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覺捂了捂眼,將手一拿開,只見一道利刃端正指著自己的眉心,不過毫厘,周遭散發(fā)著銀白的光輝,冷得滲人。
他側(cè)頭向那劍柄方向望去,只見一張怫然不悅的桃色面龐,怒容之上滿是不解與憤然。
陸媛媛咬牙切齒地威脅道,“包藍田,本小姐給你一次機會,收回剛才那些話!”
包藍田眸光一沉,目光中的堅定卻未退縮分毫,不卑不亢道,“肺腑之言,我為何要收回?”
殊不知這話是徹底激怒了她,為了維護自己最后的尊嚴,她依舊不服氣地高昂著頭,揮動著手中的長劍,惡狠狠地高聲吼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這聲音動靜太大,讓在偏廳的我都聽見了,不知又發(fā)生了什么矛盾鬧得如此厲害,我只得急忙奔了出去。
剛到正廳外便看見媛媛用劍指著包大哥,慌亂之間我還未來得及出言阻攔。
只聽到屋內(nèi)厚重而不失威嚴的一道聲線響起,“媛媛。不得無禮?!?p> 陸太傅緩步邁了出來,負手命令著面前的媛媛住手,可她還仍舊不為所動,臉上的凌厲不減,雙眼氣得通紅,活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能讓媛媛這般生氣的,想來就是包大哥已然把話說開了……
她是個急性子,沖動好強,陸太傅此下的命令都無用,我只得另辟蹊徑,轉(zhuǎn)而輕言相勸。
“你若真?zhèn)怂档脝??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毫無意義,只會傷了你自己!媛媛,快把劍放下。”
這話許是觸碰到了她一身的刺中唯一柔軟脆弱的部分,猩紅的雙眸之中驟然閃過了幾絲晶瑩。
她強行憋了回去,只是將那手中之劍狠狠一摔,轉(zhuǎn)身果決離去,再未拖泥帶水。
她一向外強中干,我深知這事定然對她打擊很大,顧不得與包藍田再交代什么,便直直疾步向那驕傲的身影追去。
適才那一幕,也讓陸太傅對她唯一的掌上明珠心疼不已。
但他也只是深嘆了口氣,向身旁的包藍田客氣致歉道,“小女不懂事,包大人別見怪?!?p> 不知為何,說出了口中積壓許久的話,包藍田并沒有感覺到久違的豁然與開心,反而線下腦海中回想起,剛才那女子悲傷又倔強的神情,心頭也忍不住生了些莫名的痛楚。
許是愧疚吧……因為她是個好女子。
若非牽扯上這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也許自己愿意向她敞開心扉,只不過……罷了,終究長痛不如短痛。
心中想清明后,他恭敬向陸太傅鞠了鞠身子以表歉意,沉穩(wěn)道,“此事該說抱歉的是我。那后生就先行一步了?!?p> ……
媛媛怒氣一上來,走路的速度也有了質(zhì)的提升,我費了好大勁,才追上她。
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喘著粗氣道,“后面又沒妖怪,你走這么快做什么……累,累死我了都!”
不料她心里還憋著氣,于是連帶著我也遭殃。
只見她將我緊抓住她的手重重一甩,氣憤道,“你不就是妖怪???我這般受人欺負,你竟還替他求情!我看我今日殺他一萬次都不為過。”
我無奈地輕嘆了口氣,重新?lián)嵘纤氖?,玩笑著安慰道,“好好好,我是妖怪行了吧。瞧你氣得臉紅脖子粗,丑死了?!?p> 聞見我這般語氣,她心中的氣自然再發(fā)不起來,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語氣之中濃濃的委屈。
她一臉不服氣的低聲道,“我就是想不通,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他?我爹爹還沒說什么,便就這樣急不可耐的拒絕?!?p> 恰逢走到了花園,我將她輕輕拉到不遠處的小亭中坐下,才語重心長地開口道,“不是你配不上,是你太配得上了……”
這話讓媛媛不由糊涂,雖聽不明白但也知道我意有所指,神色焦急追問道,“他是不是給你說過些什么?”
既然最壞的結(jié)果她都知道了,那日包大哥與我談及的事,我也不欲再瞞她,便凝神對她娓娓道出。
“包大哥,大概是不想將自己的婚事牽扯上朝堂中那些利益關(guān)系,你日前不也說過,陸太傅有意將他調(diào)回京城嗎?這與他現(xiàn)下的計劃相悖,自然思慮的不似你想的那般簡單。”
聞言,媛媛褪去了沖動的情緒,陷入了沉默。
默了半晌,她才平靜地開口喃喃道,“所以……他是不愿意到京城來,才拒絕我的?”
我不由歪頭想了想,補充解釋道,“我想他也并非不愿到京城,不過是不想借陸太傅的勢力而已。可是陸大人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自然不愿意你孤身遠嫁黎州?!?p> 她微微頷首,理清了這番話的含義,垂眸黯然道,“如此看來,他拒絕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見她面色低沉,我也不免為她傷感,勉強笑道,“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既然事情已經(jīng)如此,多想無益,你也別再多想了。”
她喪氣地搖搖頭,癟嘴道,“這話你聽著難道不耳熟?我也對你說過吧。自己遇上這等事,怎能說不想就不想?況且我從小到大還沒被人拒絕過,今日,定是別想好過了?!?p> 她自夸得一本正經(jīng),那肯定的語氣仿若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一般。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打趣道,“是嗎?難道不是經(jīng)常被拒絕?”
