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過去

　　“活下去……”

　　微弱著，他發(fā)出奄奄一息地聲音，那顆高貴的頭顱終究倒了下去。

　　終于解脫了，這顆背負叛逆之罪的靈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救贖。

　　他救下另一個罪人，再往他身上丟下自己原有的包袱。

　　“錢……”我瞪大了眼睛，眼淚與雨水渾然一體，貼著臉頰順流而下。

　　“不！不不不！錢，錢！”那只脫臼的手不斷地推搡著死者的遺體。

　　“衛(wèi)道士”從沒有這么傷心過，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堅信著這樣的道理，“戰(zhàn)爭是地獄，我們，則是替人消災的惡鬼，要么，敵人消滅我們；要么，我們吃掉他們?！?p>　　我還在這般誓死方休地推拿著他，明明知道那雙不再閃耀的雙眸意味著什么，可我并不相信，我騙自己，他是在滿足自己平日里養(yǎng)成的低級情趣，裝作魂歸故里，實際上只是想看看對方的真情實意。

　　我接受，接受你的戲弄，所以求求你，別這樣一動不動，醒過來，求求你……

　　“他死了！”一旁的護士拉住了我近乎癡狂的身體，“給死者些安寧好嗎？”

　　“滾！”我咆哮著，推開了他，可那句“他死了”像是迎面潑來的冷水，讓我從浮想聯(lián)翩的幻想回歸到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

　　是啊……

　　“他死了，被戰(zhàn)爭毀了?！?p>　　烏云密布的天空，淅淅瀝瀝的雨幕，還有倒在血泊的尸首。

　　我慢慢冷靜下來，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切，身旁的士兵拍了拍我的肩膀，“節(jié)哀?！?p>　　他們一個個倉促離開了，像是去鐵路上處理彼得維奇破損流離的尸體。

　　“……”

　　“……”

　　終于，“衛(wèi)道士”不再無所適從，他輕輕蓋上長官的眼睛，咬住自己的嘴皮，再用鮮血淋漓的雙手握住錢叡霖懷中，那條讓他萬般牽掛的項鏈。

　　我不知道，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終，千言萬語，只匯作了一句。

　　“sorry……”

　　 再一次，萬般無奈地坐在那具尸體旁，將嘈雜的車笛與火焰的燃燒拋至九霄。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慘劇依舊如期而至。

　　我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去面對“身殘志堅”的亨德里克斯，面對錢叡霖傷心欲絕的妻子兒女。

　　我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那個未曾謀面的“凱爾?！贬t(yī)生。

　　我告訴她，對，就這樣告訴她，背叛她的人，背叛巴別塔的罪人，已經(jīng)被他“最忠誠”的士兵殺掉了。

　　哈哈……哈，為什么，為什么，我在哭……

　　抱住膝蓋，將蓬頭垢面，掩護其中，好像那樣，就能在這水深火熱，草菅人命的泰拉世界里獲得一絲絲慰藉。

　　我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你還要這樣，繼續(xù)下去嗎？”

　　腦海里的聲音這么問著，幻覺里的女子赤裸著雙腳，披著一頭紙色的長發(fā)，坐在我的身旁。

　　“是的，我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p>　　仇恨，我會帶著仇恨，走完這荒誕不經(jīng)的一生。

　　我承載著許多，我還有許多的事沒有做完。

　　但這件事，我必須辦到。

　　他沒來得及贖清的罪過，我來替他償還。

　　雨紛飛，血染回。

　　一路走好，錢叡霖。

　　 1089年3月25日倫蒂尼姆地鐵爆炸案三天后

　　“滋滋……滋?！?嘈雜的電流聲)

　　“維多利亞應急部門于今日上午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歷時三天的搜救工作現(xiàn)已終止，在多部門的協(xié)同配合下，三條地鐵線的事后清理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襲擊給了倫蒂尼姆相當大的打擊，你沒發(fā)現(xiàn)嗎主持人，面對如此大的災難，其他幾個相鄰的郡縣卻選擇作壁上觀，而倫蒂尼姆城內(nèi)的防守力量只有一個團的特殊部隊和若干警察，這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好了，關了吧，*德克薩斯*?！?p>　　“不聽了嗎？”

　　“不了，沒心情?！?p>　　克萊爾熟練地關掉車內(nèi)電臺，雙手不慌不忙地盤動著方向盤。

　　她恢復的很好，在御用醫(yī)師出神入化的源石技藝下，那破裂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但我就沒那么幸運了，看見了嗎？我手上的這些石膏和支架，醫(yī)生用x光照了照我的手臂，那骨頭基本上已經(jīng)脫離了肩膀。

　　“亨德的手術，安排在明天?！?p>　　“他還好嗎？”

　　“呵，好的不得了……”克萊爾無奈地笑了笑，滿是刀痕的褐色臉頰上，掛著一絲滄桑和苦惱，她撩了撩烏黑亮麗的長發(fā)，“一天要吃五六頓，下午還要我推著輪椅帶他到醫(yī)院四周逛逛，像個巨嬰，一天到晚沒心沒肺地傻笑，搞得自己跟退役了一樣?！?p>　　少見，這只瘋狗也會婆婆媽媽地講著些無關緊要的日?，嵤隆?p>　　“呵……”我無精打采地附和，透過吉普車的后視鏡，細細觀摩著這身略顯滑稽的打扮。

　　這是近衛(wèi)學校發(fā)給我的禮服，過了五六年了，套上還算合身，不錯，在維多利亞的這幾年里長了些膘，肌肉將貼身的黑色軍裝填充飽滿，沒了勾腰駝背，整個人帥氣威武了些許。

　　就是這橫在胸前的單手支架不大“合群”，礙人眼睛。

　　呼……血雨腥風之后，總算是出太陽了……

　　吉普緩緩行駛在遍布陽光的市井街區(qū)，貴族小姐們撐著繡滿蕾絲的花傘，拖擺著靚麗詼諧的各色長裙，在“金光璀璨”的“星光大道”上竊竊私語，道路兩旁的綠色植被經(jīng)歷了雨滴的清洗，在溫暖舒適的陽光下變得清奇翠綠。報童和花販們四處吆喝，像是在比賽，誰會賣的更快。

　　一切，都好似，無事發(fā)生。

　　“實在受不了，就交換一下?！?p>　　“……沒什么受不了的，老姐?！蔽倚攀牡┑┑鼗卮鹬巳R爾的問題。

　　“那個小女孩，年齡還很小，你知道的?！?p>　　“她要面對，她必須面對，就和我們一樣……”

　　“嘛，好吧，可別哭出來?！彼柫寺柤绨?，“幫我點根煙，有點困，可路還長著。”

　　我抽出她口袋里的煙盒，把雪白的煙條遞給她，再嫻熟地壓開這只銀光閃閃的火機。

　　“叮~”

　　火光顯現(xiàn)，煙霧直入云天。

　　“好聽嗎？好聽就是好火機。”

　　“去你*的?！笨此剖俏也灰詾槿坏卮蛉?，但我知道，克萊爾是什么意思。

　　因為他殉職之前，也會在抽煙的時候，這樣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