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潔白的身影手持長刀,對著大張著血盆大口的巨蟒縱身掠了過去。長長的蛇信朝著七月卷去,被七月險險避開。
“小心!”
道士不自覺驚呼出聲,在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提劍縱身朝著巨蟒砍了過去。生生將流著長長涎液的巨蟒打的收起了碩大的嘴巴。待看到七月原本蒼白手臂上的幾個黑色血孔,面上不由閃過怒意和殺機(jī)。
“你受傷了!沒事吧?”
言語中盡是擔(dān)憂和一絲不甚明了的疼惜。
“道長,我是尸。”
七月看了眼道士,隨及將長刀重又對準(zhǔn)了那條正憤怒低鳴的巨蟒。
“哈!是呢!我似乎總是不記得這點(diǎn)!”
苦澀一笑,道士不明白,心里猛然如電流般竄過的那一抹苦澀究竟是什么?而眼前的七月,夢里的王青,與自己,到底又有著怎樣的關(guān)聯(lián)?
“大蛇,你如今也是有了靈智的,我雖不能將你怎樣,你卻也對我莫可奈何。如今再加上這位道長,你若繼續(xù)同我們打,我同樣會掏出你的蛇膽來給他吃。修行不易,你可要想好了。”
聽了七月的話,那巨蟒似當(dāng)真能夠聽懂人言一般,原本圓瞪著怒意的大眼緩緩收了些許戾氣。見兩人似沒有繼續(xù)窮追猛打的意思,又審視了一番自己身上的傷處,終于長尾一卷,迅速掩去了蹤跡。
剛剛醒來時還見打得甚是激烈,此時罷卻,卻顯得有些虎頭蛇尾。
自己一貫的臺詞被搶,道士一時有些發(fā)蒙,不明白這個滿身血?dú)獾幕钍咴?,怎會這般‘好心’的會放過這條巨蟒?
另外,原來她也是可以說很長一段話的。
“七月,你怎么會,放它就這般離開?”
望著已經(jīng)再見不著蹤跡的巨蟒遁去的方向,道士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心底的好奇。
“它并不欠我什么”
冰冷的話音瞬間重又恢復(fù)了一貫的精短,仿佛剛才那個對著一條蟒蛇滔滔不絕的是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道士無奈低頭苦笑一聲,不死心的繼續(xù)追問道:
“那你為何,方才會與它纏斗到一處?”
“你吃了它子孫的蛇膽,它想要吃了你報仇?!?p> “報仇?它如何知道我吃了它子孫的蛇膽?”
“你的身上,有蛇膽的氣味。”
清冷的聲線,仿若那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透進(jìn)來的薄紗般的日光一般,一縷一縷鉆進(jìn)心里,掀起絲絲縷縷的悸動。望著七月長長傾瀉于身后的發(fā),道士不知怎的,只覺得心頭被微微蜇了下般,輕輕淺淺的蕩漾開一陣青澀陌生的悸動。
有些心慌、有些無措,又,帶著不知所以的淺淺歡喜。
歡喜什么?那顆苦澀到難以下咽的蛇膽,說心里話,道士是再也不想吃的了。只是,如今聽了七月的話,那尚且徘徊在胸腔口鼻內(nèi)的生澀干苦,似也并沒有那般難以忍受了。
“所以~~”
道士舔了舔有些干澀發(fā)苦的唇瓣,聲音略微發(fā)?。?p> “所以你同它打,是因?yàn)槟阋任???p> “嗯?!?p> 淡淡的一聲肯定,卻如同落入平靜湖面的一粒石子,瞬間蕩漾起片片漣漪,不斷向著四處蕩漾開去。
道士不明白,為何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輕‘嗯’,就足以讓自己心顫到不能自已?這顆心,究竟又是因?yàn)槭裁?,會這般突然間失了分寸、亂了頻率,胡亂跳個不住?
“你,為何卻不趁我昏迷的時候趁機(jī)逃走,反而還冒著生命危險救我?”
空洞的眼神木訥訥的看向道士,七月仿佛失明的雙眼空洞的更像是兩個窟窿。仿佛冒著寒氣的嗓音幽幽的,微微透著些許嘶啞:
“道長,我本就已經(jīng)死了。我,是尸?!?p> 空洞的聲音,就仿佛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般,沒有半分起伏。
‘是啊,自己似乎總是會下意識的忘記她活尸的身份,總覺得眼前的女子就只是個普通平凡的小小女子。那樣一個看起來超凡出塵的女子,究竟因?yàn)樵鯓拥脑鼓?,竟被困在這副尸身之中,數(shù)百年不得超脫輪回?’
道士看著那張面無表情再次重復(fù)了一遍的慘白面容,心里卻像是突然被劃了一刀似的,淅淅瀝瀝的開始滴起了血。
“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道士聽到自己在問。
雖然理智告訴他,不可以知道的太多,不可以了解的太多。這個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活不成活死不成死的女人,也許會帶給他極大的不幸。可道士發(fā)現(xiàn),似乎那顆心和這副身體,慢慢開始不受大腦的控制了。
“道長,該上路了?”
風(fēng)吹動著頭頂?shù)臉淙~沙沙的響著,仿若天然的音池,輕緩的吟唱著幽幽的哀歌。七月抬頭看了眼密密遮住頭頂?shù)臉淙~,僵硬的睫毛微微眨了一眨,聲音依舊是毫無起伏的冰冷。
從沒有一個冤魂,竟比渡化冤魂的道士,還要著急趕路的。下意識向前一步,抓住了七月蒼白冰冷的手腕,那入掌的冰寒,讓道士的心不覺愈發(fā)沉甸甸的重。望著七月,道士面上帶著一絲急切:
“你知道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是哪里嗎?你知道那里即將等著你的是什么嗎?那里不會有你的仇人,只有超度你今生罪惡的大法師。你知道冤魂在被超度今生罪孽時,會有多痛嗎?你......”
“是么?”
冷冷清清的回答,讓道士覺得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激動,十足的荒誕可笑。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當(dāng)初可是自己一心要帶她回山門為她超度的。此時說這些,豈不是自相矛盾?
愣愣松開手,道士不覺心里生了一絲怒意出來。理不清這絲怒意是因?yàn)樽约旱挠薮溃€是因?yàn)槠咴绿^冷漠的淡然?握緊了手中的佩劍,道士轉(zhuǎn)身走在了前頭。
沙沙、沙沙
靜謐的山林間,除了清脆的鳥鳴和幽幽的輕風(fēng)吹過樹梢的聲音,再沒有其他。道士悶著頭在前面走著,如今,他半分也不擔(dān)心七月會逃走。
急匆匆的步履還是猛的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道士轉(zhuǎn)頭看向七月,語速極快問道:
“你難道真的一點(diǎn)也不為自己擔(dān)心嗎?”
“我應(yīng)該擔(dān)心什么?”
蒼白的小臉面無表情,漆黑的瞳孔中透著一絲疑惑不解。同樣不解的,還有道士自己。
是啊,她應(yīng)該要擔(dān)心什么?道士問自己。擔(dān)心被超度后徹底魂歸冥府?還是擔(dān)心這一世的冤孽太重要接受重刑審判?
但這些,又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道長,這世上,沒人能超度得了我。漫天神佛無數(shù),可我還是作為一具行尸走肉活了這么些年。我,早已罪孽深重,超度不得了。”
充斥著蟲鳴鳥叫的山林間,沙沙的風(fēng)聲卷著七月低聲的呢喃,顫顫巍巍的在風(fēng)里打著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