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層林浸染,包圍著瓣瓣淡雅溫和的芬花,散發(fā)著著淡淡清香。一路十里蔓延直虹橋盡頭,熠熠而立錦繡寬闊竹亭之前。
一襲白衣如冰雪降世般映入涼亭中心,好不違和。
來人定睛望了望周圍,寬廣的亭中足有半個魔族偏殿那么大,錦繡的幾顆水晶柱在絲絲透過來的光下顯得明亮些許。
擺放的除了些插花竹飾外,莊重的琴箏棋盤更是格外熟悉。曾幾何時,他與熠辰在這里論棋品茶,沈詹執(zhí)琴,奴依起舞,共商天下大計,好不快活。
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沈詹墮魔,奴依離世,只有他們活著的兩個人分道揚(yáng)鑣。
這一切,真是要多謝了洛熠辰?。∠嘧R于他,悲慘亦于他。想到這里,那個怔怔站在亭中的男人嘴角不禁勾抹一絲苦笑。
“我還當(dāng)是誰,原來是故人登門拜訪。當(dāng)真是稀客??!”
久違的男性聲音隨微風(fēng)傳來,淡淡的輕屑之意充耳可聞。循聲望去,不遠(yuǎn)處的玄衣男子踱步而來,這聲音,這張臉,倒真是久違十年。
他還似當(dāng)年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沉穩(wěn)風(fēng)流之色依舊不改。這么多年,唯一沒變過的,恐怕就只有他了吧!
待洛熠辰走近,對望著那雙冷漠如冰的眼神,嘴角笑意依舊。
“亦痕,十年未見,可好?”
他笑著,徑直找了個地方便坐下,熟練的拿起玉桌上的茶盞,自然的倒下兩杯茶,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墨亦痕聞言,淡然走去。
十年未來,一舉一動卻仍是輕車熟路。對這里,他真的是閉著眼都能數(shù)清一草一木。
望著面前黯然無光的小小茶盞,還冒著若有若無的淡淡白氣,看起來,卻是那般唯一真實的東西。
十年前他們就是這般,十年后亦是如此。
這里,恐怕只有這些物件還是沒變過的了吧!也難為他洛熠辰,還能把這里留下來。
“十年未見,少主的手段倒是見長,叫亦痕越發(fā)佩服。”
墨亦痕拿起茶盞輕抿了口熱茶,面色淡然自若,嘲諷之意卻明顯可現(xiàn)。見狀,洛熠辰倒也不生氣,嘴角一笑,便是泰然鎮(zhèn)定。
不動聲色,喜怒不表于面,這就是魔族少主,就是當(dāng)年自己認(rèn)定,盡心輔佐,自認(rèn)天地間最有資格統(tǒng)一四海傲視群雄的那個天之驕子。
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年的自己當(dāng)真是可笑。就為了這么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墨亦痕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諷。
他,當(dāng)真是可笑可悲?。?p> “左護(hù)法……”
“我早已被卸任革職,魔族左護(hù)法這個稱呼可承擔(dān)不起?!?p> “可你終歸是看守魔族禁地的死士。”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再說一件早平常不過的事情。卻足以將句句刻到了墨亦痕心中。
十年的磨煉,早已叫墨亦痕學(xué)會不動聲色,面色平靜,但誰又能做到真正平靜呢?
他知道,洛熠辰就是在提醒他,無論自己走到哪里,身任何職,他都是魔族中人,只要身在魔族一天,就是在受魔族庇護(hù)。想撇清關(guān)系,簡直說笑。
墨亦痕苦笑,這么多年,熠辰倒是一點沒變,還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洛熠辰。
“是你把那個姑娘引到我這里來的,對嗎?”
半晌,墨亦痕才開口問道,語氣中的肯定卻早已不容他人質(zhì)疑。
“引她去的人可不是我,是惜靈。”
洛熠辰動作自然坐到對面,把玩著手中茶盞,慵懶的倚靠在一旁的玉石護(hù)欄。
“也難為你還記得惜靈了?!?p> “奴依親手賦予的靈,當(dāng)年我就在她身邊。說起來,惜靈這個名字還是當(dāng)年我?guī)退〉?。?p> 風(fēng)蕭然而過,吹起了在座幾縷衣角。墨亦痕輕抿了口茶,不知何時,早已涼徹心扉。輕易便與無言的怒火悄然和散。
“你應(yīng)該知道我今日來這里找你所謂何事吧?”
“你也應(yīng)該明白我為何會在這里等你?”
洛熠辰不答反問,似笑非笑的望向眼前這個曾經(jīng)的好兄弟。他,從來就沒有將亦痕放在眼里過,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
“少主究竟要得到什么與我說便是,為何要在牽連一個無辜之人?”
“我洛熠辰從不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就算與你談了也不會為我做事,何必多此一舉。還不如直接付出些行動來的實際?!?p> “你怎么就這么確定我一定會來?”
