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樓無仙見紫一一話說得直接,自己也不繞彎子了,思量一番,將壓在下面的手輕輕抽了出來,對紫一一拱手道:“既然一一姑娘說話直爽,那我也就直說了,你用迷幻陣誘我與你成親,實(shí)非我心甘情愿,但見你也無心害人,這事我也就不予計(jì)較。昨晚我倆也未行洞房之事,你我也還是清白之身,這檔子親事自然算不得數(shù)。再則實(shí)不相瞞,現(xiàn)今你這迷幻陣,我隨時都可以脫了出去,留在此也的確就是為了捉你義父?!?p> 紫一一聽罷,點(diǎn)點(diǎn)頭,不由得悲從中來,嘆口氣道:“看來都被義父說中了,果真是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月樓無仙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紫一一,雖與她交往不深,但不知為何,此時見她愁容滿面,自己心里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刹徽撛鯓?,在他看來,這世間邪就是邪,正就是正,永遠(yuǎn)不能共立。這時心軟,皆因自己一時意氣用事罷了。
紫一一見月樓無仙也是面有為難之色,轉(zhuǎn)而勉強(qiáng)一笑,道:“你看你偏要將氣氛弄得如此尷尬,現(xiàn)下如何是好?”
月樓無仙見她把話問開了,干脆斬釘截鐵道:“助我降服了你義父,日后隨我拜見我家仙師,與我一同潛心修道,一心向善!”
紫一一搖搖頭道:“我的確是自從我義父口中識得你,便打心底仰慕你,喜歡你。雖是如此,但畢竟咱們才相識短短三日。而我與義父相識卻達(dá)數(shù)百年之久,他雖并非什么正派人物,傷天害理之事也沒少做,但義父畢竟有恩與我。仙郎的要求真叫我好生為難呀……”
月樓無仙本覺得紫一一雖是妖,但應(yīng)是明事理,曉是非之人,現(xiàn)下明知他義父不是什么好人,卻是非黑白不分,心中惱怒,激動地站起身道:“你義父之前是什么德行我管不著,因?yàn)槲铱床恢?。但那日他與那藍(lán)臉獅子交手,害死了多少百姓,你可知道?這事兒既然被我攤上了,我就不得不管!”
紫一一見月樓無仙為之動怒,臉上不動聲色,只是起身款款行至門前,輕輕推開房門,身子沖外,面帶微笑,仰望天空道:“我紫一一認(rèn)賊作父,雖是不義。但奈何他是我義父,于我有恩在先。倘若我以你言聽計(jì)從,則是不孝,我雖為妖,但也是華夏生靈,萬事孝為先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仙郎又何必非得為難于我?”
“好!好一個萬事孝為先?!痹聵菬o仙說罷,贊許地鼓了兩下掌,道:“難得一一姑娘還算是明事理。那往后我與你義父之事,你不插手便是。”
紫一一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微微低下頭,無奈一笑,心想:“一邊是我心愛之人,一邊是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的義父,要真能不插手,我自當(dāng)是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那該有多好……可事實(shí)我又怎能躲開?”轉(zhuǎn)而看著月樓無仙,見他已是拉開一副正義凌然的架勢,心說:“可奈何眼前這個男人與我義父偏偏是死對頭……這翩翩少年郎就在眼前,離我如此之近,心卻相距甚遠(yuǎn)。若不是擔(dān)心義父安危,與這個男人就這般我騙你,你騙我的過下去,該有多好……可白日夢總歸是白日夢……”紫一一想了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月樓無仙道:“自古以來,都只說忠義難兩全,可這孝與義又何嘗不是呢?現(xiàn)今既然你已能隨時破了我的幻術(shù)……”說罷,紫一一微微一側(cè)身,讓到房門邊處,輕輕依在門板上,抱著雙臂接著道:“仙郎……你走吧……他日你如若非得與我義父交手,望你能避著我點(diǎn),我見不著,自然也就管不著了,你我也就不需為難……”
紫一一這話說得雖是婉轉(zhuǎn),但也再明白不過,她那意思明顯是說:你要捉我義父,就背著我動手。要面對面了,哪有不管的道理?
