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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煙云之飄渺孤鴻

第三十三章 殉情或是無奈?

戰(zhàn)國煙云之飄渺孤鴻 螞蟻阿飛 4784 2020-03-11 14:05:52

  過了幾日,母子倆繼續(xù)跪在靈前,其他人早已散去,屋里已經(jīng)掛起了白影森森的帷幔,更給這個家添了凄涼慘淡的氣息。妘姬往靈龕換了幾柱香,就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有幾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走進屋來。走在前頭的是一個貴族氣派的男子,他頭戴紅纓冠,身穿華服,腰間掛一潤如羊脂的玉佩,氣度不凡。后面跟著一男一女,男的身似巨人,女的長得妖艷。那貴族男子渾然不覺妘姬的注視,徑直走到姜貸靈前,恭敬地拜了一拜。然后才走到妘姬跟前,施禮道

  “末將田忌拜見夫人!”

  這人便是當今齊國赫赫有名的上將田忌,自從他與孫臏帶兵戰(zhàn)勝魏國以后,就備受齊王賞識,讓他統(tǒng)領齊國三軍,一時權勢顯赫,如日中天。他身后的二人便是那黑山和鬼娘,他此番造訪,妘姬似乎并不驚訝。妘姬身處齊宮時倒也見過田忌幾次,那時他總是跟在田和后面,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將。來瑯邪之后在齊魏大戰(zhàn)期間,妘姬也零星聽人說過田忌的威名,知道他現(xiàn)在已今非昔比,地位權勢已經(jīng)登峰造極,位極人臣,即便如此,對這么重要一位人物的到來,她并沒覺得惶恐。她只冷冷道:

  “你們來干什么?”

  田忌仍是恭敬道:

  “君上聽聞姜貸不幸薨逝,特遣末將前來吊唁。還請夫人節(jié)哀順變,死者長已矣,生者當自惜啊。”

  妘姬“哼”了一聲,淡淡道:

  “將軍無需費心,妘姬理會得。將軍拜完了之后便可以離開了吧?!?p>  田忌臉色青紅瞬變,顯得十分難堪,怔了半晌,他道:

  “夫人,末將還有一事相告?!?p>  妘姬如若未聞,她又燒了一通錢紙,待其化為灰燼,她才俯首對姜夷道:

  “夷兒在這里陪著爹,娘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姜夷應了一聲,妘姬站起身來朝屋外走,經(jīng)過田忌身旁時道了一聲:

  “田將軍跟我來?!?p>  田忌揖了一首,便跟在妘姬后面走到庭院之中,黑山和鬼娘站在屋內(nèi)的一個角落里,偷眼看著背朝他們跪地的姜夷。他們心里均在犯嘀咕:

  “不知道這小子還認不認得我們?”

  當年在小樹林里面大戰(zhàn)魏國殺手的情景讓他們歷歷在目,雖然最終是全殲敵手,但是也算是驚險萬分。姜夷出生的時候他們也都在場,雖然時間間隔稍長,但他們確實是看著這孩子一步步長大成人,所以他們對姜夷也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情。其實姜夷早就認出了他們,只是因為當初曾下過承諾,故而裝作一無所知,并沒有再朝他們望一眼。他忘不了在小樹林發(fā)生那血腥殘忍的一幕,所以也不會忘記他的承諾,不過這承諾對他來說已經(jīng)淪為一句空談。待妘姬走出屋內(nèi),姜夷緩緩回過頭望向而人,道:

  “是魏國殺手殺了我爹的嗎?”

  四守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姜夷恨聲道:

  “你們這些騙子,說好了保護我的家人,結果我爹還是死了,我恨你們!”

