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商在望淵底漸漸醒轉(zhuǎn)。
那段記憶充斥在她的大腦里，要把她的大腦撐裂。
她坐起身子，緩了好一會，才不至于那么痛苦。許多曾經(jīng)無法解釋的事情，此時此刻全部攤開了放在她的眼前——那莫名其妙的執(zhí)念，那一想起就會疼痛不已的心。
還有，徵羽騙她的三道天雷，其實是七十二道。
水淵外是飄揚的笛聲。楚清商聽出來，是楚穆。
楚穆的衣袍被回情崖上的風(fēng)吹得鼓起來，背影蕭索凄涼。曾經(jīng)被王母忌憚的高貴的天神在這兒吹笛子，怎么想怎么可笑。
楚清商游出望淵，盯著楚穆的背影發(fā)呆。
良久，她才說：“楚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楚穆轉(zhuǎn)過身來，臉頰上是清晰的淚痕。
不是他不堅強(qiáng)，只是八百年后的重聚，來的太過于珍貴，太過于不容易。
“你不是自毀元神了嗎？”
“沐沐……”
楚穆還沒來得及解釋完，楚清商就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他。剛剛強(qiáng)裝的堅強(qiáng)，在這一個擁抱面前，徹底崩潰成碎片。
時隔八百年的擁抱。時間的鏡頭不斷變換，這一個擁抱卻永遠(yuǎn)定格?；蛟S定格的不是這一個擁抱，而是愛。
“楚穆，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到我身邊？”哭腔里的顫音徹底亂了楚穆的心。
他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fā)，像是以前她沖他撒嬌那樣。
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可一切，卻又實實在在地變了。
楚穆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壓抑了自己濃烈的情緒，一聲聲哄著：“我在，我在?！?p> 楚清商聽到這句話，鼻子更酸，淚水像決堤了一樣。
任何的言語在此時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楚清商嘴角的鮮血涌了出來。
望淵水有毒，楚清商只余一年的壽命。
“沐沐！沐沐！”楚穆一臉焦急。
楚清商安慰地拍了拍楚穆。
她表情淡然，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我沒事。”
縱使有楚穆護(hù)著她那有如何？他的法術(shù)早已不如以前，而魔界的毒又何其厲害？她選擇用永生的壽命換取回這段記憶，那就得承擔(dān)這樣的后果。
“楚穆，我想回去?！?p> “好，我?guī)慊厝??！?p> 楚穆把她帶回了他們以前的屋子，什么都沒變，還是時光深處的那樣。
長出的雜草卻又在時時刻刻昭示著它的荒涼。
小穆穆也不在了。
楚清商躺在床上，只覺得恍惚。
就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夢里，她的一切都被毀了，她的家人都死了?？墒撬宄刂?，那不是夢，一切都真實地存在著。
芷姐姐，那個她曾經(jīng)擔(dān)心了無數(shù)次的人，因為她，被殺了。
楚穆的結(jié)局也不該這樣，可是因為她，最后卻只能被迫自毀元神。
她未出生的孩子，背負(fù)了她的債，連個出生的機(jī)會都沒有。
徵羽照顧她兩百年，替她生生受了七十二道天雷，每次都差點死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是個災(zāi)星，命里帶禍。
楚穆拿著熱毛巾擦著楚清商額頭的冷汗，一如幾百年前，他照顧她發(fā)燒那樣溫柔。
“沐沐，沐沐?！背螺p聲喊著她，想把她從夢魘中拉出來。
“??！”楚清商從噩夢中驚醒。
楚穆趕緊抱住她，哄小孩似的拍著她的背：“那只是夢，沒事的，沒事的。”
“楚穆，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穿著蝴蝶裙裝的女仙？”
司卓？她不就一身蝴蝶裙裝嗎？
“認(rèn)識啊，怎么了？”
“誰啊？”
“司卓。也……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背迳烫崞鹚咀康恼Z氣有些微妙，他只能斟酌著說。
“這樣啊?！陛p輕的一聲感嘆后，沒有了下文。
“你怎么會想起問她??？她怎么了嗎？”
“沒什么，是她幫你收集元神碎片的是嗎？那我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p> 確實沒什么，只是司卓想讓楚穆活，想讓她死。
“真的沒事嗎？”楚穆疑惑地看著楚清商的眼睛。
楚清商對著楚穆明媚地笑笑：“真的沒事啊，能有什么事。”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問她？”
“她在天宮的時候幫過我不少忙?！背迳坛读艘粋€謊。
楚穆看穿了她在撒謊。
她從來不擅長說謊，一說謊就緊張?，F(xiàn)在，她緊緊攥著身邊的被子。
楚穆沒再問。她不想說的事情，他是問不出來的。
司卓是傷害過她嗎？那為什么沐沐的眼睛深處會有微不可察的恐懼？
“楚穆，我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p> “一個人？”
“嗯?！?p> 楚清商下了床，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恢復(fù)了記憶以后，很多事情都變得無所適從，她需要一個人待著，方便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雖說是漫無目的，但身體卻很自覺，幾百年都過去了，竟然還能找到這個地方——她曾經(jīng)和楚穆玩水的地方。
楚清商挑了一塊大石頭坐下，茫然地看著瀑布。耳邊是激流撞擊巖石的聲音，很喧囂。但奇怪的是，明明這么喧囂，楚清商卻覺得心里異常的平靜。
八百年后的重逢，卻依舊無法換來永遠(yuǎn)的廝守，她只有一年的壽命。以前沒覺得一年有多長，但也從未覺得會這么短。且不論這一年，就說那些她的家人，芷蓉、徵羽……哪一個不是因為她才會受傷。
所有的這些都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甚至不敢直視楚穆，如果當(dāng)初，她狠心拒絕楚穆，而不是執(zhí)意要和他在一起，那么，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他還是矜貴的天神，自在地和小穆穆為伴。芷蓉還是她最好的姐妹，不會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聽不到她的懺悔。徵羽也不用替她受雷劫，每次都遍體鱗傷……
是的，她退縮了，懦弱了，想要放棄了。
為什么偏要這么執(zhí)著地去愛，去傷害身邊的人呢？她不該那么自私，她不能再允許自己一錯再錯。
楚清商想的出神，絲毫沒感覺到身后有人。
司卓跟隨著楚穆的氣息，一路到這。
本以為迷路了，沒想到還能遇見這個女人，還真是緣分。
沒想到那個女人當(dāng)初竟然沒死，幸好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jī)會，這次，她要她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