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亮,整個妖族內外一時轟動開來,錦繡繁華一片,供人應接不暇。
今日,是死寂了多年的妖族多年來唯一的一件大事。
祭天大典,祈求妖族風調雨順,象征妖王乃至整個妖族威力莊嚴的重要典禮。
為此,便是該笑的,不想笑的,這一日也都不約而同的摒棄了過往,唯余喜悅。
亦或者說,只能有笑!
天剛破曉,清晨未起灰暗的天空才顯露一點的魚白。
此刻的紅葉一碧之內,還燃著微弱的燭光,很顯然是昨日并未熄滅而殘存下的。喬沐雪正坐規(guī)整,怔怔然間,還帶著些許的睡意朦朧。
剛剛,她是被外面那些動靜給硬生生吵醒的。
說來,她其實挺討厭有人驚擾的,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在神族的時候仗著師姐妹和師傅的偏愛,倒是很多人都不敢如此,她未醒時,所有人無論做什么,便俱是輕手躡腳的。
如今想想,她也只有在神族才會有那樣的待遇吧。
自從來這外面一遭,別的沒見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倒是不少人教會她。
其中洛熠辰那家伙是讓她懂得甚深的人。
想來,他們今日是為著祭天典禮吧!的確是應該好好高興一番,今日過后,怕是這妖族又要改頭換面了。
這個煉獄,也該結束了。
她微笑,起身推門而望。
毫無意外,當下所映入眼簾的便是四下來往穿梭不同的人影。
烏泱泱一片望不盡頭,有各司其職,議論嬉笑,呼來喝去,其應接不暇之勢看上去倒別有一番景致。
不同與以往的花團錦簇,今日王宮內輝煌萬千,山水顯影的零星散落四下,當真美到了極致。
便是神族,都沒有這般美麗的是一場景色啊……
她不由感嘆,倒是驚奇而嘆然,這個典禮如此興師動眾的地步,顯然,這個妖族大典是比她想象的更重要。
“姑娘,是不是吵醒你了?”
跟前的紫衣女子定然停下腳步,面見喬沐雪微微欠身行禮。
隔著不遠,喬沐雪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女子,可不正是那日給送來匕首結果卻被自己打暈換裝的女子。
說起來,那個腰牌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換她呢。
倒不是記不得了,只是之前沒來得及問她何處當差,也不知姓名,一時不知如何尋去。
這才導致不得已而耽誤了這件事情。
還好,萬幸的是這個女子沒出什么事,現(xiàn)在還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她也是謝天謝地了,若是真因為那個腰牌而出了什么事,她良心定會不安。
“沒有,高興嘛!其實今日,我也很開心?!彼囟Y一笑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嗎?”
“奴婢從未忘記過姑娘?!?p> “是啊,那日你代風莫崚送來過一把匕首?!?p> “不錯,那是我第二次見到姑娘了,你的風姿絲毫不減當年?!?p> “第二次?”
喬沐雪疑竇,對于眼前人的話不禁不解。
她,并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還見過眼前的女子啊……
難道,是十年前?
“姑娘可能忘了?!迸游㈩D,轉而道:“也是,姑娘身為神女,其神通廣大,可能當年之事對你來說,不過舉手之勞?!?p> 可是,卻真真切切救了她的命。
這世上,眼前的喬沐雪是第一個不顧危險為她擋下妖獸,就她于危難的無關人。
甚至,此前還從未見過這個女子,她便那般為自己豁出去。
光是這份恩情,這條命,她便注定還不起了,所以她如今選擇,還她一命。
今日,是來告別的。
“當年……”
“姑娘可還記得,當年妖族王宮之戰(zhàn),那是王上攻破王位的最后一博,而我們這些宮人小妖在那場戰(zhàn)爭中無疑是無足輕重的螞蟻一般,只得任人宰割。那時,我是妖王身邊的侍女,那日歌舞升平妖王突然攻進來,我自然是想跑不得?!?p> 她低著頭,望不見絲毫情緒,或許這個女子此刻早已痛苦的不成樣子了。
“后來,先妖王不敵,便放出兇獸與之匹敵。妖獸功力大增的契機就是,吸食一人血。我身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自然……”
不知覺間,這個女子握緊了拳頭,咬著牙訴說一個故事。望著喬沐雪的一雙單純清澈的眸子,似乎將她帶回了那個世界。
“那日先妖王將我推出去,我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最后我所看到的那一抹殷紅,不是我的鮮血,而是救贖。那個女孩看上去僅僅十歲多,卻一人擋在了我身前,以自身法力對抗,不惜受傷……”
話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她抬頭,望著喬沐雪眸中碧波漣漣。
這一命,是她該還的……
“我想起來了。當年,的確有這事,是我不滿那個老頭子做法,不忍心那樣一個女子無辜犧牲便就當了上去?!?p> 喬沐雪不禁一笑,想來,原來當年自己就那般自傲了,認為一切都能掌握在她手中。
這件事,她都差不多忘了,沒想到眼前的女子還會記得。
“你叫什么名字?”