  黑山和鬼娘遭受姜夷這個黃毛小二的咒罵,心里雖然氣惱,卻都隱忍不發(fā),以他們的身份地位,除了齊王之外,其余人就算是上將田忌都不能對他們有如此惡劣的態(tài)度。但是他們心中卻是有愧,愧疚的不是他們沒有遵守承諾,而是他們本來就是兇獸。姜夷罵完以后就不再看他們,盡管他感到痛苦,但他已開始模模糊糊明白原來承諾這個東西其實就披在欺騙外面的一層薄衣。

  庭院里面妘姬與田忌相視而立,田忌雖是威名赫赫的一國上將,但在早已不是君妃的妘姬面前,還是顯得十分恭敬。妘姬對田忌可沒有什么好臉色,她臉上依然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她冷冷地說道:

  “你們既已殺了他,卻仍不愿放過我母子二人么?”

  雖被妘姬一語道破真相,但田忌并未十分驚愕,他知道妘姬不僅秀外慧中,而且聰識過人。其實姜貸的死對他來說就如螻蟻之死一般微不足道,根本就無需勞他大駕來此為姜貸吊唁,今日蒞臨他是為了其他的要事。田忌鎮(zhèn)定道:

  “當初先王將姜貸發(fā)配至瑯邪,是讓他延續(xù)姜氏子嗣,好好生活,若是他安分守己的話根本就沒有性命之憂。夫人您也知道,姜貸自打來瑯邪就沒有安生過,他與那姓晏的屠夫勾結一起圖謀反逆,讓君上不寧,殺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p>  妘姬冷笑了一聲,并未答話。她如何不知丈夫這些年來在做什么,可以說是謀逆叛國,但也可以說他僅僅只是想奪回曾經(jīng)擁有的東西。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她就算辯言又有何用,而且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又能改變什么呢?見妘姬似乎在哂笑的模樣,田忌微有些尷尬,他硬著皮頭往下道:

  “夫人,如今姜貸已亡,只有你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生活必定十分艱苦。君上特命末將迎請妘妃與公子前往臨淄安置,這樣你們就再也不會面臨生活上困窘的局面了?!?p>  妘姬微微一怔,隨即道:

  “我母子二人在此還能生活的下去,就不勞君上和將軍費心了。將軍若是沒其他事情,這就請回吧,妘姬不想再見到你們。”

  說著妘姬便往屋內(nèi)走去。田忌看到妘姬如此不給情面,心里盡管惱火,但是又不能拿她如何,因為他的君王是給他下了死命令的。他沖妘姬的背影大聲道:

  “夫人請留步。君上已知公子身染劇毒,雖得一老醫(yī)師保住性命,但毒性未除仍有性命之虞。為此君上特地征召天下間最有名的神醫(yī)扁鵲前來齊國,神醫(yī)說他有法子可以去除公子身上毒性?!?p>  妘姬一聽急忙頓足轉身,臉上顯得驚疑不定。田忌微笑地看著她,又道:

  “夫人若想醫(yī)治公子就請隨末將一同前往臨淄,若是要眼睜睜看著姜氏最后的血脈滅亡,那末將也就不勉強了。請夫人好好考慮,末將明日再來?!?p>  說完他便帶著他的隨從們揚長而去。妘妃怔了半晌才走進屋內(nèi),看到姜夷一個人呆在這陰沉恐怖的靈堂里面,又是感受到了一陣剜心之痛。她走過去輕輕將姜夷攬在懷中,茫然地看著姜貸的棺淳。姜貸最后一晚對她說的話猶聞在耳,當時令她十分心寒,但是她也了解丈夫在氣頭上時,什么話也說得出來,所以過后也就不以為意了。從今日田忌所述來看,她察覺出那晚姜貸說的并不是空穴來風。她苦澀地心想:

  “似乎是被你說中了,按你之意,我應該是去臨淄吧……

  翌日上午,田忌滿懷信心的再次來到姜家。果然不出他所料,妘姬的神情已不似昨日那般冷漠,這樣的神情無疑就給了他答案。田忌讓黑山、鬼娘在屋外守候,自己獨自走進屋里。他看到妘姬和姜夷早已在桌旁跪坐,便也走了過去在另一側坐了下來。妘姬吩咐姜夷道:

  “叫田叔叔?!?p>  姜夷滿懷敵意地盯著田忌,并沒有如母親吩咐的那樣做,他并不知道田忌是誰,更不知道眼前這人就是策劃自己父親死亡的兇手,他只知道這人是跟黑山和鬼娘一塊兒來的,既然他已經(jīng)認定那兩個人是騙子,那這個人肯定也不是個好人。

  妘姬勉強擠出歉意的一笑,而田忌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田忌道:

  “夫人可考慮清楚了?”