我這一笑讓她臉上恢復(fù)了不少笑意,揮著拳頭就要來打我,故作兇神惡煞的模樣。
“你還好意思說呢!若不是有你從中作祟,說不定我早與元逸哥哥雙宿雙飛了!我下場如此凄涼,也有你的一份功勞!不管,你得對我負責(zé)了?!?p> 看著她神情恢復(fù)如常,我也開心了不少,調(diào)笑道,“好?。∧悄憔透一匚焊?,包你吃喝玩樂,怎么樣?”
她噘著嘴不滿意道,“你們魏府又什么好玩的?要說好玩還是藏春閣比較好玩嘛!不如,今日你便陪我去玩玩?”
我滿臉掛著憂色,替藏春閣擔(dān)心道:“昨日才剛在人家那兒鬧過,你今日又要去做什么?別人也要做生意的好吧!”
她意味深長地笑著搖了搖頭,挑了挑眉繼續(xù)道,“我又不是去哪兒搗亂……那兒不是有特殊服務(wù)嗎?本小姐心情不好,去消遣消遣有何不可啊?”
消遣?!
聞見這話,我不由咂舌,看她那神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只好為難試探道,“你真要去???我覺得還是不太好?!?p> 她微微揚起頭,不可一世地肯定道:“去!為何不去???那地方男子去得,為何女子就去不得?我今日還偏偏要去!”
我心中驟然起了些不祥的預(yù)感,站了起身,連連擺手道,“那你自己去哈……我已經(jīng)成婚了,再去消遣就不合適了,是吧?”
我正往后退,不料她迅速將我一把擒住,笑瞇瞇道,“我的好姐妹當(dāng)然要陪我去啦!再說了,你夫君又不在,去了他也不知道,是吧?”
果然逃不過!我還是面露絕望,奮力掙扎著,“不行啊!我不要去!”
她半瞇著眼,拽著我就外府門外走,邪笑道:“不……你想去?!?p> ……
夜幕降臨,街道上的人漸漸稀落起來,唯有一處仍舊燈火通明,往來之人絡(luò)繹不絕,好不熱鬧。
我面如死灰地扶著一攤爛泥,艱難地從藏春閣走了出來。
肩上這個家伙已經(jīng)喝斷片了,手卻還不安分,時不時便揮舞兩下,嘴里還念念有詞道,“來??!繼續(xù)喝~誰不喝,誰就不夠帥哦……”
這雖是秦樓楚館,可大家還未見過言語如此開放豪邁的女子,不禁皆停下腳步,駐足看著她的熱鬧。
我只得一臉無奈地將她的嘴牢牢捂上,尷尬地笑笑,這個臭媛媛!還嫌今日不夠丟人。
回想她適才在閣中的所作所為,我不免都替她汗顏……
一踏進去,她就財大氣粗地對老板娘吩咐道,“來點兒帥哥!最帥的那種!”
老板娘還認得這是前日來的陸府小姐,一千兩說給就給的主兒,自然是個貴客!面露喜色,嬌笑道,“行!這就來了,陸小姐您等好吧!”
接下來的畫面……并不香艷。
媛媛酒量實在太差,不過和那些美男喝了兩杯,神志便不知道飄到哪兒了。
借著酒勁,仍是誰都揪著別人的衣領(lǐng)大聲嚷嚷道,“包藍田!我殺了你!”
眼中還充滿了殺氣,嚇走了一個又一個。
唉,若是老板娘下次都還有膽放她進來,我也沒臉面再來此地了……
可是下午走得急,都還未來得及吩咐人預(yù)備馬車,現(xiàn)下這個時辰,該如何將她送回去的事兒,我還真有些犯愁。
正準備回頭求助于老板娘,不料前方一輛馬車緩緩進入我的視線。
那馬車四面皆由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的窗牖下還掛著一串流蘇狀的黃玉穗子,華麗而不失雅致。
馬車行到面前,一簾幽黃的縐紗被人忽得挽起,里面?zhèn)鱽硪粋€熟悉卻又疏離的聲音,“上來,我送你們回去。”
看見那人我不由怔了怔,下意識有些抗拒,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淡然地點了點頭,扶著媛媛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趙元逸神采依舊,卻似乎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愿,仿若又重新回到了曾經(jīng)那個溫潤而不失君子風(fēng)度的他。
許久未見,我現(xiàn)在也已成婚,想必他也將過去的事徹底放下了吧……這樣的沉默,倒讓我心中少了幾分不自在。
只可惜其中一段路過于顛簸,竟把醉酒的媛媛給晃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了元逸,只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笑嘻嘻地湊了上前,身子歪歪扭扭道:“元逸哥哥,好久不見啊?!?p> 趙元逸微微一笑,語氣縹緲道,“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