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曾發(fā)病的世子還是病倒了,不知道是殺戮太重還是剛剛經(jīng)歷了情感上的劇烈波動,世子一直昏昏沉沉地被困在夢魘里,哭嚷著叫喊我的名字。
持續(xù)不斷的高燒似乎將世子帶回了那沒有母親擁抱毫無安全感的童年。他像個嬰兒一樣必須要時刻窩在我的懷里,抓緊我的衣衫才能安心地睡上一會,一絲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驚醒。
只有這個時候你才能窺探到世子內(nèi)心,那個被他自以為扼殺割舍掉的軟弱無力的幼小的自己,其實他只是躲在了更深更黑暗的角落一直在偷偷的哭泣著……都說沒有感受過父母疼愛的孩子,內(nèi)心一生都在流浪……
屋外傳來隆隆雷聲,隨即便有雨水打在窗欞上,空氣中彌散著植物的清香給這煩悶的春日午后帶來了些許的暢意。
折騰了許久,世子身上的高熱稍稍退了些,在我懷里安然地呼吸,我想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他的后背,期望他睡得更香甜一些,我會在你的夢中披荊斬棘為你斬殺一切魑魅魍魎。
傍晚,春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平安悄悄進來將窗子關(guān)上了些,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怎么了?”我悄聲地問。平安猶豫了一下,湊近到我耳邊說肖總管有事要匯報,好像是關(guān)于護國公府的,說完下意識地垂了下頭,接著倒抽一口氣,退了兩步趕緊跪下了。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去,世子躺在我懷里,睜著眼睛看著我,“嚇了我們一跳,”被高燒侵染過黝黑晶亮的瞳直勾勾看著人的時候還真有些嚇人。
“你醒了?!蔽姨州p輕遮蓋了他的眼睛,睫毛在我手心中顫動有些癢癢的,移到額頭,燒已經(jīng)退了。欣喜地接過平安遞來的藥茶,給世子喂下以后又哄著他把一直溫在小爐上的藥粥喝完。
外面的雨還在下,肖福進來的時候,還帶著一絲水汽,世子咳了一下,病懨懨地靠在床頭,我給他拉好了被角,又在額頭親吻了一下,他陰郁的臉才稍緩了些。
世子生病脾氣都會特別糟糕,希望肖福帶來的消息不會太壞。忐忑地出了內(nèi)室,帶著平安去往藥房,
“主子,側(cè)園的人來報說杜側(cè)妃病了?!?p> “病了?”嗯,遭受到世子那樣連驚嚇帶恐嚇的手段,不病才怪,“找大夫來治啊?!?p> “婢子找了,連找了兩個,可側(cè)妃又喊又叫的不愿意讓人近身,我怕傳出去影響不好便沒在過問,方才她身邊小丫頭說側(cè)妃情緒穩(wěn)定些了,要找沈大夫來治,或者,或者……”
“嗯,或者讓我親自去給她看看?!倍自谒帬t前看著給世子熬的藥,我嗤笑道:“她是真的沒有心機還是以為別人真的傻?肖福這邊給世子匯報護國公的消息,她那邊想讓我自投羅網(wǎng)?”
世子上午在親王府做的事此刻應該傳出去了,護國公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或許就要以此參世子不敬不孝,世子不會坐以待斃,也一定會借機反攻,。如今我們世子府與護國公府事水火不容……
“等一下,”我喊住要離開的平安,“去把今天給側(cè)妃看病的那兩個大夫都找來就在側(cè)園待命,她不愿意治,我不能不給她找,還有,讓冬霜悄悄監(jiān)視側(cè)園,如果有人要溜出去別攔著,但也別讓他把目的達成?!?p> “是?!逼桨差I(lǐng)命匆匆離開,我端著藥緩步往回走,剛轉(zhuǎn)到側(cè)廊就看到世子坐在輪椅上被肖福推著往這邊走。
“你——?!?p> “阿童,”聲音還帶著未愈的沙啞,“咳,我有事要去穆王府一趟,咳咳,你要乖乖待在內(nèi)院,哪里也不許去。”
看著那雙興奮又帶著希冀的眼神,我只能將手里的藥遞給他喝下,又替他將身上的大氅攏好,“早去早回,我就在這等你。”
嘉和三年四月,護國公率眾臣參告世子不仁不孝,皇上不予理會,后收到密告說護國公私養(yǎng)親兵,皇上大怒斥其狼子野心,抄家滅門,奪其爵位下刑獄司受審,三日后,世子將結(jié)果呈上,其中牽扯曾任揚州知府的江侍郎,兩人密謀扶蕙妃之子登太子位,為拉攏世子和太子勢力還將女兒嫁了過去,后來經(jīng)查證,江寧安并非江家嫡女,只是江侍郎為拉攏世子暗中威脅沈大夫?qū)⑸蚣裔t(yī)女強入江家宗祠,后因沈家醫(yī)女烈性才又將護國公的女兒嫁入世子府。
這一套說此編下來,真真假假,有人證有物證,皇上被護國公的忠誠蒙蔽,更為牽連朝中重臣而震怒,直接就要下令杖殺江侍郎后來是穆王和其側(cè)福晉哀求才饒其一命,遣回原籍,終生不得踏進京城一步,江寧安由世子庇護也回其原籍重入沈家族譜。
與護國公相關(guān)的人員,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蕙妃被打進了冷宮,孩子也被剝奪了未來封爵賜王的資格,成為了庶民,杜菁菁在其父親下獄的當晚就自盡了,死前一直叫嚷著要見我一面,我未理會。
杜菁菁此生只與我有三面之緣,只因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在海晏行宮遇見了世子才注定了這樣悲慘而短暫的一生。芳心暗許之時又怎會料到今生短暫,不得善終。
見我,也不過是要宣泄?jié)M腔怨憤而已,情愛之于人無對錯,但摻雜了權(quán)勢的感情又怎會純粹。杜菁菁在宣告寧做世子妾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種可能,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屈從權(quán)勢,可能就因為世子對我的這種無關(guān)身份地位的鐘愛才更引得這些女子如飛蛾撲火,希冀著也能得到這份珍視……說到底,杜菁菁渴求的也不過是自己想象的鏡花水月罷了……
正如我前些日子在去沈家醫(yī)館回來的路上偶遇穆王府的馬車,擦肩而過時被江寧容忿忿地甩過來一句:你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在回到世子府,看到世子在內(nèi)院搖椅上等我等到昏昏欲睡的時候,我恍然大悟,我無德無能,此生僅要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