“喬沐雪是神族的后裔,她的靈魂足以復(fù)活奴依?!?p> 墨亦痕聞言,眸光微閃,望著那個淡然漠語的男人,終歸是將來時的一腔憤怒化為了虛無。僅僅一句話,便將他的來意毫無遮掩的展露,亦將他來時的憤恨徹底打散。
只因為,面前這個男人手中拿捏著最能左右他的條件。或許,是他從未逃離過這個人的掌控,縱使過了十年間,在洛熠辰的面前,他,也只能是任他宰割的弱者。
“費了這么大的心力,要挾與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亦痕,你可知,這魔族左護(hù)法之職自你離開便在無人擔(dān)此大任?!?p> 洛熠辰說罷,故作感嘆。他將自己的的要求,就這么風(fēng)輕云淡般脫口而出,卻足以叫墨亦痕不得不應(yīng)下。
這場局,他從來都是主宰者。
“你就是為這個?”
案前的男人慵懶似的輕抿了口茶,把玩著手中的茶盞,似是未聽出墨亦痕語氣中的質(zhì)疑般,兀自道:“躲了整整十年,也是時候回來了,伱向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應(yīng)該知道如何抉擇!”
聞?wù)唛L吁一氣,無盡凄寒不言而喻,心口是說不清的滋味。
當(dāng)年,因奴依而辭去魔族左護(hù)法一職,甘愿成為一個看守魔族禁地的死士,本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但洛熠辰的一句話,卻在今日言簡意賅的告訴了他,身在魔族無路可選這個道理。
“我可以應(yīng)允了你。但今日,我仍有些事一直未解。”
“說便是?!甭屐诔侥唬^了解這個久別十年的兄弟了,十年的心結(jié),開了,他便會盡心竭力的為自己辦事。
“關(guān)于喬沐雪,自最初你與她就是你安排好的?”
“最初啊……”洛熠辰慵懶無謂自喃一語,骨節(jié)分明的手中囫圇著茶盞,精細(xì)的簍花刻案于指腹間游走,似是將這個男人拉到了另一面世界。
那日初見,他本是偶然路過魔族禁地,卻不經(jīng)意間管上了一樁閑事?,F(xiàn)在想來也是奇異,他本無心他人安危,竟一時心血來潮保下了那個暗夜之中與鬼魅同行的女子,亦不知是福是禍。
細(xì)細(xì)想來,這一切,倒還真并非是他有意謀劃,起碼遇到喬沐雪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能算計圣母娘娘的弟子。我洛熠辰活了這么多年,自認(rèn)世間之事無一不是在我掌控之中,唯獨她,竟是上天終認(rèn)的俯首。我自然不會辜負(fù)了這一番好意?!彼蛔匀?,似是這天地本應(yīng)就應(yīng)為他而做這一切一般,墨亦痕亦是不得不信。
洛熠辰如此了解他,他亦是了解他的,這個男人從不屑于說無謂的謊言來躲避,自己無論如何必然要聽從與他,他必然懶于去隱藏什么。
洛熠辰,這個算無遺策的魔族少主,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惜靈,她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話音剛落,案前的男人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杯盞歸位,指尖的茶香余韻似是猶在繚繞。定睛望向面前的男人。這是一別十年來,第一次真真正正與他對視,他看出了這人眼中的失望。
“與其問她知不知道這件事,不妨問一問,她在這件事中扮演這什么角色。”
他語氣平淡,似是再說著一句不痛不癢的家常閑話,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叫人愈發(fā)看不透。
默然,只見這個佇佇而立的男人眼中絕望更甚。不可置信,十年相伴,他最信任的惜靈,竟與洛熠辰聯(lián)手算計自己?這世上到底還有誰是可以信得過?
他望著面前這個以王者姿態(tài)看著自己的魔族少主,不由得泛起淡淡苦笑。他贏了,徹徹底底的在一次將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最后一個問題,你,愛過奴依嗎?”
微風(fēng)拂過,聞?wù)呓廾鋭?,一雙狹長的鳳眼定睛一凝,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望著面前這個早已絕望到深淵卻扔在苦苦掙扎的好兄弟,他無所謂在給予最后一擊。
“愛是什么?”
????????洛熠辰不答反問,凝望著那雙燃燒這絲絲希望的眼睛,一點點暗淡,直到最后所回應(yīng)自己的是一瞬之間的苦笑。他知道自己成功的讓亦痕斷了十年的執(zhí)念。
從今以后他定會一心為奴依不平,只想復(fù)活奴依,亦會盡心盡力的聽從自己的命令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東西”。
“少主,當(dāng)真是絕情之人。如此,也好才可堪當(dāng)大任?!?p> 墨亦痕苦笑著喃喃自語,兀自轉(zhuǎn)身,離去。直到在不見一絲衣袂之跡。
案邊的男人這才收回了目光,蠕動著身子,已是緩緩站了起來。扶手而立,嘴角罕見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苦笑。
兄弟與利益,他終是選擇了后者。其實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是想騙一騙亦痕的,只是惰于做這些罷了。他本無情,又何須在故作重情重義?
奴依死了本就是他的一個心結(jié),如今在由自己親口間接說出不曾愛過奴依的話,他必然會更加想要復(fù)活奴依來彌補(bǔ)自己的愧疚。如此,便也抓住了他的一個弱點,這樣他才會盡心為自己辦事。
????????他神色淡然,又恢復(fù)了以往的深不可測。余光瞥向了桌上早已擺放整齊的茶盞,眼中意味深長。只一瞬之間,便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