仿佛吞天巨蟒仰天長嘶，吐出一道約莫人高的龐大火焰，烈火熊熊，沖天而起。
在寬敞的大門前，伏著兩座足有丈余高的青玉石雕，其外形神似貔貅，氣勢凌然。石雕旁，站著兩個體態(tài)雄壯的彪形大漢，猶如兩尊怒目金剛，威猛可畏。
飛翹的房檐下，高掛著兩排大紅燈籠，其燈芯熾烈如火，明晰透亮。懸于門屏間的，是一塊赤金雕龍大匾，筆走龍蛇鑲著三個鏨金大字：千金樓。
此時，呆立于門口的項天澤，正抬頭仰望著巨大的赤金牌匾，滿臉震撼之色，好半晌，他艱難咽下口唾沫，喃喃道，“難道這就是賭場？可這未免也有點太大了吧…”注意到周圍行人心急火燎往里鉆的模樣，又聽得樓內隱約傳來陣陣熱烈的呼喊之聲，他實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正當項天澤呆愣之際，前方怪老頭回頭望了他一眼，忍不住調笑道，“怎么樣，沒見過如此氣派的場面吧？不過更有意思的還在里頭，你可要有點心理準備！”說著，他率先邁步踏入了門內。
……
越過大門，撲面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嘈雜聲浪，與外界相比簡直如同沸反盈天，如此明顯的聲響落差，讓項天澤疑惑的回頭望向空空如也的門口。
“為了隔絕內外，門口處設有一道無形屏障，而且四周的墻壁也是采用隔音效果最好的回音石?！彼剖侵浪牟唤?，怪老頭適時解釋道，“這兩樣東西本來足以隔絕一切聲響，而你之前所聽到的，只不過是他們想讓你聽到而已。”
“想讓我聽到？”項天澤愣了愣，隨即哂然一笑，“很不錯的營銷手段嘛，這賭坊的主人還真是摸透了賭徒心理…”
“賭坊？”怪老頭挑眉瞥了他一眼，“你見過方圓數(shù)百丈的賭坊？”
“呃…”項天澤再次愣住，目光慢慢掃向金碧輝煌的接待大廳，“那這是…”
“這叫競武場，是尚武府的一座分樓，主營項目為擂臺競技。觀擂者可以通過押注的方式選擇看好的武者，若是其賽后勝利，則根據(jù)賠率獲得賞金，”怪老頭一邊領著他繞過擁擠的大廳去往內場，一邊仔細講解著，“一般來說，競武場會根據(jù)實力劃分不同區(qū)域，最低至聚氣觸靈師，最高至宗師，都有相應的擂臺，實力越強，往往區(qū)域越大，擂臺數(shù)量也越少?！?p> “哦…”項天澤點點頭，又驚疑道，“那宗師之上呢？為什么沒有??？那樣不是更能吸引人嗎？”
怪老頭嘴角僵了僵，翻著白眼道：“你小子以為這是小孩子打架鬧著玩嗎？一般來說，連宗師級別的較量都極少能夠見到，更別說那些超凡入圣的存在了，再說，到了那種層次，他們也輕易不會與人動手。因為所造成的破壞力，即便不是揮手間翻云覆雨，那也足以劈山斷浪，若是真打起來，你覺得這些平頭百姓還會有幾個有命看的？”
“呃…”頓時，項天澤不由回想起豐崀與青十三的密林一戰(zhàn)，當時慘烈場面至今歷歷在目，無法想象宗師之上又會將是何等的毀天滅地…他很尷尬的撓撓頭，幸虧余光瞥到甬道里來去匆匆的行人，立即話鋒一轉，“噯，對了！關老，剛才大廳的那些人是在下注嗎？我們要不要也賭一把？”
“大廳只是結算和兌換玉牌的地方，下注得去現(xiàn)場才行，”怪老頭說著，手間一翻，一塊小巧的白色玉牌便朝他扔了過來，“至于賭不賭，你若是有興趣的話，一會可以試試！”
項天澤連忙接過，仔細的觀察了一陣，訕訕道，“這…要怎么用呀？”
