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縣城,黃大善人心情舒暢。聽聞天子腳下遍地黃金,又有黃子澄的照拂,哈哈,他黃大善人就要發(fā)大財(cái)了,到時(shí)候弄個(gè)官當(dāng)當(dāng)也說不定。此去京城,雖說千里之遙,但是曉行夜宿,也不過是十日的路程。眼看就能飛黃騰達(dá)榮華富貴了,黃大善人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正在洋洋得意,忽然聽見后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黃大善人忙喝令小廝靠邊停下:“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讓他們先過去?!?p> “吁~”小廝忙拽了韁繩。
馬車剛停下,就見十幾匹駿馬飛馳而過,馬上黑衣壯漢,個(gè)個(gè)腰挎大刀,以布遮面。
等他們走遠(yuǎn)了,黃大善人才吩咐道:“走吧,長著點(diǎn)心,像這樣的人見了要躲,萬萬不可惹禍上身?!薄笆?。”小廝答應(yīng)著,長鞭一揮:“駕。”馬車緩緩啟動,黃大善人閉了眼,靠在車廂上假寐,車身顛簸,正適合造夢。
正睡著,忽然聽見小廝“吁”的一聲,馬車猛地一下停住了,黃大善人隨著慣性往前一趴,差一點(diǎn)被甩了下去。
“混賬東西!”他勃然大怒,睜眼就罵,卻見馬車前立了十幾匹馬,馬上十幾個(gè)黑衣壯漢,個(gè)個(gè)腰挎大刀,以布遮面。
他們怎么又回來了?黃大善人不禁打了個(gè)寒戰(zhàn),拱手說道:“眾位英雄,還請行個(gè)方便。”
為首的黑衣壯漢一聲大笑:“哈哈哈,行個(gè)方便?說的倒也輕巧。今天相遇,也算你我有緣。咱們手頭正緊,有什么孝敬你家大爺?shù)模s緊拿出來,也省得你大爺親自動手?!?p> 黃大善人的心里跟明鏡似的,這是遇上打劫的了,可是有官府的人在,他還怕幾個(gè)小毛賊嗎?
衙役李冒雙手抱拳說道:“眾位英雄,這位是盧縣令盧大人的朋友,黃大善人。還請看在盧大人的面上行個(gè)方便,盧大人面前也好說話?!?p> “盧大人?”為首壯漢冷笑了兩聲,“穿了兩身衙門的衣裳,就想冒充官府的人?你們好大的膽子!兄弟們,抓了這些賊人,到縣老爺那里領(lǐng)賞。”一聲落地,十幾個(gè)人揮刀而上,眨眼的功夫,兩個(gè)衙役就被五花大綁扔到了地上。
很明顯,這是不買盧縣令的賬了。還在盧縣令的地盤上,就敢如此猖狂,黃大善人開始害怕了。他顫著手抱拳說道:“鄙人姓黃,人送外號黃大善人,當(dāng)今皇上身邊的太常寺卿黃子澄是在下的兄長。眾位英雄行個(gè)方便,他日到了京城,黃大人定會親自道謝。”
“哈哈哈,”為首壯漢哈哈大笑,“太常寺卿是個(gè)什么東西,還皇上身邊的?實(shí)話告訴你吧,今天就是皇上來了也救不了你。識相的,把錢通通交出來,大爺我發(fā)發(fā)善心,姑且饒你一命。否則,嘿嘿,可別怪我心狠手辣?!?p> 黃大善人心突地一沉,完了。他喝令小廝:“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跑?”沒等小廝反應(yīng)過來,黃大善人一腳把他踹到地上,扯過韁繩撥轉(zhuǎn)馬頭就往回跑。