  妘姬點了點頭,田忌又問道:

  “公子可知道么?”

  妘姬遲疑了一陣,她轉頭看著姜夷,憐愛道:

  “夷兒,娘有一個請求,你必須要答應娘?!?p>  姜夷滿臉的疑惑不解,盡管如此他不知道妘姬到底會有什么請求,但他還是堅定道:

  “好,我答應娘?!?p>  妘姬松了一口氣,道:

  “娘要你跟著這位田叔叔去臨淄找一位神醫(yī)。以后你就在臨淄生活,好好照顧自己,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了?!?p>  田忌一聽勃然變色,道:

  “夫人這是何意?”

  妘姬盯著田忌道:

  “請將軍轉告君上,若是他對妘姬有意,就請治好我的孩子,讓姜氏的血脈能延續(xù)下去,以成全自己的美德。”

  田忌怫然而起,不悅道:

  “不行,君上的意思是要你母子倆同往,你這樣我不能答應你?!?p>  “將軍!”

  妘姬秀美的臉上表現(xiàn)出來的端莊,遠勝任何尊貴之人,讓田忌不得不駐步凝視。妘姬莊嚴道:

  “丈夫新亡,妘姬豈可棄如敝屣一般另覓新歡。君上大恩大德妘姬無以為報,只能以死相謝,請君上成全?!?p>  妘姬不知何時將一把匕首藏于袖中,還沒讓田忌反應過來,她已將匕首扎入胸口,鮮血洇濕了她的衣襟,如同一朵牡丹艷麗盛開。她搖搖欲墜,田忌急忙反手將她拉住,但他的手馬上就被姜夷甩開。姜夷抱住妘姬的身體,緩緩放置在地,他淚如泉涌,驚懼交加,哆嗦著黑紫的嘴唇,痛聲道:

  “娘,你……你這是為何,這是為何啊……”

  妘姬已是氣若游絲,她用最后的力氣抬起手撫摸姜夷濕透的臉頰,微笑道:

  “夷兒別哭,聽娘的話,去尋神醫(yī),好好……好好活下去……”

  話猶未盡,她纖巧的手臂已然摔落。田忌見異變突生,一時也是目瞪口呆,俄而才清醒過來想外叫喚道:

  “來人,快來人!”

  黑山與鬼娘魚貫而入,以為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兇險的狀況,進來時各自持械戒備。當他們發(fā)現(xiàn)里面并未有絲毫危險跡象,只有流血不止的妘姬躺倒在地。鬼娘最先反應過來,趕緊沖上去點了妘姬胸口兩處穴道,以封住血脈,隨后在妘姬鼻前一探,良久之后才嘆了口氣,沖田忌搖了搖頭,表示確認妘姬已亡。田忌不忍直視妘姬的尸體,只喃喃道:

  “夫人何苦為難末將,你這一死讓末將如何向君上交代。哎……”

  鬼娘一臉不解,疑惑道:

  “她這是為何?”

  田忌搖搖頭,無奈道:

  “她這是以死相逼,既成全自己,又逼迫我?guī)е暮⒆尤ヅR淄,求君上救治?!?p>  這是昨晚妘姬想了一宿做出的決定,矛盾也撕裂了她一晚上。她明白了她的孩子,她的忠貞在命運的虎口都是待宰之羊。她只有將自己親手獻祭,才能打破命運的牢籠。她哭了一晚上,眼淚流干。也看了姜夷熟睡的面龐一晚上,將自己孩兒的面龐深深印記?,F(xiàn)在她可以去探尋命運虎口下的黑暗深淵了。