月樓無仙看著眼前這女子,心中有一百句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是嘆了口氣,對紫一一一拱手,提起桌邊的風(fēng)影劍,埋頭奪門而出,然后頭也不回地向著宅門外揚(yáng)長而去,
一盞茶的功夫,月樓無仙已是沒入樹林之中。且行且想:“人世間最難琢磨的,莫過于人心,何為善和為惡?也是極難下結(jié)論的。想那紫一一雖是明知自己義父多行不義,但全因一個‘孝’字,便偏袒于他,這到底算善還是惡?倘若她紫一一真是為了修道成仙,背棄他義父,我是否還看得起她?”左想右想也無結(jié)果,心煩意亂,待回過神來,但見離莊子也有些距離,本來破這幻境也無需離開莊子,但就偏偏不知為何,自己雙腳不聽使喚,這倒不是那紫一一的迷幻術(shù)使然,而皆因自己心有所思。
這一趟奔走,再加上宿醉初醒,只覺有些乏力,于是站定腳步,看著眼前的莊子,準(zhǔn)備先破了這幻術(shù),至于千里眼與順風(fēng)耳還有哮天犬,想到有沁爐一旁照應(yīng),也就放心了不少,往后只得再做盤算。
想罷,月樓無仙但覺得胸口發(fā)悶,連氣息都難以喘勻?qū)嵙?,以為是酒勁未消,只得站定身形?p> 他背靠樹干,歇罷片刻,正待咬破舌尖之時,忽見樹林深處一個身影緩緩而至,待走得近了,定睛一瞧,正是那千年的天竺鼠妖,真道是冤家路窄。
天竺鼠妖一見月樓無仙,“嘿嘿”一聲奸笑,說道:“賢婿剛剛完婚,不與我家小女相伴,你只身一人,這是要去哪兒呀?”
月樓無仙一見這老妖,氣就不打一處來,自然聯(lián)想到倘若不是這鼠妖,紫一一又何必如此為難,再看他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更是氣上加氣!心里縱是怒火中燒,眼前還是裝模作樣地一拱手道:“喲!岳父大人,小婿這不是正要去尋您嘛!”
“你們小兩口剛成親,不膩味在一起,尋我一個糟老頭子作甚呀?”
“降你唄!”
“想我?”天竺鼠妖先是一愣,方才反應(yīng)過來。
“可不!為想(降)你,我都茶飯不思了!”
“嘿嘿!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不想自己的嬌妻,卻想著老丈人?!?p> “可說呢!”
“行了,既然話都挑明了,咱們就辦點(diǎn)正事兒啵!”天竺鼠妖說罷,扔掉手中龍頭拐,猛地前竄,“砰”一聲響,化作一股子灰煙憑空消失了。再到他出現(xiàn),已是懸浮在月樓無仙的身后的半空之中,伸出黑灰色的爪子便抓向月樓無仙的后脊梁。換做平日,這點(diǎn)小伎倆哪能近得了月樓無仙的身?但這宿醉初醒,雖已能夠自如行動,反應(yīng)力卻始終還是差了許多,就聽“刺啦”一聲,月樓無仙背后吃痛,身子沖前面就地一滾,白如雪的衣背上立刻多了三道血痕!
待身子剛站穩(wěn),那股子灰煙又閃到了月樓無仙的右上方,灰煙飄散,說時遲那時快,天竺鼠妖已是提腳從側(cè)方踢向了月樓無仙的太陽穴!月樓無仙立刻提手腕便擋,招是接下了,也未受傷,但人卻因抵御不住,還是被踢得人仰馬翻,半蹲在地。等再次穩(wěn)住陣腳,月樓無仙轉(zhuǎn)念一想,哪能一直處于被動,便立即凝神提氣,預(yù)要狠狠挫挫這天竺鼠妖的銳氣。這丹田真氣還未提至胸前,就突覺全身更顯乏力,丹田之中空如漏斗,使不上半點(diǎn)勁,只道是全身酒氣為褪所至,豆大的汗珠一顆顆順臉頰往下落。
一旁的天竺鼠妖一臉邪笑地看著狼狽的月樓無仙,慢慢逼近道:“怎么了?你不是一身的本領(lǐng)嗎?都往老丈人我身上招呼呀?”
月樓無仙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狠狠盯著天竺鼠妖道:“倘若不是我這三日來吃酒過度,此時怎么會任由你這般囂張?”
“哈哈哈哈……”天竺鼠妖仰天長笑,一捋胡須道:“說到這猴兒精的百果酒,還真多虧了我這好徒兒呀。要不是他這壇專為爾等量身定做的美酒,今日你也不會落在老夫我手里!”
“量身定做?是何意思?”
