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海新娘
海姬神色之堅定，仿佛零翎和林鏡離不幫，她就絕不起來一般。
零翎眼神流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手肘撐桌子，食指敲了敲腦袋，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雅子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失去了哥哥，我不能再失去她。”
回想方才的事，零翎也對這里的人舉行的儀式好奇，問海姬事由。
接著她便說起來，這個漁村南北被高山所夾，東面對海，西方是常人不能同行的黑森林沼澤，世世代代村民就靠這片海生活，然而在十年之前，海中出現(xiàn)了大怪，海中的漁獲突然大量減少，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海怪喜歡吃人，于是每年村里就送一個妙齡少女送到峽灣里，以此來平息海怪的怒火，在這一天之后出海，就能捕到大量漁獲。
在三年前，為了給這里找條生路，她哥哥不顧眾人阻隔，強行通過了黑森林，回來時就獲得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便想帶領(lǐng)村民們要誅殺海怪，可是沒有人愿意，他們說這海怪是神明派來的天獸。終于有一天，海怪掀起了巨浪，就要把村子吞沒，哥哥去阻止海怪，最終平息了海災(zāi)，卻也殞命海中。
海姬話中帶著哭聲，那哭聲不大，卻更顯凄涼，許久之后，她平復(fù)好了心境，繼續(xù)說：“夜中他們會把雅子放到船上，讓海浪送進峽灣，只要你們提前在峽灣口將她帶下就好了。”
她給出計劃的同時，眼神不斷來回在兩人間飄動，似乎確認了零翎一定會幫助她一樣。
“是個辦法，可是問題是我們可以把她帶去哪呢？”
“哥哥曾經(jīng)告訴我一條可以通過黑森林的路，我希望你們將她帶出去?！?p> 林鏡離正欲開口反駁，卻被零翎一口答應(yīng)下來，零翎眼神示意她不要在說話。
“今晚會有一場送行宴，到時候你們提前離場，到峽灣口等就好了，對了，我記得你們是想進入峽灣對吧，等到你們送雅子出去，過段時間再來也是可以的。”
零翎點了點頭，隨后海姬便去參加參加村里的游行，這里只剩下他和林鏡離兩人。
“你怎么就答應(yīng)下來了，你不是要進峽灣晉升么？你還救不救那個小姑娘了?！绷昼R離呵斥道。
“救呀，這不是兩個都要嘛?！?p> 林鏡離輕輕嘆氣，似乎是在零翎臉上看到什么東西似的，試探問：“你覺得海姬有什么問題？”
“有一點。”
耐不住寂寞的林鏡離拉著零翎來到海邊。
她脫了鞋，穿黑色綢襪的小腳在沙灘上一步一個坑，海風(fēng)刮著她長發(fā)飄揚，顯露出她精致美好的側(cè)靨，她的現(xiàn)代少女的裝束，零翎看著她的產(chǎn)生一瞬錯覺，仿佛是他在地球時和父母到海邊游玩，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沙灘上好看的小姐姐一樣，記憶仿佛昨日，但他明白那些已經(jīng)離他很遙遠了。
思緒來到前世，他的成長之路上就曾來到這海邊，那時的颶風(fēng)峽灣也完全不是現(xiàn)在的樣子，他忽想起了一位俏皮可愛的藍發(fā)少女，想起了她在海中肆意游水優(yōu)美的身影。
于是他就不自覺地想說點話，開口道：“你知道我是一個神對吧？”
林鏡離翩然回首，秀發(fā)轉(zhuǎn)出一個好看的圈，點頭道：“知道呀，怎么了？”
他輕笑一聲，“就是看著你，想到了一個故人?！?p> “哦？什么人，夢中情人？”