“浣晴。”
她微微欠禮回答,對于喬沐雪,她無疑是感激,恭敬的。
“好名字。如今你深得風莫崚器重,走到這個地位,也是造化?!?p> “可若沒有姑娘你,我便也沒有今日的一切?!?p> 她凝眸說去,望著眼前高傲不可一世的女子,無比美好。這話即是說給她聽得,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有因果循環(huán)的,當年這個女子不顧一切救了自己一命,如今她還一命以掩護,也算是善終了。
“我今日,是要與姑娘告別的?!?p> 半晌,她清冷說去,很可笑的一件事,這樣的一個日子,她竟然要去赴死了。
“你去哪?”
如今可是這個女子正風華得意之時,她的位置可是多少人都攀不來的,走了,無論怎么說對她都無利??!
“王上,交代了我新的差事,我去幫他跑個腿而已?!?p> 浣晴故作輕笑,多年的摸爬滾打所練成的眼神足以亂真,面對這個女子,她終歸是不忍說出實情的。
那便這樣說個謊言也好……
“姑娘,保重!”
言罷,轉身走去。
此刻淚痕遍布,只感覺天旋地轉,周遭無盡嘈雜聲聲不在入耳,眼前一切,逐漸迷離模糊……
似乎,將她帶回了那個琉璃清脆得可怕的無盡黑暗之中,那個男人,那雙可怕的眼睛,似乎再一次出現(xiàn)眼前……
“浣晴拜見王上!”
走入那座壓抑的殿內,她只覺得氣氛安靜的可怕,眼前的男人,更是可怕。
風莫崚,早就變了……
“東西送過去了?”
“是!”
“她怎么說?”
“沐雪姑娘很感謝王上,還特意叫我傳達?!?p> 只見高高在上的那個男人聞言微微一笑,似乎,頗為滿足。
喬沐雪喜歡他送的東西……
倒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呢。
那如今,就可以好好處理另一件事了。
“你的腰牌呢?”
“啊……”
浣晴大驚抬眸,此刻面色早已變得蒼白。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就會這么直接的問去了。
腰牌不見,昏迷的又蹊蹺,她是個剔透的,早就可以猜到七八分各中原委。
沐雪姑娘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主上這般不惜召她前來,說明定是大事。
若是供出喬沐雪,依著她的身份與在主上心中的位置,或許也不會怎么樣她的。但背地里可就不一定了,畢竟如今的風莫崚陰情難測。
但若是不供,恐怕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還真是個難選擇的呢……
她的心此刻終于不再跳了,放松下了周身毛孔,抬頭正對?!皩傧虑岸螘r間不慎丟失了?!?p> “丟了?”
察覺到風莫崚微瞇起的眸子,此刻有些毛骨悚然。她明白,今日恐怕逃不過了。
想起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暗自咬了咬牙。
這條命,也該為那個女子回報些什么了……
“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西邊的結界,發(fā)現(xiàn)了你的腰牌!”
風莫崚風輕云淡的說著,浣晴卻是再不能平靜,此刻臉色已是沒有絲毫血色,當下?lián)渫ㄒ宦暪虻乖诘亍?p> 喬沐雪啊喬沐雪,你可真會玩,幸虧,她沒說實情……否則站在這里的就是另外一個人了。
“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主上您想,我待在妖族這么多年,若是要做些什么早就悄無聲息的就做了,何必在這個時候,還留下遺憾腰牌……”
她辯解,頗有欲蓋彌彰之意。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衷心的??墒?,這件事畢竟是因你而起。念在你我主仆一場的份上,這些年也算是盡心盡力,這樣吧,過些日子你去魑魅峰領罰便是?!?p> 他的聲音很平淡,就那般脫口而出,卻震得浣晴身子險些不穩(wěn)。
“多謝王上不殺之恩?!?p> 行了個禮后便轉身離去,一瞬之間卻不禁松了口氣。
她早該料到的,能將她召來殿內問這件事情,其嚴重程度可想而知,能活著從這里面出來便是萬幸了。
想到這里,不由得松了口氣。
沐雪姑娘,我只能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