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閻王點名的陳安樂強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豁出最后的急智組織說辭。
“風兄弟見諒,小弟我是被沙莫邪送的一千兩銀子給迷得昏了頭,做下這等錯事?;仡^我就再補上千兩一共兩千兩銀送到風兄弟府上賠罪?!?p> “陳安樂,我的身名與這根風拓棍加起來就值兩千兩?”
風云游素手一振,將風拓棍下端六個寒鐵環(huán)上的鮮血與唾液甩入了泥土。
“兩千兩當然是不夠的,只要風兄弟說個數(shù),我血煞幫定然讓兄弟滿意?!?p> 之前為了彌補鴻運齋的虧空,陳安樂已經(jīng)支了上千兩銀子出去,剛剛許諾的兩千兩光憑他現(xiàn)在是萬萬拿不出的——沙莫邪是許諾了千兩銀的報酬,但那得等到風拓木到手之后。
可不管之后如何實現(xiàn),此刻的城下之盟由不得他說一個不字。
“安樂哥之前也說了,你和沙莫邪乃是知交,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厚此薄彼。”
風云游看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血煞幫眾人,突然有些失了興致。
“錢我就不要了,我今日也取安樂哥兩條胳膊,當做賠禮吧?!?p>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安樂心知風云游絕不可能放他全身而退。作為幫派中長成的渾人,他很想仗著血性放手一搏,但依照風云游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到時可能就不是雙手那么簡單了。
“好,今日之果乃我咎由自取,兩條胳膊恰如其分?!?p> 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他終究比沙莫邪多了些骨氣。
陳安樂翻轉(zhuǎn)右掌暗運功力,將家傳煞血手催至巔峰,掌面霎時濃黑如墨。他眼中厲光一顯,右手就朝左上臂按下,然后隨著陰毒掌力腐蝕經(jīng)絡(luò)肌肉的嘶嘶聲,一路下拉到手腕。
右掌收回,陳安樂左臂上朽爛的衣袖便隨風而落,露出其下紫黑糜爛的肌體。從今往后,他這條左臂莫說養(yǎng)勁練武,便是端個茶杯恐怕都力有未逮。
用如此殘酷的方式自毀一臂,安樂哥竟然牙關(guān)緊咬、一聲未出,讓看不起他的古月也面露異色。
“風云游,一條胳膊到賬了。”
陳安樂額上汗如雨下,面頰肌肉因劇痛而痙攣不止,但他還是強行擠出了一個灑脫的微笑。
“這第二條胳膊,還勞煩你自己來取。今日事后,我們血煞幫與你的恩怨一筆勾銷,也請你高抬貴手,不再與我的弟兄為難。”
觀其行聽其言,隨行而來的血煞幫幫眾都面現(xiàn)悲憤,之前對風云游的恐懼再無蹤影。
“好,安樂哥,今日之后,只要你們不來惹我,我自不會再找上你們血煞幫?!?p> 風云游點頭答道,收斂了眼里的鄙夷——對于硬骨頭他向來高看一眼。
少年伸展右臂擎起長棍就要動手,正在此時,卻有一聲疾呼將他的動作打斷。
“風少俠且慢!”
聲音未落,眾人就看見一人排開人群飛速靠近,幾步騰挪就靠到了陳安樂身邊。
來人留著長須戴著高冠,身著玄色綢袍一副文士風范,正是血煞幫幫主陳平之。
“爹爹,你怎么來了?!?p> 陳安樂驚呼道,臉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但陳平之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再不理會。
“甄首座,古小姐。”
陳平之對著甄英杰與古月微微點頭致意,顯然與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
“閣下一定是風少俠吧。”陳平之開口說道,“鄙人陳平之,忝為血煞幫幫主,陳安樂這不成器的正是犬子?!?p> 趕來途中,陳平之借著風聲大致聽到了此間的幾句對白,對現(xiàn)下的局面便有了個基本的把握。
作為血煞幫的創(chuàng)建者,他雖然不再負責幫中常務(wù),實際上對于內(nèi)部上下的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哪里是陳安樂想瞞就能瞞住的。事發(fā)后他假裝不知,不曾參與危機決策,無非是想讓自己的獨子能多些歷練。
自鴻運齋出事,耳目靈通的陳平之就開始細致調(diào)查風云游的背景,及至今日終于把這位能夠獵殺赤虎君的風家村獵戶和狂沙門古月深入大風山一事聯(lián)系上。
正當他覺得此人棘手需要讓陳安樂從長計議的時候,才知曉自己的好兒子已經(jīng)會同沙莫邪去了狂沙門,要給與風云游致命一擊。
當下,他就感覺事情要遭。
只是沒想到,緊趕慢趕,最后還是沒來得及。
“未曾想到第一次見面就是這般境況,真是讓陳某慚愧。我近幾年淡出幫中事物,沒想到疏于管教之下犬子就犯下如此大錯。”
陳平之沒有揣著明白當糊涂,在狂沙門面前,他深知血煞幫沒有糊弄耍賴的資本。
“只是犬子如今自殘身軀,已付出了巨大代價,難道真的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嗎?”
看到這位陳幫主行事說話溫文爾雅,全然沒有幫派中人的習(xí)氣,風云游倒是有些意外。
“陳幫主乃是一幫魁首,應(yīng)當知道凡行事出格必有后果,令公子兩次欲置我于險地,現(xiàn)在讓我手下留情,豈非笑話?!?p> 風云游雖然曾在紅旗下的文明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相比于此世的江湖中人,對人命有著更高的敬畏,但屢次被陳安樂犯上門來,心中也再無憐憫。
“我愿用五千兩銀換安樂這一條右臂?!?p> 陳平之開出的價格,即便是甄英杰和古月也聳然動容。
狂沙門是赤沙城甚至平沙郡內(nèi)最大的武道宗派,不計附庸,直屬的門人弟子就有千人不止,但每年的進項也只有五六萬兩上下。風云游只要點頭應(yīng)下這筆巨款,這輩子就算是天天吃喝嫖也足夠安享晚年了。
但陳平之并沒有等到想要的回應(yīng)。
“好,好啊?!毖穾蛶椭魑⑽u頭,感慨道。
“我自小混跡街頭,年輕時做的也是刀口舔血的買賣,知曉這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道理。若那時的我與你易地而處,我也不肯的。”
就在說話的當口,陳平之提運真氣于左手,竟是突然出手。
真氣感應(yīng)之下,風云游第一時間就應(yīng)激防御,卻發(fā)現(xiàn)對方劈出的手刀非為傷人,而是砍向了自己的右手。
掌刀劈下,血光乍現(xiàn)。
“風少俠,不知我這做爹爹的右臂,能不能換下我兒的那只?!?p> 陳平之不管斷肘處的傷口,彎腰撿起落地的右臂,遞到了風云游的面前。
這一刻,血煞幫的陳幫主依然是和善的口吻,但風云游卻看到了他當年仗之縱橫赤沙黑道的崢嶸。
“爹爹!”
看到父親為自己斷臂求饒,陳安樂目眥欲裂,卻被陳平之轉(zhuǎn)身一腳踹倒。
“閉嘴。”
父親輕聲說道,積威之下霎時就讓兒子住嘴。
“陳幫主當真了得。”
這一出嚴父救子的戲碼看得在場許多人深受震撼、眼眶濕潤,但在風云游眼里卻是陳平之以退為進的策略。
到了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不行么?
“我和陳安樂恩怨已了,您請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