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轉(zhuǎn)頭望去,只見從人群中走來一位頭頂朝天冠,身穿素白對襟長袍的公子,腰上別著一管玉笛,手上搖著一把畫扇。
來人雖無披金掛玉之顯赫,卻有謙謙如玉之風(fēng)度,立時把那位紫衣男子的風(fēng)頭給蓋了去。
“唐歡?!”唐易吃了一驚。
來人正是唐歡,他對唐易點了點頭,又對眾公子拱了拱手,聲音如和煦春風(fēng),令人心曠神怡:“各位仁兄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p> “唐易此番胡鬧,既無風(fēng)度,又傷風(fēng)雅,實在不該。因此在下愿攜此人上樓,去蘭心姑娘門前請罪,直至蘭心姑娘消氣為止。為各位公子報仇,可好?”
唐易弄不清他到底搞得什么名堂,只有默不作聲。
而一眾花客聞言開始竊竊私語,只有那紫衣男子略一思索,問道:“你是何人?憑什么認(rèn)定他就一定會跟你上樓?”
唐歡淡淡一笑:“在下唐門唐歡。前幾日此人欠我些東西,因此他必定會聽我的話。他雖性子狡詐,卻還講幾分信義?!?p> 人群中立時有人驚呼道:“月下飛血,唐門唐歡!”
唐歡笑道:“江湖謬贊罷了,在下月下飛雪,雪花的雪,不是鮮血的血。敢問各位公子,意下如何?”
“好!只要能再請得蘭心姑娘下樓,我饒了他這次也無妨?!弊弦履凶狱c頭道。
唐易聞言心中冷笑:你只說是你,卻不是你們,心眼挺壞。
唐歡再次拱手與各位公子哥們告辭,便帶著唐易和九公主上了樓。自然有不少好事者在樓梯口觀望,他們想看那是他們的事,倒也無需理會。
唐易跟在唐歡身后,低聲道:“唐歡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歡則淡淡答道:“要你還賬?!?p> “還賬?還什么賬?”唐易不記得什么時候真欠過他什么東西。
“在顧影山莊,你欠我一個承諾。”
唐易臉色一變,思忖道:“那張紙條是你給我的?”
“不錯,你答應(yīng)過我,要帶我見蘭心姑娘一面,現(xiàn)在我們都在京城,正是你履行承諾的時候?!?p> 唐易揉了揉眉心:“我拋下了一個天大的案子來找你,就是為了讓你見上蘭心姑娘一面?”
唐歡微微一笑,合上折扇:“我們到了,請吧?”
原來說話間三人已經(jīng)來到了蘭心姑娘的香閨前。
唐易略一猶豫,還是伸手敲了敲門,里面立時傳來一聲空谷幽蘭般的聲音:“不見?!?p> 唐易臉上一呆,摸了摸鼻子,又道:“怎么說也是老朋友了,見上一面也不打緊吧?”
“不見。”
唐易一臉惆悵,看向二人,只見九公主似是若有所思,唐歡卻是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自己。
“你看,人家不見,我也沒辦法。”唐易嘆了口氣。
唐歡嘴角一翹:“那你便等著承受樓下那些貴公子們的雷霆之怒吧?!?p> 唐易頓時驚掉了下巴:“你、你、你……”
“我想我應(yīng)該有辦法了?!本殴魑⑽⒁恍ΓP目直溜溜地看著唐易,雙眼中盡是藏不住的得意。
唐歡這才注意到男裝打扮的九公主——此時的九公主,無論是盈盈秋波,亦或是粉嫩雙頰,哪里像個男兒身!
唐歡眼神一恍,心中不由贊道:“沒想到這世間除了蘭心姑娘,竟還有如此美麗的絕色女子!”
唐易聞言如遇救星,失聲笑道:“多謝九公子,快請一試?!?p> 九公主眉間這才浮出一抹笑意,上前扣門,柔聲道:“蘭心姑娘,本公子突然想起來,你的燈籠尚在在下手上,特來奉還?!?p> 閨房里果然傳來蘭心的聲音:“是那位黃衣公子么?”
九公主朗聲道:“正是本公子。”
“你身邊的兩位公子皆俗不可耐,唯有你尚且知音,那今日我便只見你一個了?!?p> “那本公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本殴髡f完便推門進(jìn)了閨房。
只留唐易唐歡二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斗轉(zhuǎn)星移,月隱月現(xiàn),半個時辰后,九公主終于從蘭心的閨房里走了出來。
“怎么樣?”唐易唐歡異口同聲地問道。
九公主對唐歡搖了搖頭,又對唐易說道:“她有兩句話要我?guī)退D(zhuǎn)達(dá)給你?!?p> “什么話?”唐易問。
九公主緘默不言,眼光若有似無地往唐歡那邊飄去。
唐易見狀,直言道:“他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唐歡則坦言道:“我對蘭心姑娘以外的事不感興趣?!?p> “第一句:十?dāng)?shù)日前,有人從城外運來一箱重物進(jìn)城,從痕跡來看,應(yīng)該是銀子之類的?!本殴骰貞浿m心說話的語氣,模仿道。
唐易點了點頭:“這應(yīng)該就是黃氏所藏的那一箱金子了。第二句呢?”
“第二句:當(dāng)年金庸樓余孽逃亡各處,便有一批善于用毒之人逃往了北胡?!?p> 唐易瞳孔一縮,眉頭一鎖,問道:“那死去的兇手可是北胡人?”
