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芒雀替？”二人聽罷不約而同道。
月樓無仙想了想道：“角替我倒聽說過，本是房屋支柱上，兩側(cè)承重屋頂?shù)慕ㄖY(jié)構(gòu)。莫非這雀替跟角替也有關(guān)系？”
“沒錯，這洪芒雀替跟你所說的角替的確同出一轍。”醉筆翁點頭又道：“自盤古分開天地，天地間便有一柱，其名曰‘朗瑪女神’撐起天地，而這洪芒雀替便位于朗瑪天柱兩側(cè)的洪荒漩渦，天地的時間變化，便是由此處產(chǎn)生，天界靠近漩渦中心，故而快，人間在漩渦外側(cè)便慢，為何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就是因此而來。”
那么何為角替？何為雀替？書中代言。正如月樓無仙所說，在建筑上，它的確就是連接在柱子上方兩側(cè)的結(jié)構(gòu)，其作用是為了增強(qiáng)支柱支撐梁坊的托重力，最早出現(xiàn)在北魏時期，到了宋朝，更加強(qiáng)了它的美觀和裝飾性，當(dāng)時稱為“角替”。后清兵入關(guān)，清世祖順治皇帝見中原梁柱上均有做工考究的角替，甚是美觀，便問工匠此物可有名？工匠答曰“角替?！表樦螕u頭不滿道：“此物論作用，能輔佐梁柱撐天，論做工，工匠們沒少在此物上下一番工夫，而其名卻不配此物，此名不好。”一旁的議政大臣范文程聽了，在順治耳邊輕聲道：“咱們坊間有口傳，自盤古開天，有一柱擎天名珠穆朗瑪，那柱兩側(cè)也有一番天地，不在天界，不在人間，其作為與角替一般，承托上天，其名稱為‘洪芒雀替’。與這角替同出一轍?！?p> 順治聽罷，心中大喜，叫了聲：“好！”道：“洪芒雀替……雀替好呀，此物本就如支柱生了一對雀翼，比這角替雅致多了，打今兒起，告知天下，這角替更名為雀替?！惫识宋锍鲋帘蔽?，宋取名為“角替”，清更名為“雀替。”
閑話少敘，書歸正文。
月樓無仙聽罷醉筆翁所說，尋思道：“那這洪芒雀替卻為何在這畫中？而老前輩您又是如何發(fā)現(xiàn)此處就是洪芒雀替的？”
醉筆翁拈了兩口菜在嘴里，再配上一口酒，緩緩道：“其實并非是這洪芒雀替在畫中，而是那畫只是一個入口。這洪芒雀替的入口并不是有個固定的所在，而是千變?nèi)f化，懂了它便處處是出入口，而不懂它，便是進(jìn)不來也出不去。其實不單這出入口可以千變?nèi)f化，就連這洪芒雀替內(nèi)的世界也是千變?nèi)f化的，你想看見啥樣的就是啥樣的。”
兩位后生是越聽越吃驚，越聽越迷糊。紫一一不解道：“既是千變?nèi)f化，為何我們只見此境地呈水墨畫風(fēng)？”
醉筆翁答道：“此時你們見到的是畫，只因在進(jìn)來之前你們是打畫里進(jìn)來的，自然便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這里也是畫了，但凡心中所想不同，便有不同。不信你們試試。”
紫一一聽罷，興奮得是躍躍欲試，稍帶小許激動地問道：“那是否我心中想著啥樣便是啥樣？”
醉筆翁微笑著點點頭。
紫一一深吸一口氣，定定心神，而后閉上眼睛。待她再次緩緩睜開，那雙動人明眸竟是有多大便睜多大，直勾勾盯著前方。似乎看到了不可言表的畫面，眼里閃爍著流光溢彩，人竟然呆住了。須臾，紫一一那雙眼一動，由左至右這么一掃視，接而開始四處觀望，嘴慢慢不自覺地張開，拉著長長的音“哇……”了一聲。
一旁的月樓無仙隨她眼神也睜大了眼睛四處觀瞧，卻并沒發(fā)現(xiàn)有啥變化。不解問道：“你都看見什么了？”
也不知紫一一是否聽見，又似乎并不想搭理他，只是抽了點兒工夫瞟了他一眼，眼神馬上恢復(fù)原狀，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你沒瞅見這兒已經(jīng)變成了東海的珊瑚宮了嗎？”
月樓無仙撓了撓頭，使勁地左右細(xì)瞧，不解地道了一句：“沒呀……”轉(zhuǎn)向她欲要接著問她話，這時被醉筆翁一把拉住，對他道：“你又不是她，當(dāng)然看不見她眼里的變化了?！?p> “什么意思？”
“小狐貍呀小狐貍，說你點什么好呢？真是一時聰明，一時糊涂。方才老夫我不是說了嘛，你想這洪芒雀替是啥樣的就是啥樣的，你要想看見跟她一樣的，除非你跟她想的是一樣的?！?p> “喔！”月樓無仙恍然大悟，于是效仿紫一一閉上了眼睛，或許是因為紫一一先提及了珊瑚宮，月樓無仙也就不自覺地回憶起那地界的景象來。