“想逃?”十幾個(gè)壯漢勒了馬,將黃大善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兩把刀同時(shí)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嚇得他頭皮發(fā)麻,冷汗直流。沒辦法,只好扔了韁繩,乖乖的下了馬車,緊挨著李冒跪到了地上,后邊趕馬車的小廝也跟著跪在了地上。
為首壯漢翻身下馬,拿刀挑開后邊馬車上的車簾。車廂里擺著兩個(gè)箱子,四個(gè)人蜷縮著擠在箱子邊兒上。左邊兩個(gè)瘦弱的小姑娘,緊緊地抱在一起,看到黑衣壯漢,兩個(gè)人都深埋下頭,瑟縮著一動也不敢動。右邊一個(gè)中年婦女,穿錦著緞,懷里摟著一個(gè)小姑娘,又胖又壯,哆哆嗦嗦的,臉色鐵青。
為首壯漢拿刀指著黃大善人說道:“趕緊的,交出鑰匙,否則我把你剁成肉泥。”“我交,我交?!秉S大善人顫抖著摸出一串鑰匙,高高舉過頭頂。為首壯漢一把奪過來,打開了一個(gè)木箱。木箱里裝了一些白銀,約有二三百兩,下邊全是寶鈔。
這時(shí)候,前邊馬車上的箱子也都打開了,四五個(gè)箱子里全是高一尺廣六寸外為龍紋花欄的灰黑色桑皮紙大明通行寶鈔,大大小小,各種面值的都有。
為首壯漢跳下車呵斥道:“還有嗎?”黃大善人哭喪著臉說道:“沒有了,都在箱子里?!薄膀_誰呢?把衣服脫了。”為首壯漢指著一個(gè)小廝說道,“去,把他的衣服扒了,找不著錢,把你們都剁了喂狗?!薄笆恰!毙P哆嗦著爬起來,三下五除二把黃大善人的外衣脫下來。果然是內(nèi)有乾坤,為首壯漢笑了,原來黃大善人在身上藏了一個(gè)布袋,怪不得那么臃腫。
小廝把布袋解下來交給為首壯漢,為首壯漢打開一看,里面還真是藏了寶鈔,他笑道:“狡兔三窟,說吧,還在哪藏了?”黃大善人驚恐地說道:“沒有了,真沒有了?!?p> “沒有了?”為首壯漢瞟向車廂里的中年婦女,嚇得中年婦女直往后躲,整個(gè)身體都擠到了車廂板上。為首壯漢陰惻惻地咬著牙問道:“躲什么?”中年婦女早就渾身成了篩糠,上牙打著下牙,嘴唇一個(gè)勁地哆嗦:“求……求大俠饒命,我……我交,我交?!闭f著,她掀起身子底下的坐墊,從下面拽出來一個(gè)布袋。為首壯漢接過來,看了看里面的寶鈔說道:“這還差不多?!?p> 他隨手把布袋扔給身邊的大漢,兩眼一瞇色色的說道:“姿色不錯(cuò),黃大善人的夫人?”中年婦女慌亂地點(diǎn)著頭?!斑@個(gè)胖丫頭呢?”“不要?!敝心陭D女忙摟住胖丫頭說道,“錢已經(jīng)都給你們了,求大俠放過我們吧?!?p> “好說,”為首壯漢指著那兩個(gè)瘦弱的小姑娘問,“她倆是誰?”“丫鬟,大的叫小可憐,小的叫荷花。”“小可憐?嘿嘿,長得不錯(cuò),養(yǎng)兩年就能做壓寨夫人了?!毙】蓱z的心咚咚直跳,牙齒磕得吧嗒吧嗒直響,大氣都不敢出,更是說不出一句話。
為首壯漢問道:“賣身契呢?放哪了?”中年婦女指了指箱子。
“嗯,不錯(cuò),態(tài)度很好,”為首壯漢指著中年婦女說道,“你們倆,下車吧,這車我要了?!敝心陭D女連連稱是,連拖帶拽的把胖丫頭拉下了馬車。小可憐荷花也掙扎著爬起來,被為首壯漢拿刀擋住了:“不許動,再動老子剁了你們?!眹樀男】蓱z荷花連忙坐好,一動也不敢動。
