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與小西重逢
離開若藍之后，姜夷繼續(xù)在曠野之中尋找那少女，還有屠蛟屠虎，他深信只要找到他們，宮殿里面發(fā)生的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了。他就這么尋覓著，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當他的足跡踏遍了整個沼澤時，他卻仍未找到他們的一絲蹤影。他終于筋疲力盡，再也支撐不住了，他頹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老爺爺，對不起，我沒能救出璃兒，害您白白丟了性命……”
他心有不甘地用力錘擊地面，悔恨的淚水一滴一滴地從他臉頰滑落，他痛斥自己為什么這么無能，為什么本來已經(jīng)戰(zhàn)勝盜跖，可在最后一刻那么疏忽，以致讓盜跖逃走，他無法原諒自己。姜夷滾倒在地上，四肢攤開，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此時他已是萬念俱灰，只覺得整個世界已經(jīng)失去了光彩。隨后姜夷倦怠地閉上眼睛，不愿再睜開，他只想把所有這一切都忘掉，這樣內(nèi)心就不會受到痛苦的煎熬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姜夷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地游蕩在沼澤之上。他不再想自己的不幸遭遇，也不再關心這個世界，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jīng)死了。他渴了就掬一口潭水，餓了就抓一把野草。他看起來不再像一個人，而純粹像一只野獸?；蛟S正因為如此，沼澤里面的其他野獸竟也不傷害他。當他從水猿領地中穿過時，它們竟然對他不屑一顧，當他從那冒著火焰的公牛經(jīng)過時，脾氣火爆的它也只是瞪了一眼，然后低頭繼續(xù)嚼著嘴里的美食。多少個日出日落，晝夜循環(huán)，姜夷就這樣虛無縹緲地游弋著，對他來說，時間已經(jīng)失去了任何意義。
直到有一天，姜夷忽然聽到有人捏著鼻子對他指指點點道：
“瞧這人，渾身臭不可聞，咱們快走?！?p> 姜夷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走出了沼澤，回到了有人生活的地方。他滿心羞愧地避開行人，在一個樹林里找了一處干凈的泉水，費了好大的勁才將覆蓋在身上厚厚的泥土塵垢洗去。洗凈之后，他才走出樹林，看到前面不遠有座小城，他徘徊了一陣，最終還是決定到那小城去看一看。走進小城之后，姜夷用當初齊王賞給他的黃金買了幾個包子，吃完之后又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姜夷住了幾天之后無意間從客棧掌柜口中得知家鄉(xiāng)瑯邪竟這離小城不遠，也許是想家了吧，雖然親人已經(jīng)不在，但那畢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有一種自然的親切感，于是他打算再過一日就回瑯邪。
翌日，姜夷在客棧吃飯的時候，突然從門口闖入一名身穿紫衣的女子。她身段苗條修長，裸露出來的手腕如羊脂一般潤白，只是她臉上蒙著一層白色面紗，看不出長什么模樣。她進來的時候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趕了很遠的路。姜夷感覺到這女子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他心中一動，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女子看。那女子察覺到背后有人在窺視她，轉(zhuǎn)過頭了看了一眼姜夷，她只是頓了頓，便又回過頭去，找個位子自己坐下了。姜夷不禁極其失望地自言自語道：
“她不是小西，不然不會認不出我來的?！?p> 姜夷吃完飯后，就向掌柜付了飯錢和這幾天住店的錢，隨后走出客棧，往瑯邪方向走去。到了城郊一個無人的地方，姜夷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道：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一直跟著我？”
一會兒之后，從一棵大樹后面款款走出一人來，正是姜夷在客棧里面見過的那紫衣女子。姜夷訝道：
“是你？”
那女子二話不說，如一道紫芒一般閃向姜夷。她身法如電，“唰唰唰”向姜夷連擊三掌。姜夷以雷擊之術沉著應對，此時的他的修為已大不是從前那般低淺，但憑第一招他就可以把自己守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那女子見自己竟不得手，她后退幾步，默念口訣，只見從那棵大樹中疾飛出無數(shù)片樹葉，在她掌中聚成一團。女子將手掌往前推送，這些樹葉就如百千件暗器一般直取姜夷。姜夷毫無懼意，他只冷哼了一聲，手掌翻飛之間，無數(shù)條細小的光屑爆射而出，把每片樹葉都擊打在地。女子見自己招式就這樣被姜夷輕松破解，不禁一愣。姜夷趁這當口，欺身飛近，他揚起右掌，掌中凝聚其渾厚的掌力，直擊女子胸口。女子一驚之下，急忙使用防守的招式。但就在此時，姜夷雄厚的掌風拂開女子的面紗，他突然瞥見了女子的容貌，頓時硬生生的定住了。他冷峻的面龐在這瞬間綻開笑顏，他驚喜道：
“小西，真的是你！”
小西見姜夷沒有擊出這一掌，她也放棄了守勢，她掀開面紗，氣鼓鼓道：
“怎么這么快就被你認出來了，一點都不好玩！”
姜夷看著小西似喜似嗔的樣子，不禁呆了，空蕩蕩的心中頓時塞滿了久別重逢的喜悅和激動，他把持不住，猛地緊緊抱住小西，喜極而泣道：
“小西……你終于來看我了……我好想你……”
小西愣了愣，隨后雙手挽住姜夷的脖子，溫柔道：
