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大宅,燈火通明。
書房點的還是上次的香,屋里的留聲機上放著膠片,經(jīng)典戲曲在整個房間回蕩著,掩蓋了窗外的雨聲。
老太太閉眼躺坐在沙發(fā)上,食指還跟著戲曲節(jié)奏一下一下在沙發(fā)扶手上敲擊著。
鄰著的沙發(fā)上,常心慈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今天她是特意來向老太太匯報南郁的病情,即使下著大雨也沒敢耽擱。
“以后天氣不好你就不用這么急著趕過來。”
老太太說話悠悠的,沒有想象中緊張。
常心慈習(xí)慣性的深思熟慮后作答:“也是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思量再三還是決定來告知您?!?p> “老二怎么不陪你過來?”
“醫(yī)院里有個大手術(shù),他和儲院長都在加班?!?p> “儲院長,”老太太有印象:“儲映來,年年的主治醫(yī)師。”
“是的?!?p>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眼睛緩緩睜開:“心慈啊……”
“我在?!彼滩蛔≌苏碜?。
“要是南南復(fù)發(fā)了,之前的法子還有用嗎?”
常心慈皺眉:“效用肯定沒有第一次……”
話語聲欲言又止,但話里的意思聽的人都懂。
老太太重新閉上眼,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最近身體怎么樣啊?”
這是在問常心慈的肚子有沒有動靜。
她抿抿唇:“還沒……”
老太太語重心長:“我不是催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和我一樣生孩子落了病,想要孩子的心是好的,但還是身體重要。”
她待每一個兒媳如親生女兒一般。
眼角莫名有了淚,常心慈低頭掩飾:“……知道了?!?p> “南南的事近期你就不要操心了,工作上有老二一個人在醫(yī)院就行,那里病菌多,你也好好在家歇歇……今晚陪我吃個飯,我已經(jīng)讓李嬸準備了。”
“好的?!?p> 南郁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沐辭已經(jīng)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他的腿很長,睡著的時候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那是潛意識沒有安全感的表現(xiàn),好看的眉緊蹙著,一張臉白煞煞的,很難受的樣子。
脆弱。
這是在南郁腦海里第一個蹦出來的詞。
原來平時冷冰冰還言語惡劣的人,睡著的時候竟是脆弱的惹人心疼。
沐辭的臉色有點不太對勁。
“不會發(fā)燒了吧?!?p> 這么想著,南郁就伸手探向沐辭的額頭,可還未碰到,手已然被熟睡的人抓住,眼睛未睜開,嘴里卻嘟囔著:“干什么?”
南郁已經(jīng)可以確認沐辭發(fā)燒了,因為男生抓著她的那只手燙的嚇人。
她趕緊拍他的肩:“快醒醒,你發(fā)燒了?!?p> “知道?!?p> 沐辭腦子還算清醒,他躺下本來就不是因為困,是頭暈,坐車的時候身上濕濕的,出租車上還開了空調(diào),不發(fā)燒才怪。
“那你起來去洗澡,我去給你找藥。”南郁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的溫柔。
沐辭作勁要起來,南郁趕緊伸手扶他。
他燒的不輕,南郁覺得她扶著的人渾身滾燙。
“你還清醒的吧?”
她怕他洗一半暈倒在浴室那就完蛋了。
沐辭迷離地看著她:“我要是不清醒,你要幫我洗嗎?”
好,看來腦子沒什么問題,還有精力跟她開玩笑。
南郁一路把他扶到浴室:“你先等一會兒,我給你拿衣服。”
別墅里除了有司敏年的衣物外,還有幾件南秋山年輕時的服飾,都是素凈的短袖短褲,尺碼大小和沐辭的身形差不多。
南郁返回浴室的時候,沐辭還閉眼靠著墻。
“怎么了?”
他勉強睜眼:“有點暈。”
南郁擔憂的皺眉:“那你還要洗嗎?”
