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漣漪（二）
這小兔崽子是真死了還是詐死呢？托夢也不知道拖點有用的。
秦祁困獸一樣在原地走了兩圈，忍著滿腦仁的疼趕到論道居，正好又和正出來的廣華撞上了。
廣華先出聲：“師叔，您切莫太過傷心傷身，我們一定會替你尋回扶月師妹的?！?p> 秦祁擺手：“我沒事，你忙去吧?！?p> 兩人擦肩而過，本來秦祁并不會注意這一個照面，卻在不經(jīng)意間聽到一聲“師父”。
秦祁猛然頓住腳步，回首看正跨出門檻的廣華。
“搖光，你愣著做什么，快進(jìn)來?！碧鞕C(jī)操心得整個人頹廢了一圈，啞著聲道：“若是明天還找不到扶月……這警戒就該撤了。”
“撤？”秦祁皺眉：“真?zhèn)鞯茏诱f消失就消失，這事過于蹊蹺……”
“可是，師弟，可是?！碧鞕C(jī)打斷他，強(qiáng)調(diào)了兩次：“現(xiàn)在沒有直接證據(jù)表示她是生是死，那我們就應(yīng)該默認(rèn)她擅自下山了。太豐到現(xiàn)在還沒人敢踏足，妖族又出禍端，我們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精力了，搖光?！?p> 確實字字屬實啊。
若是找三天還不撤掉戒嚴(yán)，那就真的是過于自私了。
秦祁知道自己是關(guān)心則亂，吐了一口濁氣，道：“我知道了，師兄。”
頭好疼。
眼睛看不清了。
沈扶月掐著時間，艱難的睜開眼。她身上攀附的火焰如奏著古老歌謠一樣跳躍著，似乎在歡喜著又一次的錯肩而過。
秦祁——
你還是不信我么。
命宮本就淺淡的白光現(xiàn)在更是無人可察，四周暗色如某種露著獠牙的獸。
沈扶月艱難的動動指尖，顫抖半晌，到底落了下去。
塵埃還未落定。
沈扶月看著那些冷光火焰，冷漠的想。
棺材還未釘死，我不認(rèn)。
即便塵埃落定蓋棺定論的下場會是萬劫不復(fù)，那也得等到最后吧。
到時候，再見到他，第一句話要說什么呢？
“你果然不信我”？
不，太矯情了。
“我沒事”？
不，太輕了。
沈扶月便這樣昏昏沉沉躺下去，等待著外界又一次的相錯而過。
就……
好久不見吧。
命宮白光潰散，毒蛇肆意的寸寸舔舐上額心。
我們真的是很久未見了。
久到她能想起來秦祁這個名字，卻記不清他是什么模樣了。
即使是相見了，他們之間還隔著彼岸的火照之路，還隔著仙妖鬼魔，還隔著……
隔著那些虛無的、不該存在的牽扯。
黑暗里蟄伏的兇獸終于露出爪牙撲上來，那如毒蛇的花紋也正好爬完沈扶月的額首，她猛然睜開眸。
外界，秦祁正御風(fēng)而行。他實在是放不下那碰到廣華時候再一再二的幻聽，正在尋找著不知何去的廣華。
廣華感覺到了，那個實力卻是非凡的少女被火焰即將吞噬殆盡，于是提前趕到后山一處偏遠(yuǎn)的山洞之中。
這里雖然說是后山，但是離那些禁制極遠(yuǎn)，他又早就布了障眼法，不會有人尋到這來。
這里，就是他享用祭品的祭臺。
他迫不及待的把祭品容器拿出來，看著黑暗之中，已然沒有生命氣的祭品，放肆的哈哈大笑。
自他得到那魔界之火后，他不是沒有馴服過硬骨頭，但是他從來沒有馴服一個又是硬骨頭，又是美人的傀儡。
他確認(rèn)了此人確實已經(jīng)沒了生命力，才安心的把她抱出來，放到鋪著狐皮的長臺上。
少女無疑是美極的，瓷色的膚，鴉羽的發(fā)，朱砂的唇，連指都是修長白潤的，每一寸都正好，正好的挑起人對美的感覺，又把清冷發(fā)揮到極致。
他捏著有修得圓潤甲的手，聲音都激動的顫抖：“來，睜眼?！?p> 祭臺上少女依言睜開明眸，如白雪之中一對黑琉璃，不含雜質(zhì)，卻能把光折成令人心驚的色彩。
是讓人心醉的雙眼，讓人難忘的清冷。
“坐……坐起來?！?p> 廣華不舍得放開那如雕琢的手，執(zhí)著那手退后半步，讓開幾許空間。
少女乖巧起身，也未抽手，卻也未借力。端坐之后便仰頭看他，像是在等下一個命令，分明就是一只只會聽話的傀儡。
逼仄的山洞，越過撕去偽裝的高大男人，只能看到蒼藍(lán)的天空。
還是太遠(yuǎn)了。
“我是誰？”
男人激動話音還未落，便已經(jīng)有紊亂的氣息落在少女額心，觸感令人作嘔的唇順著山根的線條經(jīng)過眼角滑到鼻尖。
傀儡只要認(rèn)主……
“長生。”
沈扶月未動，眼神也毫無波瀾。話音一落，卻有火焰陡然升起。
“什么？……”
身著道袍卻是惡鬼貌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眼里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而鬼兇怪。
“我說過了?！?p> 他才發(fā)現(xiàn)祭臺上端坐的祭品目光不是落在他身上的。
“仙魔第一次大戰(zhàn)，‘長生’掠奪了無數(shù)仙魔的魂魄?！?p> “它本來是可以燒去那個戰(zhàn)場上所有生靈的。”
沈扶月慢慢站起，白瓷色的手還是保持著虛扶什么的姿態(tài)，只是她手掌底下是幾簇歡快跳躍的暗火：“如果沒有我的話?！?p> 終于，沈扶月舍得垂眸看地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惡鬼，聲音如常：“殺人，墮魔，瀆神，數(shù)罪并罰，便是……”
“魂飛魄散吧?！?p> 卻不料地上的惡鬼反而伸出雙手，嘶啞笑著去抓她衣角。
原來不染塵埃的黑琉璃，折出光線是能鋒利如刀的。
沈扶月邁步踏出這方逼仄的山口，指尖一點，周圍仍然盡職盡責(zé)守護(hù)著這方牢籠的陣法瞬間被燒去。
洞里的手無聲垂下，像是歡呼王的歸來，卻又被強(qiáng)行鎮(zhèn)壓斬斷了一般。
有凌厲長風(fēng)過，秋葉瑟瑟抖著，沈扶月似乎是愣了一下。
“長生?！?p> 火焰頓時乖巧掩藏在她皮肉之下，少女卻如同失去支撐，倒在地上。
雪蝶振翅，當(dāng)初的那個薄衣賞雪候著期待降臨的孩子，早已經(jīng)會乖乖穿上鞋子了。
她已經(jīng)過了懵懂之日，一個淺顯的道理也不再需要反復(fù)的教了。
“何苦等到塵埃落定，徒惹一身是非呢?！?p> 你贏了，不愧是大荒的神啊。
沈扶月嘴角噙著淺淡的冷意，模糊的視線卻依舊貪著奔來的身影。
“沈扶月？醒醒！別睡！”
……
“嗯，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