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卡蒂的母親是一只白色的長毛流浪貓,在黑卡蒂還很小的時候,貓媽媽就經(jīng)常帶著孩子們,出現(xiàn)在近衛(wèi)局大樓的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警員們以投食這對流浪貓母子為樂,午休時間傳來的陣陣貓叫,還有那一縷縷投射向辦公室的溫暖日光,也讓平日里嚴肅凝重的警局多出了一份祥和與安寧。
這只年事已高的母貓總共產(chǎn)下過三窩小貓崽,黑卡蒂便是貓媽媽的最后一代孩子,同窩出生的幾只奶貓因為外部環(huán)境的摧殘而相繼夭折,黑卡蒂便獨自享受著貓媽媽蠟炬余燼時的至高寵愛,它繼承了母親的雪白毛發(fā),藍色的眼珠里總是裝填著星辰大海,活潑可愛,黏人好玩的性格使它成了眾多女警員眼中的掌上明珠,在這些女性警員中,梨衣繪繪子更是名副其實的吸貓上癮者。
很值得我們?nèi)ニ伎嫉囊患虑槭?,盡管黑卡蒂和它的母親無比的親近人類,但繪繪子從來沒有產(chǎn)生過利用貓黏人的特性,將其占為己有的想法。
“既然它們能在警局里過得衣食無憂,又何必去影響它們的生活呢?”
她會在辦公閑暇之余,放下手中的紙筆或鍵盤,懶洋洋地舒展著年輕女孩兒所特有的纖細腰肢,望向窗外母女戲耍與互相舔毛的溫馨情境。
薩卡茲一直都是這樣的順其自然,她會留意世間萬物的變化,但絕不輕易改變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哪怕對動物也是如此。
直到一場傾盆大雨將黑卡蒂的所有都洗劫一空。
繪繪子后來是這樣向我描述的。
那天夜里,辦公室里的所有同事都堅決地勸阻她走出近衛(wèi)局大樓——因為外面的雨水已經(jīng)足以沒過人的膝蓋,地形狹隘的地段已經(jīng)化為激流,行走在水流中的人稍不注意便會摔得滿身濕透。
可是薩卡茲顧不上那么多,她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都沒有見到過兩只流浪貓了,她也明白,節(jié)節(jié)攀高的水位會最終淹沒掉流浪貓的生存空間,面對冷酷無情的洶涌浪潮,年老體衰的貓母親也許可以逃過一劫,那小貓可如何是好?即使躲過了滔天洪流,隨之而來的感冒發(fā)燒也足以奪走奶貓那脆弱至極的弱小生命。
繪繪子拿起傘,二話不說地沖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于是乎,還在局長辦公室里整理資料,忙前忙后的安歧夏樹和九督察,便透過室內(nèi)的窗戶玻璃看見了這樣一番景象。
高至人膝的雨水在一排排橘黃路燈的照耀下宛若金光閃閃的黃金湍流,在那之中,一把黑色瘦弱的“雨傘”正吃力地在這片汪洋大海中艱難前行,逆流而上。即使繪繪子已經(jīng)將工作服的褲腳卷的足夠高了,但肆無忌憚的雨水依舊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淋濕了薩卡茲的頭發(fā)和衣物。
繪繪子撐著雨傘,頂住呼呼刮來的狂風(fēng),一步一個腳印,在通往貓窩的“河面上”艱難前行,最終,在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后,繪繪子聽到了奶貓如泣如訴的嚎哭。薩卡茲拖著早已濕透的身體,疲憊不堪,氣喘吁吁地走進了近衛(wèi)局后花園的一片灌木叢中,她打開手電,很快便在茫茫黑夜里,發(fā)現(xiàn)了兩只白貓的蹤跡。
黑卡蒂正驚慌失措地依偎在它母親的懷中,但出于某些我們并不知道的原因,這只年過十載的母貓已經(jīng)駕鶴西去,去到了一個不愁吃喝,也沒有病痛與饑餓的世界之中。
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以及惡心到無法直視的食物來源,使得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大多數(shù)流浪動物,很少能夠逃過感染上濕性貓傳腹的命運——鼓脹的肚子里積水成淵,就和繪繪子眼前這只已經(jīng)死去的貓媽媽一樣,染病的“流浪者”們會在極端痛苦中死去,尸體則成為病毒的又一個傳播源頭。
在現(xiàn)代社會中,感染者的命運甚至?xí)c流浪貓的前景殊途同歸。
黑卡蒂的母親用它那已經(jīng)漲成氣球的肚子為僅存的孩子騰出了一片安全空間,雖然這對于阻隔傳腹的感染于事無補,但至少她盡了護子的本能,在自己油盡燈枯之前為奶貓騰出一片遮風(fēng)避雨的港灣。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薩卡茲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繪繪子收養(yǎng)了奶貓,并將它取名為“黑卡蒂”。
由于發(fā)現(xiàn)的比較及時,黑卡蒂的傳腹病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在那場暴雨以后,它不再流離失所,不再風(fēng)餐露宿。它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母親,但至少有了一個新的家庭。
奇怪的是,繪繪子并不打算將剛剛收養(yǎng)而來的流浪貓崽親自撫養(yǎng)長大——恰恰相反,她把黑卡蒂當(dāng)做禮物送給了我。
“為什么要……送給我來養(yǎng)?”
躺在病床上的我用雙手撫慰著趴在胸前的這只小奶貓,作為回應(yīng),黑卡蒂則用它那粉嫩的肉墊在我的身體上不斷踩奶,我感受得到,它并不討厭我。
“因為……”薩卡茲依舊面帶微笑,可從她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眸里,卻不難看出一股復(fù)雜多樣的神情,“學(xué)長,是我救了它,對嗎?”
我:“那是當(dāng)然?!?p> 繪繪子:“可是……它和我又有何不同呢?”
我:“?什么?”
“不是的,學(xué)長……我不能讓它也淪為籠中之鳥,就算是不得已而為之——至少,那個奪去它自由生存權(quán)利的人不應(yīng)該是我,即使我能為它創(chuàng)造一個衣食無憂的環(huán)境又怎樣。對的,我不能這樣做,否則,我也會變成自己所痛恨的樣子?!?p> ?
???
那時候的我和你們一樣,一頭霧水地聽著繪繪子的自言自語,以為是上次的暗殺行動刺激到了她那脆弱柔軟的神經(jīng),但我很快就不會這樣想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會時不時地,看著在家里活蹦亂跳的黑卡蒂,然后絞盡腦汁地思考著——
籠中鳥,籠中鳥……
對啊,繪繪子,我們就是籠中鳥,生活在一個精心編織過的金色籠筐中罷了。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應(yīng)該永遠陷身于桎梏與命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