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拂面,晚霞怡人。
東邊天空已成了暗灰色,西邊卻被燦爛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如此絢麗美景,卻鮮有人駐足觀賞,人們拖著長長的影子與沉重的步子,準備歸家。
幾個荷鋤歸來的男子氣喘吁吁,仿佛他們背上背著的不僅僅是鋤頭,還有漫天霞光,有形有質(zhì)、重逾百斤的霞光。
直到他們看到一對少女的笑容,不覺間便挺直了腰桿,駐足不語。
那對少女一個粉裙,一個黃衫,黃衫的煙視媚行,羞人答答,笑起來時,長長的睫毛垂下,嬌腮欲暈;粉裙的則端麗大方,盈盈水瞳之中不染絲毫煙塵氣息,一顰一笑,似乎都牽動著霞光流轉(zhuǎn),直看得他們癡癡愣愣。
只見黃衫少女垂頭道:“小……小蝶,我們這次出來帶的盤纏只怕要不夠了?!?p> 被叫作“小蝶”的粉裙少女微微蹙眉,道:“怎么這次花的這么快?我們才出來半個月,一小袋金葉子、兩只玉鐲、二十多顆銀豆兒就沒了?”
黃衫少女瞧她一眼,又低下頭去,撅嘴道:“還不是小……小蝶你花的厲害?到哪里都要住最上等的客棧,吃最好的飯菜點心,出手又大方至極,光是昨天那十幾個叫化,你就送了一人一片金葉子?!?p> “小蝶”臉有慍色,豎起一根白玉般的細指,:“第一,莫要再叫我‘小小蝶’?!薄暗诙 彼稚斐鲆桓种福骸俺宰∧愣己臀乙粔K兒,不要再提?!?p> “至于那群叫化子,是本姑娘施恩于人,為將來闖蕩江湖鋪的后路,否則將來怎么與‘星神’對抗?”
黃衫少女似乎猶豫不決,低聲道:“不如……我們回去吧……”她低著頭,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自己都幾乎聽不太清了。
小蝶似乎真的生氣了,叱道:“菱兒住口!你再說這種話,我便、便將你賣了,拿來的錢買吃的。”
“菱兒”似乎嚇了一跳,慌忙掩口不言,看她神色,好像粉裙少女真的會為了吃的而將他賣掉似的。
她二人并不理會旁人越瞧越呆的目光,邊談邊走,不覺間已到了一家最大的客棧門前,蓮步輕移,便要進入,叫菱兒的少女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輕道:“呀!昨日那化子說,今天日落之時鎮(zhèn)子西邊有一場絕妙的好戲看,這時只怕已經(jīng)晚了吧!”
“啊呀!”小蝶也是一驚,叫道:“都怪你碎言碎語,耽了時辰!”話未說完,已經(jīng)拉著菱兒的手,全然不顧女子形象,往西奔去。
鎮(zhèn)子西邊有片竹林,穿過林間小道,便是深能沒膝的青草,一眼望去,茫茫青草無邊無際,極遠處三兩老樹,襯著火也似的云霞,一片凄涼之色。
凄涼的畫面,凄涼的笛聲。
一位白衣公子就盤坐在草中一塊兒光滑巨石上,橫笛賦曲。
他輕閉著眼,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臉龐是漫天紅霞都不曾暈染的蒼白,唇卻是血一般的顏色,使得他更像是畫中的人,毫無生氣。
但他在笛孔上舞著的指尖,在風中翩翩擺動的衣袂,以及那凄美的笛聲,都在告訴小蝶二人:這分明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笛聲忽高忽低,忽遠忽近,時而尖銳,時而柔和,如嫠婦哭泣,泣思一生之苦難,又似浪子低訴,訴說心中無盡的悲傷。
小蝶遠遠聽著,竟情難自抑,悲從中來,只覺天邊似火晚霞都成了冷色的,再也難以給自己以溫暖之感,笛聲細長蜿蜒,如一只溫柔的手,悄悄勾出了她久久埋在心底的傷心過往,兩行清淚潸然落下。
菱兒也是紅了眼眶,無暇勸解小蝶,二人便這般立在草叢之中,靜靜地聽著,直到晚霞盡收,一彎月兒爬上半空,笛聲方止。
那白衣公子似乎披著一身淡淡月光,朦朧如詩,只見他放下笛子,長嘆一聲,道:“一曲肝腸斷,殘霞橫作過往煙,幾經(jīng)曲折傷心事,弄笛難使君相見?!?p> 小蝶一呆,只當白衣公子早已發(fā)現(xiàn)了她二人,略整衣衫后,看了看菱兒,輕聲道:“走吧?!闭f著便要朝外走去,哪知她剛剛邁出一步,便聽到白衣公子的另一邊傳來一陣桀桀怪笑,那笑聲飄忽不定,陰森至極,直聽得小蝶二人心中發(fā)毛。
只見更遠處的草叢中,一個黑影拔地而起,飛至半空,笑道:“林一,你知我喜好音律,便以笛聲為引,當我不知?實話說,就算你不找我,我也要找到你,好好算算咱們過去兩年中的新仇老恨!”
話音方落,那影子拖著一片黑煙,突然朝著白衣公子俯沖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