零翎也不禁佩服這姑娘的戀愛腦，但也知道她在故意玩鬧，不隨她的玩笑，接著說：“是海之女神，我曾經(jīng)就到過這個地方，那時后這地很繁華，是海上的繁華，這里的人像魚一樣住在海中，他們在海里建造起了城市，我也有幸去看過一次，怎么說呢，美不勝收?！?p> “后來我成神，在世界將枯竭的時候，我又來了一次，那時的大海干枯掉了，海中生靈幾乎完全喪命，在離去的十三位神明中，海之女神沒有離去，她與她的同胞抵抗枯竭到最后一刻，她永遠留在了這片海中?！?p> 林鏡離聽得入迷，零翎停頓之時她發(fā)問道：“你想去找找她的遺骸么？”
他搖了搖頭，“神的軀體本不朽，但那枯竭能侵蝕一切，就算有骨，只怕也已成灰?！?p> “真的一位慈悲而堅韌的神明，就像，溫柔的海?！?p> 零翎不再回話，這話他聽過，當(dāng)時這片海的子民就是這樣稱贊這位女神，溫柔的海。
待到入夜，沙灘上大塊木頭堆起了升騰篝火，兩人即將去參加宴會時，海姬找到了他們。
“我已經(jīng)在黑森林里面設(shè)置好了標(biāo)記，到時你們接到雅子，就帶著她去黑森林，沿著樹上的白布一直走，森林里有螢火，晚上是可以看清的?！敝笏阆Я?。
兩人被老者指引到宴會中一處坐下，受到盛情的款待，人們觥籌交錯，好不歡樂，可是零翎始終無法融入其中，在他看來這里的人笑得虛假，似都約定好了都要笑出聲一般。
林鏡離的目光始終往著打扮得艷麗無比的雅子身上看，如果不是零翎叫她沉住氣，絲毫不懷疑她會拉著雅子奔走。
此刻雅子就如同即將出嫁的新娘，可是她嫁給的是這片無人情的海，臉上淚流不止，她不滿意這個新郎，卻還不斷有人去勸說她要快樂一點，她兩位親人哀愁著在她身側(cè)低語，一遍遍說著離別的話。
她身邊還有兩個小妹，看起來都不超過五六歲，村中的規(guī)矩是家中有三個孩子并有女孩的，就要讓將大的送海，她們的出生，讓雅子身為大姐的雅子作出犧牲，在她們的世界中，她們不理解爸爸媽媽姐姐為甚要哭，只靜靜立在一邊睜著不知所措的淚眼。
再一次和林鏡離喝下一杯酒，零翎給了她一個眼色，借口說想去隨便走走，接著便和林鏡離在眾人的注視下離開，臨走時他還帶了一壺酒。
“如果這酒沒下藥，還是挺好喝的?！弊叩秒x人群遠了，林鏡離說道。
她說得沒錯，酒里有藥！
“顯然海姬沒有想到這件事，他們很謹慎，看來是想杜絕一切意外發(fā)生，你還好么？要不要來一道治療符咒。”
“不必，我的身體是半機械的，對于普通睡藥能抵擋，接下來怎么辦？”
“不著急，看他們怎么做?！闭f著零翎給自己捏了一道治療符咒，驅(qū)散身上的睡意，精靈身體雖然千杯不醉，但無法完全免疫這種睡藥。
他們兩人來到一處高地，光線昏暗的海邊，輕易可見漫天的星辰，最顯眼的是那些紅色星辰，它們似有雙目，靜靜注視著地上的一切，似乎再過千萬年，它們也依舊如此。
兩人就坐在高地上看星星，這時零翎說道：“我在想，如果海之女神在，她會怎么做？”
“那還用想，肯定是阻止他們?！?p> 零翎神情掃視過下方，那些注視著他們的眼睛紛紛移開了目光，心中卻起了波瀾，這些人，甘愿犧牲同類，去喂大海中永遠填不滿的胃口？舊神時代，他們天上的神明從來沒叫世人做到這種祭祀，可盡管如此，還是不可抵擋他們狂熱的崇拜。
無力的人，最容易受到蒙騙，也最容易騙自己。
“也罷，我就代海之女神，讓他們脫離這苦難，我會去找海姬，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p> 估摸著藥效生效時間，零翎覺得他們還可以看一會兒星星，這時林鏡離道：“我說，我是個記錄者，你就應(yīng)該多更我說些你的事，免得以后我走了什么東西都沒記下來?！?p> 零翎似在想有什么可說的東西，記憶還沒完全打開，前世許多事跡也想不起來，最終他將目光凝在天上的那片星辰，給林鏡離指向一個暗淡的紅星辰說道：
“看到那顆了么？所有紅色星辰中最暗的一顆，因為我是最后一刻離開舊世界的，抵抗枯竭花費了不少神力，所以在化作星辰的時候，力量稀薄，才導(dǎo)致它如此暗淡。”
“嗯，它好似不是單獨的星啊?！?p> “沒錯，與它相聯(lián)系的還有另外七顆星辰，代表著我的力量，這是一星座?！绷泗嵋灰唤o林鏡離指出代表他自己的紅色星辰。