“要知道這酒饒是再烈,只有破了水,才會有后勁。那猴兒精自家釀酒,又不為買賣,哪用破水?他的百果酒從來都是喝到哪兒算哪兒,從不上頭。”
“這酒莫非……”月樓無仙心下嘀咕,似乎明白了過來。
只聽天竺鼠妖接著道:“嘿嘿嘿……你們這些在天界修仙的神仙最忌諱的就是人世間的污穢之物,那猴兒精一生研習(xí)煉金之術(shù),自然更懂。那日我大敗于你,慌忙逃走之后,便尋了猴兒精想對策,怎料他趁著天黑,竟去了市井一趟,收集人間破衣爛衫。特別是那些沒洗過的女子貼身衣物,不但不凈,而且還陰氣重。待收集齊了,然后從中提煉出污穢之氣,融入酒中讓你們?nèi)认露抢?,想必此時你全身上下定是‘舒服’得緊吧?”說罷,那天竺鼠妖按耐不住心中狂喜,哈哈大笑起來!
聽罷,月樓無仙方才明了,原來這身子里一直散不去的哪里是醉意?而是那股子污穢之氣,難怪自己一直提不上力氣,動不得真氣的?,F(xiàn)下僅憑自己一人之力,自知今次難以取勝,想合眾人之力,但奈何這鼠妖纏身,也無暇破這迷幻陣,更別說尋沁爐等人。眼前只有硬著頭皮接招了。
但見天竺鼠妖轉(zhuǎn)眼又化成灰煙,瞬間變到月樓無仙的頭頂,奮力一腳,正中月樓無仙左邊的鎖骨,踢得他是連連踉蹌幾步,撞到一顆粗壯大樹上,背靠大樹才已是后無退路。再見眼前,鼠妖踢罷一腳,借力凌空翻了個跟斗,再次化作一股灰煙,轉(zhuǎn)眼間那陣灰煙已然是迷了月樓無仙的雙眼。不等反應(yīng)過來,天竺鼠妖的黑爪找著月樓無仙的哽嗓咽喉便去了!
就在這要命的電光火石之間,只聽一女子聲音喊道:“義父!手下留情!”聽這聲音便知正是那紫一一到了。
然而單憑紫一一這一嗓子,天竺鼠妖哪里肯停手?還算是月樓無仙自己反應(yīng)夠快,立刻貓腰低頭,才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天竺鼠妖還想再進(jìn)一招,但見紫色霧氣一閃,一只纖纖玉手,緊緊扣在了天竺鼠妖那枯如干柴的手腕之上,紫一一已閃身到二人切近。
月樓無仙狼狽地半蹲在地,抬頭觀瞧,正見紫一一一串淚珠滑落,順著那白皙無暇的臉龐輪廓滴在自己的臉頰之上。
紫一一臉掛憂容,哽咽之聲封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只得急著對天竺鼠妖一通搖頭。
天竺鼠妖嘆了口氣,接下紫一一的玉手,也是搖了搖頭道:“女兒呀,女兒!你怎么這么傻呀?今日你要放過了這白眼狼,明日待他重整旗鼓要我倆性命的便是他呀!”說罷,提起灰爪便要結(jié)果了月樓無仙。
紫一一見狀,再次伸雙手抓住天竺鼠妖,攔道:“義父!當(dāng)初您答應(yīng)過我不傷他,卻不曾想您背著女兒給他下毒!”紫一一邊搖頭,邊繼續(xù)說:“這些都算了,女不與義父計(jì)較。他現(xiàn)已經(jīng)法力盡失,女兒求求您,就放了他吧!”
“女兒呀!你醒醒吧!放了他,你就等于是要義父的老命呀!”
“不會的義父,女兒這就同仙郎遠(yuǎn)走他鄉(xiāng),躲您遠(yuǎn)遠(yuǎn)的,保證日后他不再與您相見?!?p> 鼠妖一臉驚訝!怒吼:“你這是要跟我恩斷義絕嗎?”
紫云兒連忙搖頭道:“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要知道假如今日您與他對調(diào),我也會這般攔著他,為您求情的……”說罷,紫一一已是泣不成聲。
“我就愣是想不明白,你與這白眼狼相識不過數(shù)日,怎就這般迷他?女兒呀女兒,你太天真了!”
“義父……”
“嗨……”南竹翁搖搖頭道:“義父知道你舍不得這白眼狼,也不妄求你助我,此時只需獨(dú)自離去便是。你眼不見心不煩,我自己結(jié)果了他,一了百了?!闭f罷也不理會紫一一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揮左手一把將她甩開,接著掐住了月樓無仙的哽嗓咽喉,提起干枯癟瘦如刀的鼠爪,直奔他的心房便刺!
此時月樓無仙已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正在這命懸一線之際,但聽一聲:“老妖!”不等天竺鼠妖下手,樹林一側(cè),另一銀鈴般的女子聲音喊道:“你一身人命債,還想一了百了?”話音到,身影到,同時一掌是逼退了鼠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