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海靈

　　翌日，姜夷跪在船邊，用手小心翼翼地舀起海水清洗臉上的傷口。他的臉上被刮出了數(shù)道血痕，皮肉都翻卷出來了，血肉模糊。半邊臉呈紫黑色，腫得老高。他不知道海水就如鹽水一樣，灑在傷口上只會讓他更加疼痛。果不其然，當海水沾上他的臉時，他立即疼得齜牙咧嘴驚叫起來。他被這股刺痛攪得心煩意亂，于是一屁股坐在舟中，氣道：

　　“打人不打臉，鮫人怎么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可惡！”

　　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替他傳喚似得，他剛說完，若藍就在海面上出現(xiàn)了。姜夷就像第一次見多若藍一樣驚恐萬分，他身體急忙往后挪移，直到后背重重地抵著船舷，由于用力過猛，小船一歪，差點沒把他翻進海里。若藍把船平衡住，面帶不安之色，道：

　　“你沒事吧？”

　　姜夷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

　　“沒……沒事……”

　　“對不起，我沒想到獠叔會傷到你，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p>　　“沒……關(guān)系，我還好，哎喲……”

　　姜夷說話牽扯到傷口，不禁把他疼得叫出聲來。若藍見姜夷明明受了嚴重的傷，卻還要在她面前逞強，不禁感到好笑，她微微一笑，道：

　　“我給你帶了藥過來，你擦了之后就不會感到疼了。你過來一點，我?guī)湍悴涟??！?p>　　姜夷猶豫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朝若藍挪移了過去。其實他并不是怕若藍要傷害他，而是怕她鮫人這個身份，畢竟他也是在昨晚才知道若藍跟他大有區(qū)別，讓他對若藍的感覺陌生了許多。姜夷把受傷的半邊臉朝向若藍，沒有說話。若藍手里像變戲法似得出現(xiàn)了一個透明的瓶子，里面裝了些紫色的液體。拔開瓶塞之后，一股幽幽的清香從瓶口飄溢而出，姜夷不由自主地用力嗅了嗅，道：

　　“好香，這是什么藥？”

　　“這是我們治療外傷的藥，是從海里的一種植物中提取出來的，它對你的傷很有用處，擦了之后你就不會疼了，以后也不會有疤痕?！?p>　　說著，她從瓶子里面沾了些藥水輕輕抹在姜夷的臉上。姜夷明顯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間消失了，只覺臉上清涼舒適，這種感覺逐漸蔓延全身，沁入心脾，讓他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受用。他的心情頓時好轉(zhuǎn)，不禁咧嘴笑道：

　　“好舒服，我真得沒有感覺到疼了，太神奇了。若藍，你能不能把這瓶藥水送給我？”

　　若藍安安靜靜地把藥水在姜夷臉上涂了個遍，然后把整個藥瓶交到姜夷手里，微笑道：

　　“給你吧?！?p>　　姜夷如獲至寶一般，他十分喜愛這藥水的香味，所以把藥瓶放在自己鼻前，兀自嗅個不停。若藍仍微笑地看了他，過了一會她才道：

　　“你應該也知道我跟你的區(qū)別了吧?！?p>　　姜夷面色一頓，臉上現(xiàn)出一絲黯然，他昨晚瞥見那鮫人男子是用下身的尾部打了他的，那尾巴就跟魚尾一樣，只不過它更寬大修長。他沉聲道：

　　“嗯，我知道了?！?p>　　“我們鮫人就是這個樣子，你害怕嗎？”

　　“我跟你們也不一樣，我這個樣子，你害怕嗎？”

　　若藍啞然半晌，明白了姜夷話中之意后，她笑逐顏開，道：

　　“不怕！”

　　倆人聊了幾句之后，若藍不愿久呆，她游開了一些距離，道：

　　“我想我之前是會錯你的意思了。如果你不想離開海上，我以后就還按時給你送食物來，這樣你在海上也就能好好活下去了?！?p>　　這時姜夷臉色不知為何忽而變得沉重，道：

　　“若藍，昨晚我聽到他說你為了幫我被你們族長責罰了。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寧可接受懲罰，也要這樣幫我？”

　　若藍怔怔地著姜夷，半晌之后臉上莞爾一笑，接著就沉下去了。姜夷悵然若失地坐在船中，沒有聽到若藍的解釋，讓他心里十分茫然。他知道其中必然有緣由，只是他如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本是地上之人，若藍是生活在海中的鮫人，而且鮫人族規(guī)是嚴禁與地上之人接觸的，她為何要沖破禁忌來幫助他呢？姜夷郁郁寡歡地坐到船舷上，狠狠地踢了幾腳水花。就在這時，海面好像被他踢疼了似得，竟然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在離小船不遠的海面翻涌出許多氣泡，并逐漸堆高，海水向兩邊泄涌，水聲轟隆，威勢駭然。小船在海水猛烈攪拌下左搖右晃，就像喝高了的醉鬼似得。終于一股洶涌的水流把小船沖翻，姜夷隨之掉入海里，好在他水性不錯，在水中撲騰幾下就浮了上來。當他浮出水面想看清楚到底又有什么異狀發(fā)生時，他卻看得人傻了。

　　他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懸浮在自己頭頂上，拍打著巨大的翅膀，扇起一陣“呼呼”的風聲。姜夷瞠目結(jié)舌，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龐然大物的陰影之下，姜夷只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和恐懼感，他的心頓時縮緊成一團，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這巨物發(fā)現(xiàn)。不過當他聽到看到若藍伏在巨物身上時，心里倏而放松下來。他朝上大叫了幾聲，若藍聽到了姜夷的聲音之后，急忙駕馭巨物挪開了一段距離，低頭發(fā)現(xiàn)姜夷正如一條落水狗一般泡在水里。那小船已經(jīng)是翻了個底朝天，而他正艱難地掀著船的一邊，企圖把船重新翻過來，只不過水中不好施力，他費了老大勁都不能如愿以償。她聽到姜夷氣鼓鼓地道：

　　“若藍，你把我的船給掀翻了?！?p>　　若藍羞愧地道了一聲歉，隨即俯身對巨物低吟了幾句。那巨物便輕輕降在水面上，它用堅韌有力的巨翅卷起小舟，使之脫離海面，繼而倒光了里面的水，這才將小船翻轉(zhuǎn)了重新置于海面上。姜夷氣喘吁吁地爬回舟中，無力地靠著船的一側(cè)坐下。隨即他打量了一下這巨物的模樣，只見它除了那一對巨長的翅膀，渾身上下就跟一條放大了幾十倍的鯉魚一般無異，如木桶一般大的嘴噴吐著水花，時不時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這時他也看到了若藍的下身，她從腹部以下是修長的身形，鱗光閃閃，端處的尾鰭寬大柔軟，就像碩大的花瓣一般。他沖若藍道：

　　“你這騎的是什么怪物啊，竟如此兇猛？”

　　若藍不悅道：

　　“這是‘海靈’，可不許你說它是怪物，它聽到了也會不高興的。”

　　姜夷吐了吐舌頭，道：

　　“它也能聽懂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