“你啊，怎么剛見面就像個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的，怎么了，又受欺負了嗎？”
說著說著，她兩眼已是泛紅。姜夷哽咽道：
“我……我不想讓你再離開我了，我只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小西微笑道：
“傻瓜，我們才剛見面，怎么就開始說起離開了呢？好了，你放開我吧，讓別人看見了怪不好意思的?！?p> 姜夷這才松開雙臂，用衣袖在臉上胡亂地擦干淚水，然后咧嘴笑道：
“小西，這么久不見了，你的武功修為好像又精進了呢?！?p> 小西打了姜夷一拳，道：
“快別說了啦，我的武功算是白練了，現(xiàn)在竟然都打你不過了?！?p> 姜夷笑道：
“哪有，還不是你手下留情，不然我早就一敗涂地了。”
小西嘻嘻笑道：
“這都被你知道了啊，你怎么跟黃球一樣聰明呢？”
“黃球？它在哪里？”
姜夷急忙問道。黃球就是當年小西和姜夷在臨淄時收養(yǎng)的那條小黃狗，小西離開臨淄之后把它也帶到了鬼谷。小西打了個唿哨之后，從草叢中躥出一條大黃狗來，一個猛撲，便把姜夷撲倒在地，然后伸出它濕濕的舌頭，直往姜夷臉上臉。姜夷招架不住，連連求饒道：
“黃球，別……”
可黃球根本就停不下來，仍是舔個不亦樂乎。小西在旁笑道：
“誰叫你當年是狗兒，它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好兄弟了。今日一見，你就好好享受一下你兄弟的熱情吧?！?p> 姜夷苦道：
“小西，快幫幫我。”
小西又打了個唿哨，黃球這才停止舔舐，圍著小西活蹦亂跳著。姜夷好不容易坐起來，一摸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臉上黏糊糊的。他嘆道：
“沒想到黃球都長這么大了啊……”
小西依偎著姜夷坐下，道：
“你也長大了啊……”
姜夷只訕訕笑了笑。剛才小西為了不讓姜夷辨認出她來，并未使出她最為拿手的鬼律玄音手，而是使用了一些她曾見別人使過的武功，她只是依葫蘆畫瓢，并未學得其中精髓，故而讓姜夷輕松破解。不過在跟姜夷過招時，就發(fā)覺姜夷修為之高，令她嘆為觀止。她又道：
“我算是領教到你們姜氏武功的厲害之處了，短短一兩年時間，就能讓你的修為變得如此高強，或許我真得打不過你了……”
姜夷沉吟半晌，道：
“其實我能有今日的武功修為，并不是因為我勤學苦練，而是……”
姜夷欲言又止，惹得小西好奇心竄起，她不解道：
“那是因為什么啊……”
姜夷的臉突然變得憂傷起來，他緩緩道：
“小西，我正準備回瑯邪，你跟我一起去吧，在路上我再慢慢跟你將事情來由?！?p> 小西點了點頭，于是倆人相繼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談著往事。在去瑯邪的路上，姜夷把淚澤里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小西，小西聽后只覺得不可思議，如同天方夜譚一般。她驚奇道：
“你是說那老爺爺為了救你和璃兒，所以不惜犧牲性命將自己的血與你換了，而你也因此得到了他的修為，武功才有如此大的長進？”
姜夷黯然地點了點頭，小西感嘆道：
“那老爺爺人真好，我也好想能見他一面啊！”
姜夷皺眉道：
“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老爺爺要是能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倆人均感憂傷，各自沉默了一陣。之后小西突然擂了姜夷一拳，憤憤道：
“你對那鮫人女子未免也太無情無義了吧，要不是你最后還想起要救她，我可就會覺得你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了。”
姜夷悶聲道：
“可她差點害死我了啊，而且老爺爺就是因為換血幫我解毒，所以才會死……”
小西反駁道：
“她要是要害死你當初又何必救你，老爺爺?shù)乃酪膊皇撬腻e，那是因為形勢所逼，所以才不得不這樣做，你懂嗎？你啊就是太沖動了，你這樣對她，她會很傷心的?！?p> 姜夷一陣愕然，他細細想了許久，愧疚道：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我那時因為沒能救出璃兒，所以心里很是憤怒，見到若藍時控制不住就把所有的憤怒撒在她身上。我如果還能見到她，我一定會跟她好好道歉的。”
小西卻冷道：
“如果你以后也這樣對我，我一定不會再搭理你，也不會再見你，什么道歉我也不聽?！?p> 姜夷忽然停下腳步，兩手搭在小西肩上，鄭重道：
“小西，我發(fā)誓一定不會這樣對你，如果我讓你這么難過的話，我不得好死！”
小西莞爾一笑道：
“好啦好啦，誰要你不得好死啦，我要你好好活著，然后我就可以慢慢折磨你，哈哈……”
姜夷也不禁失聲大笑起來，心里的憂愁頓時一掃而光。他對上天能安排他與小西見面充滿感激，他覺得小西就像一個能將他內(nèi)心每一處角落都灑滿陽光的精靈一樣。她時而溫柔，時而嬌嗔；時而不明所以地開懷大笑，時而如三月煙雨一般憂傷啜泣。不管怎么樣，她總能把自己皺成一團的內(nèi)心撫平，她的一顰一笑，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姜夷從小西口中得知，她出谷以后首先是去了臨淄找他，可是到了叔嬸家之后卻發(fā)現(xiàn)已是人去樓空。在臨淄遍尋不得之后，她才想來姜夷的家鄉(xiāng)瑯邪碰碰運氣，可沒想到在來瑯邪之前就把姜夷找到了。在這過程中黃球也出了大力氣，是它在那小城中發(fā)現(xiàn)了姜夷的氣味，所以小西才能找到那一家客棧，不然說不定就這樣擦肩而過了。倆人之后一路說說笑笑，直到天黑之時才到達瑯邪。姜夷并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棧暫且住這一晚，然后倆人各自挑了一間房睡下，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