為首壯漢跳下車,拿刀拍了拍黃大善人,黃大善人臉色一變,從蠟黃變成了土灰。
為首壯漢說道:“看你態(tài)度不錯(cuò),且饒了你的狗命,大爺今天還有事,就不奉陪了?!闭f著,令人牽了衙役的兩匹馬,自己重又跳上馬車,手揚(yáng)長鞭,帶著眾人急急地向南奔去,不一會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車都走遠(yuǎn)了,黃大善人才緩緩松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輩子的心血呀,都沒了,這可叫我怎么活呀?”中年婦女也跟著哭了起來,胖丫頭早就嚇得七魂丟了六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倆,不哭也不鬧,就如同傻了一般。
吃過午飯,柳月瑤把磨好了的豆?jié){倒進(jìn)鍋里,正準(zhǔn)備生火,賈世清來了,還帶來了兩輛馬車,一個(gè)黑衣壯漢。
柳月瑤笑道:“速度挺快嘛?!薄澳鞘牵膊豢词钦l出馬。”賈世清一臉得瑟。柳月瑤問道:“人怎么樣?”“你放心,他活的好好的。依著我,就該一刀宰了他,以絕后患?!薄皠e那么殘忍好不好?他罪不至死,再說他還有孩子,放過他,也算咱們積德了。只是他見過你,該不會露餡吧?”“都蒙著臉呢,”賈世清指著邊上的壯漢說道:“我一句話也沒說,全是周寧詐唬的?!?p> 柳月瑤沖著周寧抱了抱拳:“周大哥,辛苦了?!敝軐幟Ρf道:“月兒夫人,客氣了?!?p> 柳月瑤問賈世清:“我要的人呢?”“帶來了,在車上?!辟Z世清挑起車簾,小可憐荷花緊緊地抱在一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怎么是兩個(gè)?”賈世清說道:“順便捎帶的,大的那個(gè)是小可憐,小的這個(gè)叫荷花?!薄霸趺磭槼蛇@樣?”“還不是周寧?說是要了她倆當(dāng)壓寨夫人。就他說話那口氣,一個(gè)不聽話就剁了喂狗,小姑娘不害怕才怪?!敝軐幵谂赃呅πφf道:“都太小了,不禁嚇?!?p> 柳月瑤招呼她們兩個(gè)下車:“別害怕,周大哥是和你們鬧著玩的。”兩個(gè)小姑娘往后縮著,抖得更厲害了。
越叫越往后躲,柳月瑤笑了笑,故作很為難地說道:“你看她們也不下車,咱也不好勉強(qiáng)。這樣吧,世清哥,你再跑一趟黃家莊,告訴黃賣力和黃大壯,就說小可憐不愿意回家,讓他爺倆別傻等著了。”
一聽說黃家莊,小可憐頓時(shí)淚流滿面,她掙扎著爬到車廂門口說道:“我……我下車?!?p> “這才乖嘛。”柳月瑤讓賈世清把她接了下來。因?yàn)橥榷架浟耍】蓱z沒站穩(wěn),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荷花也被賈世清抱了下來,她蜷縮在小可憐身后,一直不敢抬頭。
柳月瑤叫她們先到東廂房等著,自己和賈世清周寧把箱子都抬到了自己屋里。打開箱子,柳月瑤惱了:“亂七八糟的,這都是些什么呀?”賈世清問道:“你不認(rèn)識這是寶鈔?”