  鬼娘搖頭嘆息不已,此女子之貞烈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自己也身為女子,深知在這亂世之中柔弱女子的艱難,所以她學習武道,與男人相較高下,這樣她就可以為自己殺出另一條血路來。姜夷的頭深埋入妘姬的秀發(fā)之中,他腦袋里面已是一片空白,巨大的悲痛不僅占據(jù)了他的內(nèi)心,這股悲痛就像石磨一般將他的血液磨成了眼淚,所以他的眼淚才會流之不盡。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鬼娘已不忍再看下去,她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姜夷的肩膀,安慰道:

  “姜夷,你娘已經(jīng)死了,你再怎么哭她也不能復活,所以別哭了,跟我們?nèi)ヅR淄吧?!?p>  這話在姜夷耳里偏偏成了最要命的刺激,他摔開鬼娘的手臂,霍地站起來咆哮道:

  “都是你們的錯,你們沒有保護好我爹,現(xiàn)在又逼死了我娘,我恨你們。我怎么可能跟你們走,你們?nèi)既ニ?!?p>  此刻對姜夷來說,沒有力氣思考,也沒有余力壓抑心中如火山一般噴薄而發(fā)的怒氣、怨恨及傷痛,就跟一個發(fā)了瘋的人無異。他滿口胡言亂語,就像受了傷的小獸一般狂叫不已,見人就咬。不過他的話又實實在在戳中了其余那些晦暗的心里,讓他們沉默慚愧不已。姜夷說完就如得了失心瘋的牛犢一般竄了出去,一路向海邊狂奔。田忌急忙吩咐手下二人道:

  “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p>  旋即又道:

  “別傷害他?!?p>  那二人紛紛抱拳,便風馳電掣一般出了屋,直向姜夷追趕而去。只是因?qū)膽阎⒕沃模砸矝]有立即將他拿住。以他二人的本事,姜夷無論怎樣都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要將之拿住還不如蒼鷹搏兔一般容易?姜夷死命狂奔至一條漁船旁,將之推入海里,然后跳入漁船里面劃出了幾丈距離。鬼娘呼喊道:

  “臭小子,快劃回來!”

  姜夷渾然不做理會,他只想離這些人越遠越好,所以他不顧一切地往外劃。此時海邊緩緩的起了海潮,海浪拍在海岸上,立即碎了。海浪似乎并不站在姜夷這邊,它反而將漁船往岸上帶。姜夷心里愈發(fā)著急,只得更加使勁劃動船槳,但海浪也越來越急,已經(jīng)不是他能靠船槳所能抗衡。不論姜夷多么使勁,漁船還是慢慢地靠近了岸邊。姜夷眼見自己無能為力了,他再一次傷心欲絕,將木槳摔在一邊,沖岸邊黑山、鬼娘包括已經(jīng)趕來的田忌吼道:

  “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nèi)ヅR淄,我恨你們……”

  正罵間,漁船在海浪的推搡下開始劇烈顛簸,姜夷一個趔趄倒了下去,頭撞在船舷上,登時昏厥了過去。鬼娘驚呼一聲:

  “危險!”

  然后縱身向漁船躍去,想提起姜夷回到岸上。但就在這時不知怎地一個浪頭突然向她拍來,她猝不及防,只得一掌拍碎海浪,她后勁不足,只好借勢又回到岸上。此時漫天刮起了一陣強風,海灘上的沙子就像極濃的霧一般鋪天蓋地,讓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難以睜開。海潮狂嘯而至,又將他們逼退了幾丈遠距離。他們焦急地等待著強風平息,心里擔憂姜夷安危。待這突兀的強風終于平息下來,他們哪里還看得到漁船的影子,想必已經(jīng)沉入海里,如此的話姜夷必然被潮水給卷到海水深處去了。然而鬼娘并不甘心,她三番幾次潛入海中搜尋,然而都是一無所獲。最后她也絕望了,游回岸邊朝田忌搖了搖頭。田忌久久盯著海面,臉色愈發(fā)陰沉。良久之后他才一言不發(fā)地轉身離開了海邊,他知道自己該好好想想回去如何向自己的君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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