“嗯,”沐辭的聲音更啞了:“不洗,更難受?!?p> 她把換洗的衣服放進浴室:“那你先洗,我就站在外面,有事你叫我。”
“……好?!?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生病的沐辭好像變乖了。
南郁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等聽到浴室里潺潺的水聲,她才移步到廚房燒水。
她這下覺得外婆定期找人打掃什么的實在是太明智了,不僅抽屜里的藥是新鮮的日期,連櫥柜里的油鹽醬醋都是這個月新添的,冰箱里甚至還有買了不超過兩天的食材。
果然,還是老人家想得長遠,這里簡直就是臨時救助站??!
水剛燒開,浴室那邊就傳來了東西掉在地上得聲音。
南郁立馬關(guān)火跑過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這一幕。
沐辭不知道什么原因坐在浴室門口,好在衣服都換好了,只是濕濕的頭發(fā)耷拉在腦袋上,渾身還在冒著熱氣,像個被拋棄的小奶狗
南郁蹲下來與他平齊:“又怎么了?”
那雙好看的琥珀色隱在頭發(fā)后面幽怨地看著她:“騙子?!?p> “什,什么?”南郁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會在外面等我……大騙子?!?p> 南郁無奈:“我在幫你找藥的,我不是說有事就喊我嗎?”
“我不管……”
這確定是發(fā)燒?不是返祖?
男孩的發(fā)梢還在滴水,一看就知道沒擦頭發(fā)就從浴室跑出來了。
南郁把肩頭的毛巾蓋到他頭上,開始幫他擦頭,擦著擦著忽然想到了沐辭幫自己吹頭發(fā)的事情,她彎起唇角:“你幫我吹過頭發(fā),這次我?guī)湍悴令^發(fā),算不算扯平了?嗯?”
沒有得到回應(yīng),南郁便惡作劇般用毛巾把沐辭額前的碎發(fā)全部擼起,露出他光潔平整的額頭還有那雙漂亮的眸子。
雖然知道男孩沒有閉眼,但是真正四目相對的時候,南郁還是有一瞬間的怔神。
付思哲說的沒錯,沐辭這個臭小子,確實長得娘兒們嘰嘰的。
尤其是這雙眼睛,好看得要命!
不知是不是沾了浴室的水汽,沐辭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澈,還夾雜著幾分懵懂。
長時間地對視,讓南郁的臉有些發(fā)燙,她趕緊用毛巾把那張臉蓋上:“不回答就算了,我說扯平就扯平!”
這一次沐辭意外地“哦”了一聲。
南郁越發(fā)覺得不對勁了,難道他被燒糊涂了嘛?
毛巾又被她揭開,她仔細盯住沐辭:“我是誰?”
“南南。”
秒答。
她驚得站起來:“不對!”
沐辭只能仰頭:“哪里不對?”
這天真無邪的樣子,簡直沒眼看!
南郁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后再次蹲下,她好好理了一下思緒:“你從來不是這么叫我的……”
沐辭:“那我從現(xiàn)在開始叫?”
南郁閉眼:“不行!”
“為什么不行,他們都可以這么叫,為什么我不行?”
這個問題南郁竟然回答不上來,她換了個方向:“總之!我們先站起來,地上太涼了。”
“南南……”
心里又是一跳。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不行了,這么叫下去,自己遲早心肌梗塞。
沐辭垂下眼,一如司宅那晚:“你是不是討厭我?”
南郁嘆氣,她剛想說不是,還不等她反應(yīng),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忽然猛地靠近,一下子把她擁入懷中。
她算是明白了,這個人,不管是喝醉還是發(fā)燒,喜歡抱人的本質(zhì)是沒有變的,干!
沐辭的頭還沒有擦好,他這么一抱,毛巾早就掉到了南郁的腳邊,發(fā)梢上的水偶爾落進南郁的衣領(lǐng),在皮膚上蜿蜒出水印,又癢又撓人。
她好聲好氣的哄他:“沐辭,先松開我好嘛,我們先從地上起來……”
腰間的手不松反緊,肩頭濕漉漉的腦袋好像轉(zhuǎn)向她的耳邊,沙啞的嗓音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給南郁采耳:
“你應(yīng)該討厭我,畢竟……我對你……做了那么過分的事……”