“寶鈔?這就是寶鈔?”柳月瑤拿起一張來翻看著,“原來這就是寶鈔。真的假的?這不就是一張紙嗎?”“什么叫一張紙?這是錢,錢,懂嗎?”“白花花的銀子才是錢,一張紙而已,真不是假的?”賈世清指著下邊的字說道:“看到了嗎?偽造者,斬,告捕者,賞銀二百五十兩?!薄班?,造反還誅九族呢,你們王爺不照樣干?一箱子有五千兩嗎?不夠就兩箱,先把你的錢還了?!?p> 賈世清說道:“放在你這兒吧,我往外拿錢的時(shí)候被爺爺看到了,我騙他說是替別人代管的,現(xiàn)在還給人家。你說我再拿錢回去,我這謊可怎么圓?”“說的也是,那我就先代你保管著,你花的時(shí)候過來拿?!?p> 柳月瑤從箱子里翻出賣身契,一共四張,小可憐的,荷花的,還有兩個(gè)小廝的。她一揚(yáng)手撕了個(gè)粉碎:“這么一張破紙,就把人的一輩子都給毀了。”
周寧還在等著,柳月瑤說讓他趕輛馬車回去,反正她們家院子小,也放不開那么多?!爸艽蟾缢麄冏∧模坎唤o他弄輛馬車,你讓他走著回去嗎?”
賈世清說道:“馬車就算了,他就帶人在村外的樹林里駐扎著,用不著馬車,走兩步就到了。不過衙役的那兩匹馬我留下了,沒想到,小小的縣衙竟然有這么好的馬匹,不用到戰(zhàn)場上可惜了?!?p> 天寒地凍的,柳月瑤想象不出他們怎么能在樹林里住得下去。不過軍隊(duì)上的事柳月瑤不懂,她說道:“今天多謝周大哥了,小女子無以為報(bào),以后有什么用得著我柳月瑤的,盡管吩咐?!薄安桓也桓?,”周寧連忙抱拳,“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送走了周寧,柳月瑤讓賈世清把馬車給拆了。賈世清笑道:“注意你說話的語氣,膽子不小,敢命令上我了?”“那是你自找的,兩輛馬車留在我這里,你不把車廂給拆了,不是給我找麻煩嗎?拆完了給黃家莊送一輛過去,他們能用得著?!薄昂?,你竟然得寸進(jìn)尺?!辟Z世清笑著拿著斧子干活去了。
東廂房里,柳月瑤上下打量著小可憐,眼睛大大的,和黃大壯有幾分相像。
柳月瑤說道:“小可憐小可憐的,這名字叫著就讓人不舒服。改了吧,叫小蓮,蓮花的蓮,行嗎?”小可憐忙磕頭說道:“但憑夫人做主。”她聽到周寧稱呼柳月瑤為月兒夫人,能猜到她就是自己以后的主人。
柳月瑤說道:“叫我月兒夫人吧,你爹和你哥他們都這么叫。你多大了?”“回月兒夫人的話,奴婢十三?!薄跋朦S家莊嗎?”“想……啊不想?!毙∩徎琶Ω目冢卢幷f道:“想就是想,害什么怕呀?你先不用著急,過兩天我就送你回去?!?p> “真的?我能回去見我爹和我哥哥嗎?”小蓮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柳月瑤點(diǎn)頭說道:“能?!薄爸x謝月兒夫人。”小蓮磕頭如搗蒜。
柳月瑤說道:“你先別著急謝,我是有條件的?!薄霸聝骸蛉恕毙∩徲珠_始害怕了,她就知道,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落到自己的頭上?
“月兒……夫人,請吩咐?!毙∩徴f道?!昂茫俏揖驼f了,我的條件就是,以后不許稱奴婢,不許動不動就下跪,不許動不動就磕頭?!毙∩忋铝?,這算什么條件?奴婢給主人下跪磕頭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柳月瑤說道:“還不起來?再不起來我可就反悔了?!薄拔移饋?,我起來?!毙∩弴樀眠B忙站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這樣可以嗎?”“嗯?!绷卢廃c(diǎn)了點(diǎn)頭。
荷花比小蓮小幾歲,也是自幼在黃大善人家里當(dāng)丫鬟的。不知道爹娘是誰,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柳月瑤見她無處可去,就讓她留在了岳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