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雨過天晴,姚霖風開車穿過梅嶺隧道往衡龍看守所方向駛去。
車上只有姚霖風和肖鞅,李阿姨還是決定不來,既然見不到王鳴,在外面干等也是徒生傷悲。
姜楠跟衡龍看守所確定的會見時間是上午十點。
四月的玉衡天氣真是變幻無常,昨日大雨傾盆,今天已晴空萬里。這也是春夏之際,南方濱海城市的常態(tài)。
穿過隧道,左轉沿梅嶺盤旋而上三公里,既已到達玉衡市衡龍看守所。
陰樹深墻,高門禁閉,空山鳥鳴。在喧囂躁動的繁華都市所營造的一片“世外桃源”。
一片無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肖鞅從副駕駛座打開車門,走向車外,站在空曠的停車場看了看手表,九點半了。
他點根煙,走到看守所停車坪靠近山緣的地方,向南放眼眺望。
目光所達最遠處是搖光城元朗山,中間是玉衡市與搖光城之間的一片水域——玉衡灣,近處是高度幾乎與視線平行的牛斗金融大廈。
姚霖風也走下車來,看著肖鞅又心情復雜地看著搖光城,提議道:“哥,等老王的事情塵埃落定,我們過去浪一浪?!?p> 肖鞅回過神,不說話……
呼嗚……
呼嗚……
吱……
“你們這么早就到啦!”
一聲爽朗的女高音刺破了梅嶺的寂靜。
從一輛藍色牧馬人Jeep下車,姜楠身著修身套裝,淡妝明眸,形象雅致。
她竟然喜歡開這么辣的越野車,有點意思。
肖鞅掐滅煙頭扔進石灰泥垃圾桶,甩了下胳膊。
姚霖風打開交叉自抱的雙手,用腳后跟蹬開背靠的大樹。
他倆應聲圍過來。
姜楠眼神凝重地看著他倆,鄭重地問道,“我這就進去辦會見手續(xù),你們有何話語需要我?guī)У降模?p> 姚霖風說:“讓老王別多想,我們等他出來?!?p> “等你出來!”肖鞅道。
……
衡龍看守所C區(qū)303室,一青年男子背倚著床頭,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凝重的黑眼圈沉重地掛在下眼皮。
從昨天到今天,他一刻也沒閉眼。
除了審訊以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回憶、思考和胡思亂想。
心中充滿恐懼、失望、疑惑、憤怒和一絲希望。
說實在的,老王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青年才俊,玉衡本地人,又是首都璇璣大學國際政治本科、金融碩士畢業(yè)。天狼證券雖算不上全國一流券商,但在南方系很有名氣。
在同齡人中老王算是精英人士,鉆石王老五。知書達理,但性情風流。
可是被刑拘不是說著玩的,鐵門內的冷寂與花花世界的繁華天上地下,老王不免消沉受怕。
再加上老王還有個最大的特點,他沒肖鞅和姚霖風放得開,女人方面除外。
“王鳴,有律師會見。起身!”一位五十多歲的看守所警察打開鐵門大聲喊道。
穿過幾道門禁,王鳴被帶到位于南區(qū)的會見室。
五分鐘后,姜楠在一位年輕警察的陪同下來到這里。
進門前,這位警察再次提醒姜楠,“律師會見權是你的權利,也是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但請遵守職業(yè)操守和法律規(guī)定!”
姜楠點頭示意,隨后腳步匆匆地走進會見室。
……
姜楠已進去半個小時,姚霖風陪同肖鞅在車外抽煙,幾乎不說話。
這時肖鞅手機響了,一看是殷健的號碼,他又把手機揣回兜里,讓它自然掛斷。
過了三分鐘,手機又響了……
“喂,殷大師您好,剛在開車……”肖鞅變換語氣。
“肖先生好,榮幸榮幸,您還記得我殷某人?!?p> “大師您有什么事嗎?我這會有急事,要不……”
還沒等肖鞅說完,殷健就搶聲道,“沒事,沒事,我只是想問候一下肖先生,今天晚上可否賞臉,我請您吃飯?!?p> “不好意思,我今天都很忙,改天我約您,我先掛了啊,要繼續(xù)開車了?!毙闭f完,把手機又揣回兜里。
“哥,是誰???”姚霖風問道。
“天狼證券的殷健?!?p> “哦,是他啊,他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有什么要緊事嗎?”姚霖風繼續(xù)問道。
“無非是為了營銷,我昨天見了他,暫時不管他。”
“昨天你有答應他多少金額嗎?”姚霖風問。
“我只是……”肖鞅猛地伸出五個手指,“你懂的?!?p> “哥,你真夠可以的。”
……
姜楠見到王鳴后,先是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并轉達了大伙及家人的問候。
王鳴壓抑的內心舒緩下來,但仍然神情恍惚。
姜楠又問了幾個問題,王鳴不知是神經(jīng)衰弱,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仍舊沉默不語。
封閉的空間安靜得能聽到兩人微喘的呼吸聲。
還是姜楠再次打破了沉默。
“王先生,時間有限,還請您信任我,回答我剛提到的問題?”