“是北胡人?!本殴骺隙ǖ卣f道。
“兇手當(dāng)晚是服毒自盡的?”
“而且是北胡特有的毒藥。。”九公主肯定地答道。
“悅來客棧的老板也是中毒死的?”
“沒錯?!本殴魃裆换?。
“快回客棧!”唐易雙目微瞇,熟練地?fù)鹁殴鞯睦w腰,越窗而走。
只留下唐歡一人獨自承受樓下眾公子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了……
悅來客棧。
唐易疾步走到一名水鏡司鏡使跟前,接過九公主手中那塊黃金令牌舉到他的眼前,問道:“王老板的死因查清楚了沒有?”
那名鏡使吞了下口水道:“查清楚了,的確是中毒而死?!?p> “什么毒?”
“北胡特有的天狼星?!?p> “果然如此?!碧埔桌浜咭宦暎瑤е殴饔稚狭藰?。
天字三號間。
唐易用一刻鐘的時間搜遍了徐簫房間的所有地方,沒有找到真正的傳國玉璽,卻在包裹里找到了數(shù)封信箋。
九公主忍不住問:“信上寫的什么?”
唐易對九公主笑了笑,卻答非所問:“我知道臥底是誰了。”
第二天,唐易又去了一趟刑部大牢,把鏢局所有鏢人全給放了。
除了血刀錢文。
九公主以欽差身份下令:除了唐易以外,任何人不得接觸錢文,違令者,先斬后奏。
既然兇手在所有鏢人被關(guān)在大牢里的時候依然能殺掉悅來客棧的老板,那便足以證明活著的兇手至少還有一人仍然逍遙法外。
因此鏢人雖放,一日抓不到兇手,一日找不回玉璽,京城便一日不得解禁。
劉昌武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后,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后,又專程帶著眾鏢頭來逍遙客棧給唐易道謝。
“昌武替鏢局上下謝過唐兄出手相救,天涯鏢局感激不盡。只是……這臥底之事,會不會是唐兄搞錯了?錢大哥他……”
唐易出言打斷了劉昌武的話:“欸,此事我自有定論,無需昌武兄過多煩憂了?!?p> 袁尚拱手道:“在鏢局危難之際,多虧了唐少俠出手相助,此等恩情袁某定當(dāng)銘記在心。只是過早的宣布了錢文的真正身份……是否有欠斟酌?”
唐易笑笑,對袁尚回了一禮:“前輩有所不知,我在徐兄房中找到的那些信箋和錢文房中搜到的紙片,可是鐵證如山,不容辯駁啊。”
徐簫直氣得咬牙切齒:“唐易兄弟的恩情自是不用說,只是這錢文也太過歹毒!我與他相交多年,沒想到竟還是給看走了眼!”
“只是苦了徐兄,險些讓我以為你是北胡臥底?!?p> 楊飛羽啐了一聲:“得了吧,若不是你顧及你那寶貴的面子,也不會讓我等在牢中苦等多日,耽擱了回去的行程。”
劉昌武拍了拍楊飛羽的肩膀道:“楊兄息怒,徐兄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男人愛面子那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么說,好在臥底已經(jīng)找出,用不了多久我們便能回去了。”
楊飛羽冷哼一聲,沒再說話,倒算是妥協(xié)了。
“老朽多謝唐少俠。”李獨此時也開口道。
唐易連忙道:“李老不比如此客氣,唐某若是眼睜睜地看著鏢局蒙冤,又如何對得起手中這把‘天下第一劍’?”
李獨點點頭便沒再說話,袁尚出言解釋道:“李老性格本就寡淡,還望唐少俠見諒?!?p> 唐易劍眉一彎,笑道:“無妨無妨,只要找個時間請我吃上一頓,我也就見諒啦?!?p> “那是自然,待中秋之夜,昌武自當(dāng)設(shè)宴款待,到時候唐兄可不能爽約啊?!?p>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我等這便告辭了?!?p> 唐易剛送走了劉昌武等人,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唐易,我準(zhǔn)備好了?!遍T外響起雪中梅蕊般的聲音。
“九公主?快快請進(jìn)——”唐易話音剛落,門外那人便已推門而入。
今日九公主已換作了女裝打扮,一身淡粉色的桃夭百褶裙,罩著一件對襟長袖衫,眉目添魅,玉肌生芷,就連發(fā)髻上的玉蝶都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一樣。粉嫩的耳珠上掛著的水滴狀晶石,更是將她的鎖骨平添了幾分麗色。
九公主嫣然一笑,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本公主漂亮嗎?”
“九公主國色天香,實乃人間絕色?!?p> 九公主蓮步輕移,柔聲道:“其實你也可以叫我若蓀。”
唐易眨眨眼:“在下不敢。”
“那你敢不聽公主的命令嗎?”九公主微微揚起柳眉。
“也不敢。”
“我更喜歡朋友們叫我若蓀,而不是九公主。”
唐易一愣,這兩日幾乎和九公主形影不離,似乎還是第一次從她的嘴里聽到“喜歡”之類的詞。
這大概就是帝王家的悲哀吧。
“那我從今往后也只有斗膽叫你若蓀了”唐易從椅子上站起來,握住九公主的玉腕,笑道:“我這便帶你去領(lǐng)略一下——禹京城真正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