這時，二人已順著甬道來到一處敞開的大門前，怪老頭伸手往里指了指，故作神秘的一笑，“進去你就知道了?！?p> 兩人越過大門進到內場，項天澤總算見識到怪老頭口中所謂的競武場。
高窗穹頂，寬敞疏闊的封閉場地內，均布著近十座大小一致的圓形高臺，乍一看臺上空空如也，除卻對戰(zhàn)雙方似乎連圍欄都未曾設立，細瞧之下才會發(fā)現(xiàn)其外圍隱有氣流浮動，看來別有機巧之處。
緊挨著高臺的四周，另外設有四處對立的小方臺，方臺僅有一人身位，其上，零散站立著幾位身著錦緞的黑衫男子，其衣袍背后，均用金絲細線繡著一個極大的“武”字。
進場后，怪老頭懶得去擠那些圍滿了觀賽者的擂臺，而是走向了相對人少的位置。剛進門，項天澤便被黑衫人所吸引，好奇的看了半天，忽然問道，“那些是管理者嗎？看上去派頭很足啊…”
“那是裁定者！”
“裁定者？兩個？”
“廢話！”怪老頭撇撇嘴，為了避免他接二連三的蠢問題，索性耐著性子解釋道，“為了保證比試的公平公正，每一場比賽都設有兩個以上的裁定者，而且其實力必須高于參賽者，一旦發(fā)現(xiàn)有弄虛作假者，必斷一腿?！?p> “我靠！”怪老頭說的很隨意，項天澤卻瞠目結舌，“有必要玩這么狠嗎？”
“這算什么，還有更狠的呢！為了保證比賽質量和血腥程度，競武場規(guī)定每一場比賽必須有一方受傷，而且絕不允許提前認輸！”
“我槽?。∵@他娘的是赤裸裸的打黑拳??！”項天澤雙眉一擰，義憤填膺道，“簡直…簡直就是逼良為娼！”
“逼良為娼？”怪老頭嘿嘿一笑，指了指近前擂臺上鏖戰(zhàn)正酣的雙方，“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想站在那上面，若是有那個本事，他們怕是恨不得天天被逼良為娼！”
“呃…”項天澤當場愣住，“為什么…？”
怪老頭像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哼聲道：“競武場的所有打擂者都是自愿報名的，根據(jù)實力的差別設有規(guī)定的提前報名時間，實力越高則時間越長，傳播的也越廣泛，下注的也就越多，同樣的，獲勝者所獲得的下注分紅亦會水漲船高?！?p> “原來如此…”項天澤恍然大悟，頓時咋舌不已，可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萬一雙方愣是勢均力敵呢？難不成還非得拼個你死我活才能罷休？”
“每一場比賽都有時間限制，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若對戰(zhàn)雙方拼盡全力仍然難分勝負，征得裁定者同意后可以選擇流局，或者棄局，”說到這，怪老頭突然眼皮一挑，目光鎖定在擂臺的兩人，輕聲道，“要結束了…”
循聲望去，只見對戰(zhàn)雙方正處于短兵相接的近身搏斗中，其中一人右臂疾縮，左掌驟然斬出，掌緣如刀，目的正是對方脖頸，卻被其偏頭險險避過。那人似乎早有算計，右手握拳猛然上擊，砰的一聲，正中對方下頦，打得他仰面連連后退，趁此機會，那人緊隨而上，一掌擊中對方胸口，使得他仰面倒飛，重重撞擊在擂臺邊緣的氣流上，隨后伏地不起。
黑袍裁定者當即宣判了比賽結果，經(jīng)過短暫休息，兩人很快被一旁的侍者接引了下去。不久，又一對打擂者被帶上了擂臺，這時，項天澤感覺到手中玉牌微微震動，拿起一看，玉牌中赫然顯現(xiàn)出對戰(zhàn)雙方的簡單信息。