這八顆星辰排放位置沒有什么特別，有五顆無序的圍著最暗淡的一顆，另外三顆間距延申向外。
“這個星座名叫什么？”
這是舊世界枯竭后零翎所化成的星辰，自然沒有人給它們命名，于是零翎搖頭。
“它們像一朵花，就叫‘鶴望蘭座’吧，極樂與自由之花?！?p> 零翎驚訝地看向林鏡離，她的明眸似乎倒映出了那些星辰的光輝，話語隨意，卻在他心湖中投下巨石。
“極樂與自由……”
他在心中反復(fù)念著，最后輕念出來：“極樂與自由?！?p> 零翎豪飲一口酒，他先將目光放在星空，隨后投回地面，眸光似醉，卻又堅定，說道：
“我會找回失去的東西?！?p> ……
人們圍了上來，將似在沉睡中的少年少女抱起，放到到一座屋子中，隨后離去。
確認他們離開，零翎突然睜眼，說道：“兵分兩路吧。”
“我去看海怪?！绷昼R離有些興奮說。
那么他就是去找海姬了。
他取出兩張符咒，都交給林鏡離，說道：“這張是治療符咒，然后這張符咒叫‘風(fēng)聲’，你捏碎它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p> 林鏡離收好符咒，接著他用‘穿堂風(fēng)’無聲將兩人帶出屋外，隨后兩人在這里分開，待到林鏡離消失不見，零翎望了一眼烏云漸濃的天，此刻海風(fēng)都停住了，他喃喃道：
“要下大雨了?！?p> 接著他刻畫了鑒定符咒，順著某種氣息尋找著，一路向西面的黑森林走去。
這是海姬的氣息，從一開始，零翎就感知到她身上與眾不同，她的身上隱藏著不小的魔源氣息！
她似乎很著急，應(yīng)該是我們的出現(xiàn)影響了她的計劃，她不想牽連我們……
想到這零翎不禁笑了，海姬演得太假，哪有好友要走，卻全程不出現(xiàn)的人，這叫不想失去？這不過是一個想叫他們離開這里的借口。
零翎盡量少消耗源息，單純靠體魄往趕黑森林，他心中有微妙的不安，這給他的感覺是暴風(fēng)雨的前兆，那意味著會有戰(zhàn)斗。
許久后他趕到黑森林，可見林中粒粒發(fā)亮的幽綠螢火在浮動，竟然給這深林營造出一絲浪漫之感，他看見了海姬纏繞在樹枝上的白布條，順著白布條前行，他一路上都相安無事，若不是見到許多人骨半埋在沼澤中，他還真以為這森林毫無危險。
鑒定符咒尋到的氣息告訴他，海姬來過這里兩次。
此刻小雨淅瀝落下，零翎腳下的路愈發(fā)泥濘難走，他只好借助魔源輕盈自己的身體，鑒定符咒告知他海姬一路向著林中更深處去了。
既然她知道這路怎么走，為什么不告訴這里的人……
零翎一邊走一邊想，突然，鑒定符咒所追尋的氣息消失了！
第一次的氣息確實顯示海姬正在往前走，而她第二次來這里的氣息，在這里憑空消失了！
突然大雨滂沱，淋濕了林中久立深思的零翎。
接著他刻畫一個巨大鑒定符咒，瞬間將他周圍的掃過，他看了一個傳送咒陣，是那個天使所用的傳送咒陣！
“艸！”零翎大罵一聲，他被騙到了。
但他不認為海姬是那個天使，而是她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那天使已經(jīng)異化，絕不可能扮演常人。
突然之間，一道驚天巨響從海的方向傳來，是海水被掀起很高又墜回海面的聲音。
……她依舊是想讓我們離開，既不想牽連我們，也是發(fā)覺了我們身上的超凡之處，不想讓我們阻止她，什么事情她不想關(guān)系到外人，而又要在這里做的事？
仇恨！殺人！
一個早在他心中萌生的想法瞬間綻放！
可林鏡離還在那邊！
他正想往回奔，卻被一股綿綿的海水之力阻礙了動作，他猛拍腦袋，心中暗驚這個小姑娘的心機之深，仿佛就知道他們帶出雅子之后可能會反悔似的，于是設(shè)下這道符咒。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她身上居然有海之女神的力量！
‘穿堂風(fēng)’瞬間躍出海水咒陣范圍，而沒走多遠，心中突然感知被一道氣息牽引著。
是林鏡離捏碎了‘風(fē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