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講故事（上）

　　你感受過迷茫嗎？我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至今我還記得在搶救室里醫(yī)生間的談話聲。

　　“這個女孩受了很重的傷，她的血肉與衣服與汗水粘在一起，而且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存活率只剩大約13%?！?p>　　“聽說這個女孩好像是楚家千金，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才被打成這樣。”

　　“別說了，先止血，拿棉巾給她擦一下，然后再用鑷子把肉里的倒刺取出來，現(xiàn)在還不能打麻藥，傷勢太嚴(yán)重了。”

　　“這些血流的太多了，我去拿血包。。。這個女孩是熊貓型血，熊貓型血的血包只剩下三包了，先用著，我出去問一下她的家屬。”

　　那種鉆心的疼，沒有疼到讓我暈過去，我的每一屢神經(jīng)都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個醫(yī)生回來了，“她的家屬里沒有熊貓血型血?！?p>　　“這女孩是親生的嗎？那你們有誰是熊貓型血的？”

　　回答他的又是一陣沉默。

　　我笑了，眼皮越來越沉，快要感到窒息，像沉入大海，渾身沒有一絲力氣，聽到一陣嗡嗡響，視線越來越模糊。

　　就當(dāng)我要放棄生的希望的時候，有一股暖流，順著手臂回歸心臟，我又重新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撲通撲通，耳邊又漸漸清晰起來，此時，連被鞭打的時候都沒有流下一滴淚的我，哭了。

　　我聽見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姐姐，小悠知道小悠活不長了，小悠只希望姐姐能代替小悠活下去，哥哥，這是我最后一個愿望，你幫幫我吧?！敝赡蹍s沉穩(wěn)，我不認(rèn)識他，但是他卻為我犧牲了生命，那時候我的想法就是只有一個——

　　替他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我以前也沒聽過這個聲音，但他的聲音對那時的我猶如天籟，刻在我的心頭，明明根本不值得，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明明…我可以把心臟給你，讓你活下去。

　　“為什么是她？”

　　是啊，為什么是我，明明根本不認(rèn)識，明明我已經(jīng)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但你不一樣?。∧阌袗勰愕募胰?，你還小，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我多想把這話說給他聽，但是我出不了聲，我只能無聲的哭泣著，我也動不了，我只能把她的恩情記于心底。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哥哥，她很可憐。”

　　這不是同情，她的聲音中有無奈，我不知道他在無奈什么，可能是對自己情況的無奈，可能是對像我這種人的無奈，也有不舍，舍不得自己的親人舍不得自己的生活，舍不得自己的生命，舍不得離開這個世間。

　　但他終究是舍去了。

　　我感受著他鮮紅的血液，從運輸管輸入我的體內(nèi)時心情是無比的沉重。

　　我的眼睛沒有辦法睜開，但是我聽到了，在角落里，他的哥哥在哭泣…

　　其實聽聲音就可以知道，他們兩個的年齡加起來可能才自己這么大，那一年我16。

　　他的哥哥離開了，我戴著氧氣罩，問我臨床的那個孩子，“你叫什么？”

　　“…千小悠?！闭Z氣中無盡滄桑，就算我無法睜開眼睛，也能想象得到這個孩子蒼白的臉色。

　　300至500毫升是一個正常人可以承受的范圍，但他只是個孩子，也是個病人，等他的血輸完，等他的生命停止跳動，她就知道，天上又會有一顆星星隕落了。

　　“姐姐，你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好。”我答應(yīng)了他，便開始講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非?？蓯鄣男∨?，叫海蒂，她和媽媽一起坐在馬車上，媽媽告訴她：“我的寶貝女兒，你可能會去爺爺那邊住一段時間，媽媽需要工作?！焙芸?，她們穿過小鎮(zhèn)子，然后又走過一個又一個山丘，在一個小房子前面停了下來，爺爺看見他的媽媽非常生氣，拿起砍柴的大刀，準(zhǔn)備將媽媽和海蒂趕走，海蒂非常害怕這個爺爺，她想跟媽媽一起離開，但是媽媽把她丟在這里了，爺爺關(guān)上了門，她便蹲在門口，爺爺沒有辦法不管她，給海蒂收拾了一下樓頂?shù)姆块g…”

　　“姐姐，海蒂樓頂?shù)姆块g長什么樣??？”

　　我依舊笑著說，“一點也不好，屋頂是斜著的，沒有床也沒有被子，只有一些茅草，從樓下到樓上，只能爬一條破舊的梯子。但是爺爺對海蒂很好，給她做了一個新的椅子，每天為海蒂準(zhǔn)備羊奶，后來爺爺與海蒂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完全當(dāng)做真正的親孫女看待。冬天爺爺還做了雪橇帶海蒂到鎮(zhèn)里上學(xué)，但是海蒂討厭鎮(zhèn)里，那里總有人說爺爺?shù)膲脑?，是爺爺是殺人狂。海蒂在?zhèn)里的學(xué)校學(xué)會了認(rèn)字，還認(rèn)識了一個好朋友，皮特。是一個非?？蓯鄣哪泻⒆樱幸淮螤敔敽秃５僮┣辆褪侨チ似ぬ氐募依?，還認(rèn)識了皮特的奶奶，一位非常慈祥的老人。皮特和海蒂一起去湖邊放過一羊，海蒂的生活也越來越快樂…”

　　“姐姐，為什么你說的椅子，羊奶，雪橇殺人狂，小優(yōu)都沒聽說過？”

　　“這些都是外面世界的東西…”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小優(yōu)低落的情緒，只能繼續(xù)講故事，“但是這份快樂維持不久，突然有一天，海蒂的媽媽回來了，她說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想把海蒂帶去交新的朋友，可是爺爺不讓，好幾次都把媽媽趕走了。媽媽趁爺爺出去放羊的時候，把小海蒂帶走了。和第一次做的馬車不一樣，這一次的馬車更加華貴，小海蒂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她想下車，但是路已經(jīng)越來越陌生，她不知道該怎么回去。媽媽下了馬車，說了幾句海蒂聽不懂的話，“人我已經(jīng)帶到了，把錢給我吧！”海蒂從馬車車窗看到，一個黑衣男子遞給了媽媽一包東西，媽媽看到東西很開心，就成另一輛馬車走了?！?p>　　我努力回想著電影的故事情節(jié)，感受著時間的流逝，身旁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我表面上很平靜地繼續(xù)講著故事，“他的媽媽將他賣到了一個女孩的家里，那個女孩很漂亮，很干凈，就像阿爾卑斯的雪山。這是海蒂對克拉拉的第一感想，公爵將海蒂帶給禮儀教師，但她根本沒聽進(jìn)去一星半點，獨自望著窗外發(fā)呆，后來克拉拉和海蒂成為了朋友，克拉拉不能走路，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海蒂就給克拉拉講自己和爺爺和皮特在阿爾卑斯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