袁燦，九階聚氣師。
王奜，九階聚氣師。
兩人名字下方則是對應的賠率：
袁燦，勝，1比1.4
王奜，勝，1比1.7
雙方，平，1比4.2
“在低級武者中，一般來說是以近戰(zhàn)為尊。因為在實力相近的情況下，少有人能將以氣化形練至大成，也就很難攻破對方的防御，更何況還是在如此有限的范圍內，由于身法受限，實力自然愈發(fā)大打折扣。”怪老頭瞥了眼玉牌上的內容，隨口解釋道。
項天澤了然點頭，視線注意到身前一人拿起玉牌在打擂者之間點來點去，最終停在左側便下注了，他好奇之下也學著樣子點來點去，卻無絲毫反應，一旁的怪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一巴掌呼了過來，氣罵道，“蠢貨，這東西跟須空戒用法一樣！”
項天澤訕訕一笑，邊揉著頭邊融入魂力試了試，隨即驚訝道：“這里面…是有一千金幣嗎？”
怪老頭輕輕哼了聲沒說話。
“呃…那我壓…”項天澤見怪老頭兇巴巴的眼神沒敢再問下去，他猶豫片刻，腦子突然一熱，跟著前面那人押注在左側的袁燦身上，剛下完注，沒想到怪老頭又毫無征兆的一巴掌拍來，“笨蛋，你全押了？”
“呃…”項天澤一臉忐忑的點點頭。
怪老頭搖頭微嘆，徹底被他打敗了，“算了，押就押了吧，權當花錢買了教訓?！?p> “那個…我押錯了嗎？”
“你這種盲押運氣成分太大，雖然結局要到最后才會揭曉，但在戰(zhàn)斗過程中卻能捕捉到打擂者很多有用的信息，只有了解到這些關鍵因素，預測勝負的把握才會更大?！?p> “啊…？”項天澤面色一僵，詫異道，“難道在開打之后還能下注？”
“不然呢？！”怪老頭瞪了瞪眼，指了指旁側緊握著的玉牌幾人，沒好氣的訓斥道：“你以為他們這些人一個個都在等什么？”
“這…也行？那等到最后豈不是穩(wěn)賺？”
“沒那么簡單，你真當那些裁定者只是一旁看戲的？他們最主要的作用其實是尋找合適的時機關閉投注通道，從而使得利益最大化。而且在戰(zhàn)斗過程中，賠率也會隨時發(fā)生變化，他們可不是什么冤大頭，人家早就算好了的?！?p> “原來如此！”項天澤幡然醒悟，就在這時，打擂雙方已進行過短暫的調整，隨著裁定者的一聲令下，比試已正式開始。
周圍所有人的目光紛紛集中過來，場下頓時爆出熱烈的吶喊聲，想必大多數(shù)來自那些盲押的賭徒。至于剩下的，則是一直緊握玉牌，密切關注著打擂者的一舉一動。
擂臺之上，還是袁燦率先動手，只聽得他一聲大喝，雙臂如風筒般鼓起，隨即屈指成爪，邁著星流大步倏然抓向對手。
而另一邊的王奜，體外之氣尚未完全成形，只大概凝練出像是某種利刃的劍柄，自然需要避其鋒芒。他反應也不慢，當袁燦襲來之時，他身體詭異一扭，竟輕松繞過對方的攻擊，卻并未給予反擊而是飛速退開，兩人轉瞬間便來了個位置互換。
一擊未果，袁燦不怒反喜，真氣狂涌間，雙腿亦如風筒般鼓起。乍然間，他身軀緩緩朝前倒去，在傾斜角度即將過半的瞬間，腳掌猛然發(fā)力，猶如一支利箭猛然激射而出，速度相較上次何止快了一倍！
王奜目光一凝，沒想到對方攻勢如此之快，再要躲閃已來不及，一咬牙，迅速揮手在身前布下一層氣盾，看來是打算硬接這一掌。
砰！
氣盾應聲而碎，袁燦來勢不減，情急之下，王奜只得匆忙抬手相迎。
啪！
兩人雙掌相接，高下立判。