待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真就緩緩產(chǎn)生了變化，頭頂?shù)囊黄熳兂闪松詈Ｍ粞?，天上的飛鳥變成了四處游蕩的魚群;身后的山雖然還是山，高處還是那么高，低處還是那么低，卻從青綠色變成了深褐色的海底山巒。那山上的花草樹木也變成了?？２菖c高大的珊瑚海樹；面前的江也變成了海底暗涌的流沙海床。就連身旁這紫一一親手搭建的木屋也變成了五彩斑斕的珊瑚所建。那院中桌上所掌孤燈也變成了珊瑚宮中碩大的含珠大蚌，殼中夜明珠是爍爍放光。
醉筆翁未曾到過珊瑚宮，不知其貌，于是索性爬上一旁的桌子，蹲在桌子上，然后默默地用右手二指輕抵月樓無仙的太陽穴，一閉眼，一睜眼，眼前的景象瞬間變成了月樓無仙所見。他見了眼前的這一番景象，暗暗點頭道：“嗯……真是個好去處哇?！?p> 等月樓無仙看夠了，才意識到此時醉筆翁正滑稽地抵著自己的腦門兒。月樓無仙睜著滴溜兒圓的雙眼問道：“你干嘛？”
醉筆翁瞟了他兩眼，不以為意道：“瞅瞅那珊瑚宮啥樣唄?！?p> 月樓無仙驚道：“您沒去過，就能看見我看見的？”
“大驚小怪個甚？好歹我也是個神仙好啵？”
月樓無仙一聽，心中來了主意，樂道：“前輩，您老資歷所在，必然游遍了天下大好河山，要不您也變化個風(fēng)景奇特的仙境地界，讓晚輩我開開眼？”
醉筆翁一拍他后腦勺道：“傻小子，我去過的地方縱然再美，也不可能將那里的高山流水，亭臺樓閣搬到這洪芒雀替中來呀?！?p> 月樓無仙聽罷，甚是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醉筆翁一翻白眼，不耐煩地嘆了口氣，答道：“怎么還不明白呢？此洪芒雀替雖是多種變化，但此處山有多高，水有多寬多深，有多少樹木，多少花鳥蟲魚，多少亭臺樓閣，多少屋舍，這是變化不了的。能變的只有風(fēng)貌。”
月樓無仙聽了半天，還是聽得一頭霧水，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道了聲：“不懂?！?p> 醉筆翁見他依舊不解，也急了，直跺腳道：“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想罷一會兒，才接而道：“就這么跟你說吧，好比這搭建的屋舍，此時你若是想著那珊瑚宮的景致，那這屋舍便是由珊瑚搭建。好比此時你想的若是天界仙境，那這屋舍則會變化為天上的瓊樓玉宇，而不是你想空地上平添一所房屋，就能有的。明白了？”
“喔……”月樓無仙終于聽懂了，連連點頭。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連忙接而道：“那您閱歷深，所見風(fēng)格萬千，要不您給我變一個來玩玩？”
醉筆翁見他終于明白了，但又聽得他竟無事端地生出個這般要求，是又好氣又好笑。只得搖搖頭，苦笑道：“縱然是我到過許多去處，但這大千世界的風(fēng)景無非是天上、人間、地獄這么幾處。再論風(fēng)格，也就是水墨寫意、工筆之畫；又或是剪紙手藝，或是燈影戲法之分罷了。再變也不離其中，你本是仙家的人兒，料你對那天界也不覺有啥新奇。再說人間想必也看了不少吧。那海底世界此時你二人也變化出來了，所剩之處就是那陰曹地府，阿鼻地獄。你可想看看？”
“這個……”
醉筆翁見他猶豫，更是來勁，接而道：“你若想看，我到不費事，你學(xué)我這般，將手指觸觸我太陽穴便成?！?p> “那……還是算了吧?！痹聵菬o仙再次猶豫了一下，尷尬一笑道：“那陰曹地府我若想看，自己會去找閻王爺看去。至于阿鼻地獄，那地界怪熱得慌的。不去也罷……不去也罷……呵呵……”說完對醉筆翁直擺手。
醉筆翁見他作罷，這才搖搖頭，松口氣道：“你要看啥風(fēng)格的景致，你自個兒憑空想去吧，別再來煩我老人家了。”
“是！是……”
放下這一老一少有一句沒一句地瞎白活不表，再說那紫一一。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此時的紫一一已經(jīng)把自己所刻畫的這幅海底景致看了個夠，這才轉(zhuǎn)眼瞧了瞧身邊的一老一少，噗呲一樂，笑道：“我說個珊瑚宮，你們就跟著來個珊瑚宮，就不能有點創(chuàng)意嗎？”
