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管家,吩咐下去,從今天開始,任何人不得擅自提起小姐生母,若小姐問及,一律說是病入膏肓,不治而亡,若有人敢胡言亂語,就地杖斃!”
“是,老爺?!?p> 陸?zhàn)堃婈懻\離開后才緩緩將腰間的玉佩取下,放在手心端詳。
“蔚寧,我找到我們的女兒長羲了,她的眉眼像極了你……她一進(jìn)陸府便念叨著你,她很想念你,你知道嗎……”陸?zhàn)埻纯嗟亻]上雙眼,“蔚寧,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告訴長羲……我該怎么辦啊……”
昨日飯桌之上,女兒一句也沒有提起自己的生母,但陸?zhàn)埧吹贸鏊男氖?,也知曉此事終究得給她一個說法,瞞著女兒只會讓她更加痛苦。
在夜里與二夫人再三商量之下,陸?zhàn)埐艣Q定用謊言將此事掩蓋。父女好不容易才重逢,長羲經(jīng)不起真相的打擊,陸?zhàn)埻瑯右膊幌虢议_傷疤,關(guān)于那件事的所有人和事,都已經(jīng)被時間悉數(shù)沖刷得干干凈凈,不如就將往事塵封,讓已經(jīng)飽受磨難的長羲活得無拘無束一些,陸?zhàn)埓松阋矡o憾了。
陸?zhàn)垖⒂衽宸呕匮g,簡單整理衣著后便出府上朝了。
“小姐,小姐……”
小川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一人歪著頭看著自己,“小姐,該用早膳了?!?p> “你是……”
“回小姐的話,奴婢叫阿莫,是老爺派我來伺候小姐的?!卑⒛劬πτ鹑缫粡澬略?,俏皮地說道。
小川緩緩地從床上坐直,“哦,阿莫……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辰時了,您應(yīng)該餓了,快吃點東西吧,這粥若是涼了就不好喝了?!?p> 阿莫說著便到床邊來扶小川,小川的神情還有些發(fā)懵,似乎是睡得太久了,從前在禁衛(wèi)軍的時候,寅時便需起床,而且營房中也沒有這么柔軟寬大的床,和散發(fā)著清香的被褥……
小川望著桌上一整桌的各類粥品和點心,吃驚地說道:“這……這么多粥,我一個人吃?”
“老爺不知道您愛吃什么,便吩咐了廚房將各種粥都端來了。小姐若是喜歡素粥,便有薏苡粥、涼谷米粥、姜粥、藕粥,小姐若是喜歡肉粥,便有豬肉豬肝粥、雜錦魚球粥……”阿莫一一向小川介紹,小川卻是聽的云里霧里,這滿桌子的粥,小川光是看著便已有了三分飽。
“阿莫,你吃飯了嗎?”
“阿莫要等小姐用過早膳以后才可以吃飯的。”
“你看啊,這一桌子的粥我一個人也喝不完,你就坐下來陪我吃吧?!?p> “啊……這怎么可以呢?您是主子,我是奴婢,怎么能同您一桌吃飯呢?”
小川望著瑟瑟發(fā)抖的阿莫,不解地說:“我又不是皇宮里的娘娘,哪兒那么多規(guī)矩???再說,你既然認(rèn)為自己是奴婢,那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得聽???”
“是……”
“去把凳子搬到我身邊來?!?p> 阿莫一邊搬著凳子,一邊用怯懦的眼神望向小川。
“哎呀,快些,我餓了?!?p> 阿莫顫顫巍巍坐在小川身旁,卻不敢動筷子,眼睛直直地盯著小川。
小川喝了一口粥,轉(zhuǎn)頭卻被阿莫可憐巴巴的眼神逗笑了,“你看看我臉上有飯嗎?”
“回小姐,沒有?!?p> 小川莞爾一笑,“那你盯著我就能飽?”小川將粥端到阿莫面前,“我這個人精力旺盛的很,你要是吃不飽飯,怎么跟著我???”
阿莫看了看粥,又看了看小川。
“還看!”
