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
我不知身在何處,只覺身子輕飄如煙,周遭如茫然白晝,甚是刺眼。似夢非夢般,耳畔只縈縈傳來一陣聲音。
“白念滿,該醒了。”
我尋聲走過去,白晝之光的最邊緣之處,映著一人的身影,他著了一襲素白雪衣,銀絲鑲袖,背對與我。雖現(xiàn)與我眸前,但卻同似有若無般令我恍惚。
“養(yǎng)鷺....師父!”不知從何而來的靈光乍現(xiàn),僅憑一虛晃背影,竟一眼將他認(rèn)出。
“你身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為何還遲遲不肯醒來?”
我不肯醒來?我望向眼前這萬里晝光,腦中一片昏沉,搖搖頭道,“徒兒也不知?!?p> “這世間已無你所牽掛之人,自然不愿醒。”
聞聲我身子一顫,腦中驀地轟隆巨響,大婚、喜服、合巹酒、一團(tuán)血漬映花、他閉上的眼睛,一一在我眸前蕩開,我不自覺綣起肩背,痛不欲生。
“你可是這樣想的?”
我沒有言語,淚眼朦朧地頓在那里,緊緊抱住自己的頭,總覺得只有這樣,才能不這么疼。
“當(dāng)初,我也同你這般模樣。”
他喃喃開口,如一陣清風(fēng)緩柔。
“有人告訴我,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執(zhí)于一念,便會受困于一念,不執(zhí)著于生滅,心便寂靜不起念?!?p> “你照做了?”我綣緊身子,抬頭望著那頎長的身影。
“我一向認(rèn)為他說的話有道理,但偏偏這句,我聽不進(jìn)去?!?p> 他說得那般篤定、倔強(qiáng),好像這一切他都與我一同體會過。
“只要她活著,我做什么都可以?!蹦┝怂曇舻统亮嗽S多,似是自喃。
只要他活著,我做什么都可以,這亦是我心中所愿。
我可以斷、舍、離,我可以不當(dāng)印常歡,我可以不和他成親,我可以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瞧著他,只要他還活著。
“白念滿,紅塵皆苦一場夢,留有未盡之緣、未見之人、未還之愿,終有一日會歸來......”
眸前白晝乍然一晃,我只覺身子驀地被一團(tuán)團(tuán)白光圍住,逼迫壓頂,霎時間窒息難耐。猛地大口喘息,再一睜眼,床榻一旁的雀晴正蔫蔫倚在床沿,熟悉的木檀香氣撲鼻而來,
“終有一日會歸來......”
我喃喃自念,那句話蕩在耳邊,又如同刻在心尖,久久不散。
“念滿!你醒了!”
誰知這一番動靜驚著了身旁的雀晴,她瞪大雙眼,眨眨望向我,尖嗓大聲一呼,驚得我腦門一陣涼汗。
此番剛醒,怕是又要被她再喊暈了。
“你可知你睡了多久?可算是醒了!”雀晴一番喜極而泣,緊緊地抱著我說道。
我怔然,木訥問道,“睡了多久?”
“睡了一月有余了!”雀晴瞠目望著我,手往外一指,“你瞧,北川都已過至寒秋了。”
我望向窗外,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偌大的婆娑樹,早已葉落成黃,風(fēng)一吹,葉子便蕭瑟地隨塵而起,漫天飄搖。
怎又是逢秋?我裹了裹身上的被褥,又讓雀晴將窗戶關(guān)得緊一點,一眼也不愿多看。
“哎呀,我光顧著同你說話了,忘了將此事告訴姑姑了!你且先在這里等著,我馬上就回來!”說罷,雀晴拔腿就往外奔。
看來,我確實是睡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那不理人的養(yǎng)鷺師父都會托夢來喊我,久到我竟從一向端肅的錦華姑姑眼中看到一絲驚慌,久到白桐都已經(jīng)替我將那錦囊送回了南宮,久到這北川大地都已從炎夏步入寒秋.....
還有好多人過來瞧我,看我,有的人甚至我們平時并不熟知,換作往常,我定是一副盈盈笑語的模樣,可如今,我看著他們與我談天說地,卻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去,半分笑靨也展不出來。
我知道,我好像丟了什么東西。
于是這幾日,我日日踏遍北川,看盡天色地蠻,草木皆枯的模樣,夜夜?fàn)T火燃盡,埋頭苦讀那晦澀的藥毒經(jīng)理,再與那宣紙上描描畫畫,一燭燃完,再添一燭,一沓紙描完,便再描一沓。
白桐說,讓我歇歇。
可是我還沒有找到我丟的東西,我踏遍北川,看遍草木,也沒有瞧見過同時境遷府前一模一樣的路邊花,我望遍天色,也等不到一次同軍帳之外那般的夕陽夜?jié)M,我將北川所有的藥毒經(jīng)理全部讀完,就算閉著眼睛我也能識出究竟是何毒何藥,我想著這樣總歸不會再錯了,我定然能夠提前聞出酒中有毒,這樣他也就不會死。
我將他的容貌全部刻在我的心里,他的一瞥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可是我卻畫不出一副足夠好的丹青能襯住他的神姿。我在紙上將他的名字寫上千遍萬遍,可是再也沒有人能夠讓我將這三個字脫口而出。
原來有些東西,丟了就是丟了,就是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