醉筆翁被紫一一一打岔，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拍自己的大腦門子，苦笑道：“哎呀，這人一上歲數(shù)了，老忘事。本要跟你們說正事，卻一說起這‘洪芒雀替’便把正事給扯開了?！?p> 月樓無仙不解道：“這‘洪芒雀替’不就是您老要說的正事嗎？”
“哪兒呀？我要說的正事的確跟我們所處的‘洪芒雀替’有關(guān)，但正經(jīng)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醉筆翁說著同時用手一指桌子上的酒壇子，接著道：“丫頭你釀的百果酒?！?p> 紫一一一驚，愣愣道：“這也算正事？？？”
“怎么不算正事？”醉筆翁顏色有些不悅，正兒八經(jīng)道：“這洪芒雀替我也跟你們講清楚了，帶爾等出去自然也不是啥費勁的事，而丫頭你釀的百果酒卻是上天入地也難得一品。你們說是不是正事？”
紫一一聽罷，更是蒙圈了，搔搔腦袋喃喃道：“釀造這百果酒并不是什么難事呀，我也是跟那猴兒精學(xué)的。雖是好吃，但也不至于被您夸得上天入地難尋吧……”
醉筆翁不等她說下去，打斷道：“說你們倆不是一對都沒人相信。腦子要轉(zhuǎn)不過彎來，也是一起轉(zhuǎn)不過彎來。你倆聽好了……”說罷，醉筆翁跳回桌子上，吱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再緩了口氣，慢慢尋思一會子，才緩緩道：“你倆被情所困，心境所致，這瓊漿美酒到你們口里，那也是苦澀的。丫頭你自然品不出與你往年所釀有何不同，只道是尋常家釀。我雖不曾吃你往年所釀的百果酒，但以我品遍天下美酒的經(jīng)驗，無需比較，也能知曉這酒中不尋常的滋味。這故中玄機(jī)且聽我點破吧。”醉筆翁提酒盞一改往常的大口暢飲，而是細(xì)細(xì)品了一口，領(lǐng)略了一番百般回味，才點點頭接著道：“酒本剛烈，屬陽。為何要存放在陰涼之處，為的就是讓它陰陽調(diào)和。我且問爾等，你們在這‘洪芒雀替’內(nèi)，雖是建了屋舍，挖了酒窖。但此處不論白天黑夜，也不管你們是在屋中還是舍外，就算上那陰涼的酒窖，你們可曾有察覺出冷暖不同來？”
這么一說，二人才發(fā)覺到正如醉筆翁所說，在這洪芒雀替里，不論身在何處，都是不冷不熱，剛剛好，舒適得緊。二人想罷，紛紛點頭。
醉筆翁又道：“日為陽，夜為陰。這‘洪芒雀替’無日月交替，論這大千宇宙世界，此處乃是陰陽調(diào)和的極致之地，世間萬物入得此地，陽盛則收，陰虛則補(bǔ)。丫頭所釀這酒，其實放哪兒都一樣，只要是在這‘洪芒雀替’內(nèi)，自然讓這百果酒達(dá)到極致的陰陽調(diào)和，又豈是那人間酒窖所能比？故而此處釀出的酒入口綿滑，無絲毫辣喉，入五臟六腑巡游一番只覺得百般受用。不論喝多少，酒量到哪兒便到哪兒，無半分后勁。”醉筆翁說著，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接道：“聽我這么一說，爾等信我方才對此酒的評價無半分抬舉夸大了吧！”
二人聽罷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月樓無仙想罷道：“那么說來，要想釀出這般水準(zhǔn)的美酒，除了此處，也就別無二處了？”
“那是自然?！弊砉P翁一仰頭，得意道。
紫一一抬眼掃視眼前的此情此景，緩緩道：“那么說其實眼前的日月變化，畫境也好，海景也罷，其實皆是虛幻?！?p> “然也?！弊砉P翁點點頭。
正說著呢，紫一一忽然想起什么，就聽她暗叫一聲：“不好?。?！”放下二人不理，轉(zhuǎn)身飛進(jìn)一旁的屋中，接著“碰”的一聲反手便將門鎖上。由于動作太快，力氣稍猛，竟將門上的珊瑚震碎了不少。
紫一一這突如其來的舉措，讓一老一少大吃一驚，接而竟就將月樓無仙與醉筆翁莫名奇妙地晾在院子里不管了。
院子里爺兒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又瞧瞧被反鎖上的屋門，正是納悶她這是怎么了？論酒論得好好的，怎就突然跑開了。還沒等二人想明白呢，就聽得屋里紫一一“哎呀！”一聲慘叫！
這一嗓子嚇得醉筆翁撂下手中酒盞，與月樓無仙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喊道：“不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