袁燦僅僅身形微頓便穩(wěn)住退勢，而王奜卻是倒退連連，直到后背撞擊在擂臺的氣流墻，頓覺一陣氣血上涌，卻被他強自忍住了。
登時，場下爆發(fā)出一陣響徹全場的歡呼聲，想必多半是那些已經(jīng)押了袁燦勝的，也有不少伺機而動的投機者見機下注，連項天澤也面露喜色，跟著小小的激動了一把，而身旁的怪老頭卻一派沉靜，不予置評。
袁燦一擊得手，卻沒急著乘勝追擊，而是露出貓戲老鼠的眼神，當看到對方手中仍未成形的氣刃，他輕蔑一笑，揉了揉手腕，停頓了片刻，方才再次發(fā)動攻擊。
接下來的戰(zhàn)斗依舊是一追一逃，盡管對方進攻節(jié)奏不快，王奜亦是謹慎應對，卻依然被逼得險象環(huán)生。在咬牙扛過第四次擊飛之后，他臉色早已蒼白如紙，隨手揩去嘴角血跡，他臉上驀然泛出森然冷笑，“凝！”
隨著他一聲低喝，渾身真氣如潮水般瘋狂涌向右臂，眨眼間，一柄三尺有余的暗灰色氣刃在其手中極速凝聚，隱隱散發(fā)出一股陰寒氣息，“接下來，也請你嘗嘗我裂空劍的滋味！”話音剛落，他竟主動出擊，揮舞著氣刃陡然劈下。
“裂空斬！”
在氣刃成形的那一刻，袁燦心頭一凜，自知先前有些托大，不過他并不慌張，只見他雙腿邁開，屈膝半蹲，雙手凌空劃出一面土色圓盾，一股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厚土盾！”
電光火石之間，劍盾相交，頓時響起沉悶的撞擊之聲，在強大的反震力下，兩人雙雙蹬步后退，此次的正面硬撼，兩人總算拼了個旗鼓相當。
不過王奜似乎對這般結果并不滿意，僅遲疑片刻便再次持劍攻來。
而作為對手的袁燦，由于氣息未定，又被對方一往無前的氣勢所攝，目光已不似之前那樣堅定，頗有動搖之意，因此只是采取被動的防御，在勉強擋過幾招之后，頹勢漸顯。
當對方最后一劍劈下，袁燦身前的土盾再也支撐不住轟然碎裂，他心道糟糕，情急之下不得不伸手，打算硬接對方尚有余力的劍刃，千鈞一發(fā)之際，沒成想對方卻強行止住勁力，鋒利氣刃堪堪停滯在他臂前。
場上場下頓時出現(xiàn)短暫的寂靜，隨著裁定者的一聲“王奜，勝！”，周圍再次爆發(fā)出熱切的呼喊聲，不過，更多人的眼神中顯得的是難以置信，項天澤也呆了呆，半晌才張了張嘴：“這就完啦？”
怪老頭沒有理他，而是盯著場中獲勝的藍衣少年，撫須點評道：“進退拿捏得當，力量收發(fā)自如，小小年紀能達到如此精準的控制，假以時日，必定不凡?！?p> 聞言，項天澤不屑的撇撇嘴，“這小子不是托吧？”說著，他還四下張望了一番，越看越覺得是那么回事，“這都沒幾個押對的，估計…”話及至此，周圍之人齊齊向他投來憤怒的目光，正詫異間，便被怪老頭一把向外拖去。
剛出門，怪老頭很不爽的一巴掌拍下，恨恨道：“死小子，你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剛才那些話要是落到裁定者耳朵里，不卸你條腿都對不起人家的招牌！”
項天澤回頭想了想，自知失言，很識趣的沒敢接話。
怪老頭哼了一聲，自顧自的朝前走去。
就看了一場，項天澤自然不夠盡興，何況還輸了錢，忙湊上前問道，“呃…關老，咱們這就回去了嗎？”
“怎么，你想走？”
“不不不，再看會兒吧，難得出來一次…”
“那還不快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