王鳴扭了扭脖子,揉了揉眼袋深沉的眼睛,有氣無力道:“不好意思,姜律師,我剛走神了?!?p> 說完,他又把頭埋下。
“那好,我再問你。你公司副總那天只是跟你聊了辭職的事嗎?”
王鳴抬起頭瞄著姜楠,“我被羈押進來后,沒有承認任何指認的犯罪事實。馬器他……”
“馬器就是副總嗎?”姜楠搶問道。
她已經(jīng)摸清了王鳴的狀態(tài),必須給這泄氣的輪胎打滿氣。
“他怎么了?”姜楠逼問道。
“我擔心……”王鳴抬頭指了指墻角。
“放心!律師會見當事人不受監(jiān)控!”姜楠拍了下桌子。
“是馬器陷害我!”王鳴情緒激動起來。
姜楠攤開雙手,身體后靠,等他繼續(xù)說。
“那天馬器約我喝茶,讓我再好好考慮辭職的事。我為了盡快順利辭職,就跟他見面了。其實我不愿意見他。因為……”
見他又在猶豫,姜楠又將身體往前靠。
“我辭職雖然主要是為了跟肖鞅他們一起創(chuàng)業(yè),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對天狼證券失望至極!”王鳴的情緒進一步得到宣泄。
“這家公司已經(jīng)腐爛透頂,真是讓‘天狼星’這三個字蒙塵?!?p> “一個月前,我偶然發(fā)現(xiàn)了馬器與我們部門主管串通進行內幕交易的隱謀?!?p> “剛開始我還在猶豫,是報案還是向公司更高層揭發(fā),考慮了半個月后我選擇了向公司總經(jīng)理透露,因為我沒有確鑿的證據(jù)。”
聽到這里,姜楠插嘴問道:“是不是被馬器知道了,他因此找你?”
“是的。那天他約我見面,先是開口五百萬收買我,被我拒絕。又笑里藏刀威脅我如果事情敗露了,都沒好果子吃。最后惱羞成怒要拖我下水,要死一起死。”
“等一下。”姜楠抬抬手指。
“如果是馬器誣陷你,那他應當先被帶走,再污蔑指控你?!?p> “不是的,應該是同一天被帶走的。昨天上午玉衡市公安局經(jīng)偵支隊突擊天狼證券,第一時間就控制了馬器。當時我預感會被牽扯進來,就立馬給肖鞅打電話。果然不到一會我們投資A部五人全被帶走。當時馬器應該還被控制在辦公室里?!?p> 姜楠心中嘀咕道:“這就能說通了,看來肖鞅看到的警車就是留給馬器的”
她繼續(xù)問:“如果你是被誣陷,那你被問訊時沒有交待清楚嗎?”
“我當然有,一方面我從未認罪,另一方面我也明確說了我是被馬器陷害的?!?p> 姜楠陷入停頓,神情冷淡下來,事情要比想象的復雜很多。
“看來警方需要時間來求證,而且除了你跟馬器外,沒有第三人在場佐證。如果馬器一口咬定你也是共謀,同時徹底否定威逼利誘過你,你一時半會難以洗刷清白?。 ?p> 姜楠的目光即刻脫離王鳴,感慨道。
“或許有第三人在場!”王鳴突然提醒道,語氣很重。
姜楠眼睛一亮,“你怎么不早說?”
“他不會幫我的。那人貪財好色,膽小如鼠,還跟我們部門是競爭關系?!?p> 姜楠有些發(fā)怒,但她克制住自己。不然以她爽辣的性格,她一定痛斥王鳴的優(yōu)柔寡斷。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考慮這么多!現(xiàn)在你家人和你好兄弟都在想辦法幫你?!?p> “對不起。是我考慮太多了。我以前也沒遭過這種罪?!蓖貘Q嘆氣道。
“那你有沒有跟警方提到這個所謂的在場證人?”姜楠繼續(xù)問。
“還沒有,我沒想過他會有什么作用?!?p> 可能是先前的優(yōu)柔寡斷被姜楠怒視過,王鳴即刻說道:“那個人就是我們天狼證券投資B部的殷健。他或許有聽到馬器跟我的談話,可以證明我被利誘威逼的經(jīng)過。當時在天龍茶館,我有瞥見殷健躲在茶館屏風后頭,鬼鬼祟祟……”
結束會見后,姜楠靜默地穿過衡龍看守所錯綜復雜的過道。
與往常相比,今天看守所顯得格外“冷清”,前來探訪的律師也比較少,要知道玉衡這種欲望橫流的都市從來不缺少以身試法之人。
“看來殷健是關鍵!”
她加快腳步,匆匆走向大門。高跟鞋滴答著陰濕的地板,腳步聲在寂靜的看守所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