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紛飛,細細碎碎沾滿他的發(fā),落上他的肩,染遍他纖長睫毛,卻久久不化。
漫天飛雪中,他如同一個標致的雪族精靈,除了那一身黑色薄衫,在這蒼茫雪色中有些突兀。
慕風怔怔看了嵐蘇一會兒:“我……經(jīng)過這里,聽見你的聲音,就過來看看?!?p> “原來,那黑衣女子是你的屬下,當初在遙山,是你讓她來救我的?”
“嗯?!睄固K微微點頭,不多言語。
“他們?yōu)槭裁磿心憔鳎俊蹦斤L不解。
“只是個稱呼罷了……”眸光略有閃爍,嵐蘇轉(zhuǎn)身說道:“外面冷,我們回去再說吧?!?p> 流霜殿,爐中明火搖曳,殿內(nèi)溫暖如春。
火光跳躍之下,嵐蘇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修長挺拔。
“風兒,明日北國雪狩,我也參加,這一去,來回數(shù)日,你隨我一起好么?”
“好……”
不出意料,自己會如此答復。似乎不需考慮,他的要求,她從來無法拒絕。
此刻,他在屋里站了許久,也不離開。相視無言,氣氛逐漸變得微妙。
他突然附身,湊近自己,不知是要做什么?莫名一陣心悸,雙眸驚訝的睜大,慕風渾身僵硬坐在交椅上,手足無措,面頰滾燙。
他的眸光,深邃之中透著她不曾見過的復雜。緩緩抬手,纖長指尖似要觸碰她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上的瞬間頓住,生生收回。空氣中,殘留了一抹未及退散的微涼。
“別怕。”
嵐蘇似乎是將她的局促盡收眼底,忽然開口,嗓音異常溫柔。隨后深深看她一眼,起身離去。
那背影,不知為什么看上去有些彷徨。
夜城的他,與遙山的他,似乎不太一樣。
“小月……”
怔坐了片刻,慕風喃喃道:“什么是雪狩?”
侍立在殿外的宮娥聞言,立即垂首上前:“姑娘,這是北國的傳統(tǒng)習俗。”
“年年初冬第一場雪降下,趁林中的動物還沒開始冬眠,夙豐國人都會結伴去西郊狩獵,囤積過冬的食物?!?p> “長此以往,這就成了習俗。咱們皇家,在西郊也有專門的獵場。每年這時,那些皇子世子們,都會去參加雪狩,爭相表現(xiàn),只為得到陛下青睞呢。不過,每年的頭籌都是咱們公子的。”
語畢,名為小月的宮娥,面上浮過一抹自豪神色。
翌日清晨,皇家雪狩隊伍及文武官員、家眷、仆從、護衛(wèi)近千人自宮里出發(fā)。一路旌旗蔽日,數(shù)十輛馬車,數(shù)百匹健馬,浩蕩而行。
慕風身披雪白披風,剛出了宮門,抬頭便見一匹高頭白馬等候在跟前。嵐蘇英姿瀟灑坐在馬鞍上,朝她伸出手來。
“你……”
竟不是馬車。錯愕了一瞬,慕風疑惑的看著他。
“公主可愿與我同乘一騎?”嵐蘇揚起唇角,笑容仿佛能融化了北國雪山上那數(shù)千年的寒冰。
慕風略為遲疑,伸手放入他掌心。只覺耳旁風聲響過,頃刻便被他帶上了馬鞍。下一刻,嵐蘇雙手環(huán)在她的身側,持著韁繩,疾馳而去。
“嵐蘇,你的手真冷……”迎著獵獵凜風,慕風艱難開口。
“風兒,裹緊披風……”頭頂傳來嵐蘇柔聲提醒。
駿馬疾馳,不消片刻便出了城門,奔向郊野。往前,依稀可見大片山林,卻不見那支浩大的隊伍。
“為什么,我們不與雪狩隊伍一起走?”慕風轉(zhuǎn)頭問道。
“他們往西直行,我想帶你繞過北部去別處看看。我們馬快,來得及。”
“去看什么?”
“北國疆土,大好河山?!?p> “嵐蘇,為什么夙豐的都城叫夜城?”
“因為這里常年晝短夜長?!?p> “為什么,他們叫你君主?”
“只是個稱呼罷了,風兒,這問題你問過了……”
“為什么……”
“風兒……,換個開頭,好么……”
“我肚子餓了……”
……
一路北行,從清晨到晌午,穿過一望無際的針葉林,兩人一馬終于在一條奔騰不息的江邊停下。江中有大量黃沙隨著江水翻滾,遠遠望去,像是一條巨大的,隨風起舞的金色綢帶。
大江的另一側,是綿延不絕的山峰。
這,就是他要帶自己看的地方么?慕風仰起頭,好奇的看向身后的嵐蘇。
此刻,他目光悠遠,似乎在眺望山川,又似乎透過那山峰,遙望著更遠的某處。
“那萬里雪峰往北,是一片大漠。”
嵐蘇突然在慕風耳畔開口,嗓音一如他此刻的眸光一般悠遠:“大漠以北,是無邊洪荒?!?p> 語畢,嵐蘇深深看一眼慕風:“在無邊的洪荒里,繼續(xù)北行……”
“會……怎么樣?”慕風怔怔望著大江對岸的萬里雪峰,仿佛已透過雪峰,看見了嵐蘇所說的大漠、洪荒。
“如有機緣,便能見到一塊石碑……”嵐蘇喃喃道。
“石碑?”
“那是三生石,是個入口。”
“是……冥界的入口?”慕風忽然渾身一陣冰涼,嵐蘇,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些?
驀然回頭,卻見他仍然舉目眺望著遙遠的北方,眸光深沉,隱隱透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是他越來越不像他了,還是她從來就不曾了解他?
“那……西方呢?”收回視線,慕風悻悻然。
“西方?”
“北部邊境外是大漠洪荒和冥界入口,東部是神木林和東土,南部是西岐朔月和遙山,西部邊境外又是什么地方?”
“西邊,是我們要去雪狩的地方。邊境外是獨嘯林?!?p> 嵐蘇從沉思中回過神,掉轉(zhuǎn)馬頭,二人一馬往西馳去,“那林子深處有極危險的猛獸,你千萬不可獨自進去?!?p> “是你們要狩獵的野獸?”
“不,是遠古妖獸?!?p> *
東土邊境,雁陽關外。
屏蘭山腳,兩名少女身背藥簍,說笑著,一路往山下走去。
“這次竟挖到了星蘿子,真是太好運了!回頭不知道師父會怎么夸我呢!”
“快收好,當心掉地上踩壞了。”個高些的女子柔聲道。
“姐姐……咦,那兒有個人!他……是死了嗎?”少女一邊說著,一邊邁開步子朝遠處那人飛奔而去。
“悅兒,等等!”女子緊隨其后,定睛看去。前方,一匹棗色戰(zhàn)馬似乎長途跋涉,已不堪負荷,精疲力竭。
馬背上,馱著一名衣衫單薄的男子,那男子渾身傷痕,血跡斑斑,生死未卜。
”姐姐,他,還有一口氣呢……”
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戰(zhàn)馬跟前,怔怔看著男子一身觸目驚心的傷口,少女咬著下唇,眸中溢出水光。
女子輕柔撥開男子面上散落的碎發(fā),一張棱角分明,毫無血色的俊臉映入眼簾。
“只怕是救不活了……”
這時,一方染血的錦帕晃晃悠悠,自男子懷中墜落。
女子伸手拾起。
“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