阿莫立馬端起碗,大口喝著粥,“阿莫不看了……阿莫喝粥?!?p> 小川看著阿莫喝粥的虎樣,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阿莫是個瘦弱的姑娘,捧著的粥碗幾乎和她臉差不多大小,但還是露出的一雙明眸笑嘻嘻地看著小川。
陸家都不是刻薄之人,阿莫在陸府也沒怎么受過委屈,可是小川是第一個讓阿莫感受到溫暖的人。
鳥兒只想躲在屋檐下避雨,可是它遇到了一個肯為她撐傘的人。
小川試探性的開口問道:“阿莫,陸府除了姨娘以外,還有別的夫人嗎?”
阿莫停止了喝粥,將粥碗慢慢放下,“小姐,您是想問您的生母嗎?”
“是?!毙〈鼻械匚兆“⒙氖?,“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話音剛落,阿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垂著頭,“小姐……”
阿莫知道自己該怎么說,但是眼前之人待自己這般好,自己怎么忍心騙她呢?
就算早已有了心理準(zhǔn)備,小川還是難忍悲痛神色,昨日姨母和父親的神情,都在默默地告訴自己那個殘忍的答案。
“沒事,你說吧?!?p> “小姐……”
“說!”小川的聲音變得沙啞,帶著強(qiáng)忍的顫抖。
“小姐您的生母,已經(jīng)病逝了……”
一句簡單的話,徹底將此人從小川生命中抹去。
“阿莫,你知道嗎?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和母親重逢的樣子,我想她會摸摸我的頭發(fā),會給我一個深深的擁抱,會帶我看遍最美的風(fēng)景,吃遍山珍海味,玩鬧一天回家后,還會嘗到母親的家常菜,不管好不好吃,我一定都會全部吃光的……”
阿莫跪著抱住小川,“小姐……對不起……”
小川的低聲啜泣終是崩潰成哭喊,雙眼緊閉也攔不住洶涌的淚水。
“阿莫,我沒有母親了……我沒有母親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在房中回蕩,可任憑小川再響亮的哭聲,也不可能傳到黃泉路上,傳到奈何橋邊。
死亡,對于活著的人來說,才是最痛苦的。淚如雨下,哭斷衷腸,思念之人,陰陽兩隔。
不知哭了有多久,時間也被淚水模糊了,只知道小川哭到聲音嘶啞,哭到精疲力盡,哭到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小川從干澀的唇中淡淡擠出一句話,“我母親,叫什么名字。”
“奴婢聽說……小姐您的生母名叫趙蔚寧?!?p> “怪不得?!毙〈ㄌ撊醯氐恍?,將脖間的玉墜緊緊攥在手中,用指尖撫摸著刻在背面的“蔚”字。
“小姐,大夫人雖然離開了您,但是您還有老爺啊。若是老爺看見你現(xiàn)在的模樣,該有多心疼啊?!?p> 小川緩緩抬眼,看著阿莫,“是啊,我不在父親身邊,父親又失去了母親,他一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越是外表堅強(qiáng)的人,內(nèi)心越是柔軟。
小川不會知道,出殯的那一天,靈堂內(nèi)哭聲漫天,陸?zhàn)垱]有掉一滴眼淚,冷靜地操辦完所有的喪事,眾人皆道其無情,他卻充耳不聞。等到晚上,躺在床榻之上,陸?zhàn)埻砼钥湛盏恼眍^,那一刻,陸?zhàn)埖那楦性僖部酥撇蛔×?。眼淚打濕了被褥,陸?zhàn)埶械木髲?qiáng),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陸?zhàn)埐皇遣粫瘋?,他只是在欺騙自己。
小川走出房中,奔向回府的陸?zhàn)?,用纖細(xì)的手臂將陸?zhàn)埦o緊抱住。
“長羲,你怎么了?眼睛這么紅,是誰欺負(fù)你了?父親絕不會放過……”
“父親……以后,長羲會替母親,好好陪在您的身邊……”
長羲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這個名字,因為愛和責(zé)任,最重要的是,這是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個禮物。
陸?zhàn)埖难劬駶?,將頭深深埋進(jìn)長羲的肩膀,這一句話,陸?zhàn)堃呀?jīng)等了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